林衙是在初三的时候失去双亲的,过了大约半月,对门搬进来一个年轻的化学老师,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雷雨天。林衙放学回家正准备开门,不料书包外侧装钥匙的口袋破了,自然,这钥匙也丢了。她正准备沿路返回寻找钥匙,不想刚迈出去一步就被突然响起的轰隆声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书包上的金属部件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林衙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开始不住哆嗦,
“轰!”又是一声响雷,林衙迅速捂住眼睛,“血...血...”她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牙齿也跟着打颤,很快嘴唇被咬破,淡淡的腥味四散开来,渐渐放大......许均上楼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身着初中校服的小女孩缩成一团紧紧贴在墙角处,掩面的双手不住颤抖,领口沾着几点鲜红的血迹。
小妹妹?许均凑近去唤她。
“妈妈!别走妈妈别走别走...”被一把抱住的许均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却还是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脊背,开口安慰道:“不走,别怕不走。”没过多久怀里的人渐渐卸了力气,竟是昏了过去,许均吓得立马把人送到医院里,在被告知只是因为低血糖发作而导致的晕倒才算松了口气。
林衙是伴随着浓厚的消毒水味醒来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面前的应该是喊姐姐......吧,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用谢,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姐姐。”许均在接下来的攀谈中了解到是住在对门的初中生小姑娘,名叫林衙,刚在半月前失去了双亲。
“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们住得近,很方便。”
“谢谢姐姐。”
从最初的不认识到不相熟再到后来的亲密,许均已经逐渐成为林衙现在人生中最亲近的人,她会给她辅导功课,会带她去逛街,会陪她过生日,会跟她一起去游乐园,会在她害怕的时候给予安慰。林衙渐渐开始不再害怕雷鸣,不再因为闻到血腥味而发抖,也很少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牛鬼蛇神了,每逢周六,许均晚上通常回家早,已经是高中生的林衙下了晚课便会绕道去甜品店买一份小蛋糕到许姐姐家里共享。她以为是双亲不愿留自己孤单一人,所以送了姐姐到身边来,不料梦境终归是不能长存,林衙被敲醒地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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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薏米总是习惯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欣赏这块大牌匾,不踏进店铺里,只看牌匾,月月如此。
“杨小姐很喜欢这家店吗?”是几年前听过的声音,她偏过头去看,果真如此,杨薏米换上一副微笑的表情对人点点头以示回应,转身走了。
沈至让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惬意地端坐在酒馆的雕花古琴前了,他双手有节奏地触碰琴弦,却不拨动它们,直到滚烫的热茶散尽了气,才挑了其中一根弦发声以示结束。
“有人在吗?”外头穿来年轻姑娘的声音。
沈至让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后方出来迎客,“客人久等了,请随我来。”他将林衙引至一间小屋子,“客人可随意品鉴。”
“我不懂这个,还是您推荐一种给我的好。”
“可有所求?”
“没有。”
沈至让思索片刻,就近取了一杯递给她,“请。”
“谢谢。”林衙接过来,盯着杯里的酒抿抿双唇,继而放在嘴边含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向沈至让,目露疑惑之意。
“如何?”
“就这个吧。”
“此酒中加了葵花,是难得的。”
林衙伸手接过沈至让包好的酒,“谢谢,再见。”
“客慢走。”
林衙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进这家店,只是随意逛逛的时候经过,又刚好抬头看了眼,才突发了要踏进去的心思,后被那一排排悬着的红绸和一声似有若无的琴音勾地开了口,说到红绸,她还拍了一张照片,林衙看看手上多出来的这瓶酒,想起来一个地方。
小时候跟爸妈回老家都要经过一条土路,窄窄的,那时还没修整,所以路被各种外力折磨的崎岖不平,中间有一段路的两边是墓地,杂草丛生的墓,大理石整齐堆砌的墓,都有,大大小小百十来座,“布谷~布谷~”林衙几乎每次都能听见这种声音,后来她知道这是布谷鸟,那声音尾调上扬,似有埋怨之意,冷不丁响在空旷的野地里,颇显孤独,让人听了心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因此,林衙总是害怕有墓碑的地方。可是现在,墓碑前的向日葵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却还是直挺挺的,林衙正回忆刚那家店主的话,忙取了酒出来拔掉瓶塞,仰头含了一小口,然后放回瓶塞,把酒摆在那枝向日葵旁边。
“姐姐,这酒里加了葵花,是难得的。”她逗留许久才离开。到家时,太阳在正西方的上空调整姿态准备降落,前边正在搞工程的某政府机关小院又传出来奇奇怪怪的声音,这次是什么?林衙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拿到客厅桌子上放好,回玄关处脱了外套换上一身黑色高领家居服,走到房间靠窗的小桌前坐下。
“啊——”
“我叫你别哭了!”
林衙头歪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声音不是来自小院,而是与它隔了条小道的另一栋楼里,大概在三楼。教训有了效果,哭声变小了,变成呜呜的声音,好不委屈,林衙听到它消失,才拿了桌上的一本粉皮散文书翻开,接着上次的位置继续往下读。隔着纱窗传进来的车流声一阵高过一阵,她开始开口念书:“...高爽之地,远远看去云蒸霞蔚,很想快速抵达,但是,低头一看,中间隔着...”
“我不要这个。”
“你怎么不要这个。”
“去哪?”
“今天市场上的肉...”
三楼又传出来说话声,因为风吹的窗子不停震动,那说话声也时大时小,所以听的断断续续,林衙继续念:“一片丛林,丛林间一定有大量沟壑、沼...”
“啊呀~啊~”是小孩子疯闹的叫喊声。
“好,我知道,上次说的那片...嗯嗯,我去看了...”
“不要忘了,在汉代和唐代这两个历史高爽地之间,也夹着一个历史的丛林地带,那就是三国两晋南北朝。”她终于念完一段。太阳落下去了一大截,车流声只增不减,风倒是轻了些。三楼没再传出来声音,林衙继续看书,只看,没再念了。
沈至让在送走客人后又烧了壶茶,折回到琴前坐好,这次他想弹一支完整的曲子。
“佩缤纷以缭转兮,遂委绝而离异。
吾且儃佪以娱忧兮,观南人之变态。
窃快在其中心兮,扬厥凭而不竢。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