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起9岁了,正式升入了小学毕业班。
小学升初中是要考试的,考得好就可以读镇中心中学,考得不好就只能读另外两所烂中学了。
如果去了烂中学就只能算是完成了9年义务教育,再没有机会能升入高中。
一个班50人,真正能够前往镇中心中学的,最多只有25个人而已,剩下的另一半就只能去烂中学,一半的孩子在他们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了未来的命运,这是何其的不公。
刘起的姐姐就在那后一半之列,刘承和旷春莲时常叹息,怎就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几呢?姐姐读书的灵气似乎都转移到弟弟身上去了。
刘起倒并不担心,姐姐是个有福的人,虽然年轻时在外打工受过苦,可自从结婚后日子过得清闲,虽不富贵,但也安康,姐夫是个很好的男人,开了个修车铺,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一个家,为妻儿遮风挡雨。
刘起和尹振刚这两个学校的混混头目,一个全校第一,不用考可直接入中心中学。而另一个竟然在模拟考试中位列班级二十三,极有可能升入镇中心中学,这让学校的老师们意外不已。
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学习的时候,刘起却在一直思虑另外一件事情,一件让他前生耿耿于心,始终无法忘怀的事。
他要去救一个人,一个未曾见过的10岁的小女孩。刘起始终相信,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应该只是让他富贵一生,他应该要负起更大的责任。
段晓燕,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女孩,如果她能顺利长大的话,应该会像其他人一样恋爱,结婚,相夫教子,平凡一生。可惜她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场人间悲剧,在她短暂的人生里未曾感受到这个人间给予的任何温暖,便匆匆而去,这个世界是亏欠她的。
尹振刚收的小弟里,有一个面带戾色,实则胆小的8岁小男孩。这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在家中被宠坏的孩子,只敢窝里横,打架从不敢单挑,人多的时候嚣张跋扈,人少就夹起尾巴当乌龟。刚开始刘起并没怎么注意他,直到有次听尹振刚闲聊说起这小子。
尹振刚满脸不屑,说这小子根本就没想收他当小弟,是他自己整天跟着狐假虎威,还说这一家人都坏的很,重男轻女经常打骂女儿,儿子却当成宝贝一样宠着。当时听到这里时,刘起才猛然想起,霍然起身。
“这小子在哪里?”
“在三年级,怎么了?”尹振刚问道。
刘起面沉如水,转身就走。
尹振刚有点迷惑,他从未见过刘起如此神情,以前不管是打架还是面对什么,刘起都是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还是尹振刚第一次见到刘起如此凝重的神色。
到了二年级门口,刘起问道:“叫什么?”
跟在后面的尹振刚回道:“段晓军”。
“段晓军”刘起一声大吼。
“哪个?,一个在角落里玩耍的男孩回头应答。
“出来”。
段晓军见是刘起和尹振刚,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了教室。
刘起坐在操场边的水泥台阶上,盯着面前的段晓军问道。
“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
“你姐姐在哪读书?”
“她没读书,在家里”。
“为什么不读书?”
“我爸不让她读”。
“啪”刘起抬手一巴掌扇在段晓军的脸上,段晓军有点懵,不知道刘起为什么打他,他可不敢还手。
“你爸是不是经常打你姐?”
“嗯,你怎么知道?”
“啪”的一声,段晓军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段晓军被打蒙了,终于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尹振刚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这可少见呀,刘起可从未随便欺负过谁。
“不准哭”,刘起一声吼。
段晓军赶紧收了声,不敢大声哭出来。
“你妈是不是也经常打她?”
段晓军捂着脸,眼泪汪汪的说道:“是”。
“把手放下来”。
段晓军乖乖放下手,“啪”的一声,又挨了一巴掌。
段晓军刚想再哭,尹振刚在一旁威胁道:“你敢再哭就打死你”。段晓军吓得眼泪直流,愣是不敢再哭出来。
”你奶奶是不是也经常打骂你姐姐?”
段晓军这次是死活不敢回答是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刘起可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抬手”啪“的一声,又甩了段晓军一巴掌。
几巴掌下来,段晓军两边脸被打得通红。
临走之际,尹振刚恐吓道:”要是敢告诉你爸妈,明天接着打”。
放学后刘起和尹振刚二人不紧不慢的跟在段晓军的身后。
尹振刚奇怪问道:“怎么,还没打够?”
刘起道:“几巴掌怎够?,你先回,以后叫你”。
“这小子怎么得罪你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处理”。
尹振刚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先行回家了。他是不担心刘起的,从他认识刘起起,就没见他吃过亏,该担心的是段晓军一家人才对。
刘起跟着段晓军走了一段路,翻过一个小山坡,就看到了段晓军的家。
看着段晓军走进了一栋三间的黄土屋,刘起就在附近搬了个石头坐着等,在这期间有个60来岁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出来过一下,刘起知道这应该就是段晓军奶奶了。
刘起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未到落山时候,段晓军的父母和姐姐应该还在外面干活,刘起蹲坐在石头上,静静等待着。
太阳落山之后,段晓军的父母和姐姐终于回来了。
一行三人,每人肩上挑着一担柴火。段晓军父母走过刘起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刘起,而刘起眼里却只有那个挑着柴火的小女孩,对段氏夫妇俩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一个面庞黝黑,瘦弱纤细的10岁左右的小女孩,挑着超过她体重的柴火,佝偻着身子,汗水打湿了额头微黄的头发,她努力迈着腿,想着早点能到家,好放下肩上沉重的负担,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刘起。
刘起站起身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抑制住鼻孔的酸涩,没有落下泪来。
段晓燕,段晓军的姐姐。从她出生就开始了悲惨的人生,从她呱呱坠地发现是个女孩后,就被全家人不喜,奶奶本想把她扔到屋外的水塘里淹死,但被她爷爷制止了。两年后她爷爷去世,接着段晓军出生了。段晓军的出生让段家人欣喜若狂,把段晓军当成宝贝一样宠着,好吃的好穿的全给了段晓军,这时的段晓燕完全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对其动辄打骂,一个孩子,一年到头只有在过年来客人的时候,才敢去桌上夹一筷子肉吃,衣服穿着她妈改成的旧衣服,为了让她多干活,她爸不允许她去读书。在她10岁那年,因为馋嘴偷吃了家门前树上的一个桔子,而被她爸用木棒活活打死,结束了短暂而悲惨的一生。从她出生到死亡十年时间里,未曾感受到片刻的关爱和温暖,或许当年她刚出生时就被她奶奶淹死反而更好,不至于多受十年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