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电话什么意思,钱不够吗?”洛鸣松弛许多,理智和思路在慢慢恢复。
“不是的,这、这个……不是钱......不过不要紧,我刚磨好一套棋子,明天卖了换钱就能打......”
“你说什么?这不是钱”洛鸣打断道,接着轻蔑一笑:“你见过钱吗?”
“当!”
女孩急忙抬了下脸,接着又缩回去小声说:“当然见过,一角、五角、一元、五元、十元、十五元……”
“你等会儿!”他莫名笑道:“呵呵!十五元?你逗我的吧!两个七块的见过没?”
少女摇摇头,看向手心里的硬币:“一元不长这个样子,这样的一元我没见过,如果用它打电话,会被骂的。”
洛鸣一脸质疑,又觉得争辩毫无意义,便靠在墙角不再说话。还是挨过天亮再做打算吧,看看是接着寻死还是再苟活两天。
二次投河的勇气绝对没有了,不仅如此,生死边缘走一遭后忽然发现“寻死”是一件特窝囊、特挫的行为。
屋里漆黑寂静,洛鸣靠在墙角注视着少女,虽然心里还在戒备,但一部分注意力却被另一种感觉牵引着。
从夕阳西下之时,他就似有似无的闻到过一股幽香……
傍晚那会情绪还焦躁不定,加上这个“拼起来的屋子”通风实在太好,那股幽香时常一飘而过。
风平寂静的此时,洛鸣情绪稳定许多,他渐渐注意到了这股幽香,是从对面那个怪脸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轻轻抽着鼻子,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了倾。
少女蜷缩在对面墙角,丝毫没察觉这边动静。
有一株羞怯娇媚的花骨朵,在初夏微寒的夜晚,被清凉甘甜的露水打了一夜,为迎接第一缕朝阳,悄悄舒展花片,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而这异香之中又带出一丝夺人心魄的魅惑。
洛鸣身体越来越松弛,思维不断地脑补这个画面。
“那……丑八怪,一定在身上......藏了......什么,想迷翻我,想的......想的......呼......”
他太累了,脑海里盘旋的画面又太过美好。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静神定,结结实实给自己来了个催眠。
……
一束阳光透过墙缝照在洛鸣脸上,他转头避开后缓缓睁开眼睛。
腰部一阵酸痛,连动着双腿的筋都在打颤。
屋里没人,他吃力的翻过身体趴在地上,双肘匍匐着向“门口”移动。
一块长铁皮盖在外面。
用力推翻!
“哗啦~~~~~~咣当~~~~~~!”
强光包裹的尘土扑面而来。
尘埃落定之后,洛鸣向外爬了几下。
眼前是一条窄道,各种破败不堪的屋舍歪七扭八的排列在窄道两旁,整体看上去灰黑一片。
而他身后这间,算是这片破屋中的佼佼者,简直破出了天际!
洛鸣仰起头,看见窄道两旁有零零散散过路的行人。他们衣着破旧,弓腰塌背,目光中毫无生气;只是偶尔奔过的孩童,才显出些生机。
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拽着裤兜将自己翻转过来躺平。
憋足一口气!
“救命啊!我是洛鸣,救命啊!救……咳咳咳!”
……
完全没人在意,就连看都没人看他一眼。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会没人认识我?!”
洛鸣又声嘶力竭的大喊了半天,直至完全没了力气。
“你叫洛鸣?”
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中分、红鼻头的小脏脸凑到了洛鸣脸上方。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挖着鼻屎、掏着耳朵的同龄孩子。
“对!对!我、我就是洛鸣!帮我打个电话,会有人送钱过来,包你一辈子享用不尽!怎样?”他眼中燃起希望,撑起身子期盼的看着红鼻头。
红鼻头一愣,转身问他的同伴:“你有电话吗?”
其中一人摇摇头。
“那你有电话吗?”
另一个也摇了摇头。
红鼻头转回身笑嘻嘻的对他说:“我也没有,怎么办?”
洛鸣心头一紧,这倒霉孩子没憋好屁!
