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是在哪里?
赵邪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变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伸手扣住自己的喉咙,睁大眼睛望着玻璃门中的“自己”,恐惧就如涨潮的海水,慢慢地侵蚀着他灵魂。
这种感觉已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终于想起,是这个叫张练练的女人,一脚把自己踢回了阳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那少年的模样?
玻璃门中的张练练,笑脸渐渐收敛,“他厌倦了却选中了你,你以后就是棘阳城的阴司代理人……”
赵邪终于崩溃,像死狗般瘫倒在地。
………
每一座城市里都会桥,或大或小,或新建、或古老。
棘阳市也不例外。
沙河水穿棘阳市而过,把都市分为两片,有三座桥横跨其间。
最早的蓝荷桥,是建于五六十年代,曾经的繁华也已渐向新城区转移。
蓝荷桥在年轻人眼里,老旧破败,颓废。
但是,一桥两岸,两片极端。
北岸虽然是老城区,但仍保留着老城最后的荣光,人气旺人流量大。
南岸,桥头有一栋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坐东面西,是一家古玩店。
让人奇怪的是,这家店还兼营纸货。
棘阳市没有人知道这家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给人的印象它存在感很弱,却又似乎一直都在。
岁月轮换,它的经营始终未变。
它没有招牌,却只有门牌“蓝荷桥1号”
……
赵邪已经适应了店老板吴友的身体,彻底躺平。
本来他就在孤儿院长大,虽然上了大学却又在失业中,出了车祸却又“借尸还魂”,还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阴司在阳间的代理,“阴差。”
民间称为,“走阴人。”
赵邪不知道吴友为什么会选中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也许就如张练练所说的那样,这是“鬼缘。”
是不是鬼缘赵邪不清楚,但他知道一个道理,当生活强暴了你,若无法挣脱,就躺平享受。
曾经被吴友指甲划伤的手腕,也已痊愈,出现了一张铜钱大小的鬼脸印记。
“用它可以打开地狱之门,是送亡魂下去的必经之路。”张练练道。
赵邪拿出了吴友消失前给他的那块件东西,是块用千年彼岸花根雕刻着地藏王菩萨像的令牌。
这是他的阴差身份的凭证。
想到每当拿出这张令牌,张练练眼中羡慕嫉妒恨,却又带着些许恐惧的眼神。
赵邪就愉悦的叹息:现在的生活,挺好。
……
中午12点,在农村,老人总是会嘱咐年轻不要轻易去野外。
此时阴阳交替,最容易遇见“脏东西。”
蓝荷桥1号所在的路段,虽然店铺不多,生意清淡,车辆却是不少。
又因城乡交界,车祸事故多发。
坐车店里的赵邪,透过玻璃门看到一辆农用三轮车驶过,司机是一个中年农家妇女。
三轮车拉着满满的一车水果和一泥头车迎头相撞……
女司机是一个水果小贩,刚刚从乡下果园贩水果回城。
出事的一瞬她的身子剧烈震动了几下,然后就轻飘飘浮在空中。
四周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回头往下一瞅,事故的全貌却看个一清二楚。
诡异的是泥头车下还躺着一个流血的她。
这一现象把她吓个半死,可任凭她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只能在空里飘着,眼睁睁看着很多人在救她。
大家把那个出事的她送往医院,都无视她的大喊大叫。
她想拉那些人却拉不住,只能飘在原地,最后慢慢往上升,离地面越来越高。
她不甘心,想去追赶那里人,却看见站在店铺门口的赵邪。
年轻的赵邪看起来,和她上大学的儿子差不多大,英俊帅气。
她情不自禁的飘向赵邪,看到了店门口的门牌:蓝荷桥1号。
“这是卖什么的商店?自己平日里为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它。”
“奈何桥1号欢迎你。”赵邪道。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里就是她的最终归属,不再为儿子的学业揪心,为女儿的婚事烦躁,