只见红鼻头揪了揪他的衬衫道:“在‘鸡寮巷’你竟敢穿没有补丁的衣服!不如这样,你把这身衣服给我,我帮你卖了还钱,再帮你打电话怎么样?”
洛鸣扬起嘴角笑了笑,向红鼻头勾了勾手指,又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凑近点。
红鼻头将脸贴过去,把耳朵让了出来。
只见洛鸣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道:“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脑子缺氧,还是眼睛让屁股坐住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紧跟着一声“操!”一脑袋将红鼻头怼了出去。
“啊!干他!”
身后同伙狂叫着一拥而上刚要动手,被红鼻头喝住。
他捂着脑门站起身呲牙一笑:“这么好一身行头别糟践了,给!我!扒光了打!”
……!
耻辱啊!
双拳还难敌四手,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残废。
洛鸣把这20年来掌握的脏话,今天一次梭哈!
尽管如此,他一个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大少爷,又能骂出什么花花呢!
才骂几句就没词了。
那也不行!咱们翻头重骂!
什么爷爷奶奶、姥姥舅舅、姑妈姨夫、小学班主任、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邻居二大妈、楼下炸油条的、摊煎饼的、吹糖人的、经纪人、助理、医生、律师、他、他、还有她,反正能想起来的挨着数一遍!
洛鸣那张破嘴像是战斗的号角,他骂的越过瘾,这帮混混揍得越起劲!
在抢夺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时候,一个冲着洛鸣连踢带踹的瘦高个突然被一把推开,接着另一个小青年也被推到了一边。
“啊!啊!”
是怪脸少女!
她嘶叫着一把抱住洛鸣,忍着红鼻头疯狂殴打竟一声没吭,弱小的身体就这么死命硬扛着。
风卷残土一通发泄……
红鼻头大喘粗气,捡起地上的高级皮鞋,向另外几人撇了撇脑袋。一伙人堂而皇之的带着战利品潇洒离去。
刚走出几步,红鼻头突然转身怪叫:“一个臭脸怪!一个死残废!你们真他妈天生一对啊!哈哈哈哈!”
带着笑声扬长而去。
洛鸣蜷着身体躺在地上,双手捂着下半身,眼珠瞪得几乎要爆出。
他身上仅着一条本命年裤头,和脚上一只露出大拇指的黑袜。
少女忍着浑身剧痛,颤抖着身体抱着他,在感觉那几人走远后,一下瘫在了地上。
洛鸣呢?像躺倒的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眼睛瞪得还贼大。
又过了好一会儿,少女吃力的撑着身体跪坐下。
“阿哥!阿哥!”
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少女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语,看着地上这位满脸通红,眼神涣散。
她一咬牙将洛鸣拽起来,拉过他两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接着闷“哼”一声……竟将他背在了背上!
对一个柔弱少女来说,洛鸣的身体太高大了。
她的腰被压弯成了90度,每向前走一步,双腿都要颤抖一下,感觉随时要栽倒。
晌午的阳光照在一个光溜溜、像死狗一样的少年背上,而少年的身下,压着一个飘飘摇摇的娇小少女。
身旁路过的人偶尔会看上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像看周围的花草树木一般。
穿过鸡寮巷,少女已浑身湿透,缠在脸上的纱布不断地向下滴着汗液。
每深吸一口气便憋足了向前挪三步。多少次撑不住的时候,她靠在墙边、树旁,在所有能找到的倚靠物上缓气。
挨过一条长长的跨河大桥,不知道又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一排熟悉的台阶。
少女使出浑身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大喊了一声:“救……命!”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栽在了地上。
听到外面的呼声,一个极其矮小的男人推门而出。
惊见门外台阶下的情景后,他向屋里喊了一声:“五湖、四海!出来帮忙!”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魁梧、西装笔挺、面无表情却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应声而出。
一人抓起一个扛在肩上向屋内走去。
进屋之后,两个黑西装将少男少女放在地上,小个子抓起洛鸣的胳膊开始把脉。
两秒后说了句“拖一边去”便不再理他。
洛鸣被其中一个黑西装拖到了旁边沙发;而少女被轻轻侧放在一张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