也不再为赶市场起早贪黑,为一毛钱和顾客斤斤计较,
也再不用看赌鬼老公的嘴脸,挨打受骂。
她累了,真的撑不住了。
她只想好好的休息。
赵邪右手抬起,手腕上的鬼脸光芒四射,然后形成一个圆形光环,渐渐的越来越大。
地狱之门在此时缓缓打开……
“阴阳就此分,奈何桥可渡。”赵邪高声吟道。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送她身子去医院的方向,随后便扑入光环之中。
光环消失,地狱之门关闭。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道路上车辆往来,人行匆匆。
除了那路面上的一滩血渍,在正午的阳光下,分外的刺目。
赵邪转身回到店里,他决定再去竹躺椅上躺会,为晚上养精蓄锐。
今晚的“生意”一定会很忙碌的。
马路中央的那滩血渍,肯定会吸引那些不愿去阴司地狱的孤魂野鬼。
张练练已经在为“晚餐”做准备。
那是一块一市斤左右的猪肉,是她早上去市场买来的。
俗称猪转头,就是生猪咽喉那地方的肉。
棘阳风俗,拿它来祭祀亡灵。
张练练把猪肉煮熟,沥水冷却后放入一只青花瓷盘中摆好,用一双竹筷子交叉插在上面。
一切都准备就绪……
秋天昼短,当夜幕降临,张练练把写有“奈何桥1号欢迎你”的柳木小牌挂了出去。
白天的喧嚣已渐沉寂,路灯忽然开始闪烁,伴随“嗞嗞”声响,马路上陡然起了一阵旋风。
旋风中心飘出一股黑雾,缓缓四散开来,把店铺笼罩其中……
此时就算有生人路过,没人会发现一个在深夜营业,一盏孤灯的店铺。
黑雾中鬼影幢幢,它们被鲜血吸引,却不能自禁的走向蓝荷桥1号铺。
穿过店铺的玻璃门,他们不再是飘渺的影子,仿佛间已然忘记自己早已是孤鬼游魂。
他们大多是老人,有男有女,都是一脸的迷茫:“老板,我迷路了,请问这是哪里啊?”
每一个亡魂都会问赵邪同一个问题。
赵邪默默的点了一支烟……
这些老人大多是在疫情中不治身亡,也有在今年夏天热死的。
每逢天灾,老人便首当其冲。
但赵邪知道就算这些人心有不甘,但却是天命难违。
生死有别,阴阳有序,由不得他们游荡在人间。
赵邪给张练练示意,让她把猪肉摆上方桌,点燃供香。
这时候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忽然对赵邪说,“这闺女咋长恁俊,我孙子还没对象,我看你和他还挺配的。”
赵邪差点都无语凝噎。
真难为她老人家,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自个孙子找媳妇。
赵邪干咳了几声,直接无视了张练练幸灾乐祸的表情。
“时辰不早,你们赶紧吃了祭享,上路吧!”
赵邪一声轻叱,犹如当头一棒,众人瞬间失了原形,化为虚幻在摆放着香火猪肉的方桌前绕了一周。
随后凝聚成一股直线,停在供桌上方。
“阴阳就此分,奈何桥可渡……”
赵邪手腕上的鬼脸刹那间光芒四射,形成一个圆型光圈,慢慢的由小变大。
地狱之门缓缓开启。
“上路吧!”
那些凝聚在供桌上方的亡灵随着赵邪的指引,如一条灵蛇游入光环之中。
地狱之门关闭。
一沓冥币掉落在供桌上。
张练练收起冥币,撤去供桌,道,“我看那些亡灵中有很多都热死的呢。”
“谁说不是,今年这个夏天不寻常啊。”
赵邪又点了支烟,多少有那么点感慨,疫情未祛,又逢百年不遇的高温。
这日子不好混,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看了看时间,11.10分,赵邪打了个哈欠。
闻鸡啼而熄灯,新的一天已是不远了。
“张练练,今天给大花投食了没?”
大花是店里养的一只大公鸡,专职司晨。
当午夜过后大花鸣啼,店铺便停止营业。
这是阴司的规定,不可逾越。
也没有阴差敢逾越。
原本一直爱喝茶的赵邪,在经历了黄泉路,孟婆汤之后,对茶有了阴影,于是便改喝咖啡。
这会,他正要让张练练给自个把这已冷的咖啡换掉。
忽然,昏黄的路灯又是一阵闪烁,马路上雾霾血红,一个黑影从雾走出,径直向店铺而来。
血雾黑影带起阴风,刮起马路上的沙尘打的玻璃“啪啪”作响。
赵邪瞳孔渐渐收缩。
12点未过,一般人是无法得知店铺在营业的,但黑影却能发现,肯定不是一般人。
只是诡异的是,赵邪却并没有从来人身上感受到亡灵气息。
张练练喃喃道,“老板,这不科学呢。”
你特么对我一个鬼差讲科学?
赵邪不满的瞪了眼张练,站起身道,“奈何桥1号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