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少年奇遇记》 章节目录 第1章初遇蜂神1 我叫天良。还没出生,我爷就给我取好了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爷非要给我取这么个名字。不过,我快一岁的时候,我爷把我叫到床边,拉着我的手,非要从衣裳口袋里掏糖给我吃。我看着我爷愈发青紫的脸,吓得哇哇大哭,没多久,我爷就断了气。 我爷的坟,是埋在老沟上我家祖坟里的。那里没几个坟,等我爷的坟堆起来后,那里就形成了我老爷,大爷跟我爷的三个品字形坟头,也不知道别人看没看得出,反正后来我长大,每回来到我爷的坟头,就觉得这个形状特别怪异。 我们庄子,其实人口不多,可庄子形状特别,稀稀拉拉,跨度很长。从南往北再折向东,要是走路的话,从这边到那边,也要走上好一阵子。 我爹姊妹四个,我爹是老大,下面有我叔,二姑跟小姑。自小,我爹就跟叔分了家,我爹住老房子,叔就搬到南庄过活。而我二姑不久后就嫁到了东庄,小姑则是在我五岁后,嫁到了东北庄公主坡的杨官寺。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跟着大人走亲戚。我走亲戚,不只是为了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有很多好吃的。当年生活极度匮乏,能吃上一顿有肉有菜丰盛的饭,也只能等到过年时才会实现。 走亲戚就不一样了,无论到哪家亲戚,不管对方家里条件好坏,最起码端上饭桌的,最少也有四个菜,有肉,蛋,甚至有鱼,鸡这些。每次看到这样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好东西,没到开饭时,我都会偷偷地在嘴里吞咽口水…… 记得有一次,我跟奶一起去岭上的大姑家走亲戚。应该是春上的天气,记得奶还穿着的确凉薄衬衫,脚上穿着自己纳的白底黑布鞋。奶胳膊上擓着鸡蛋筐,筐里装了多半筐子鸡蛋,还有一块大肉,还有几个枣卷馍。这些东西上面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奶就护着擓好,顺着庄北头的小路,过小石桥,计书华家的院子,中华娃家,然后顺着北坡地中间那条小路,翻东河,越胡庄,再顺着胡庄地边的田埂路,一直走到岭上庄里头。 老远就看到大姑出来迎接。我大姑,叫我奶二婶,因为大姑是大爷的长女,我爷是老二,大姑叫我爷为二叔。大姑的年龄,只比我爷小没几岁,所以我奶跟大姑很聊得来,即便是大姑出嫁了,我奶跟大姑还攀有亲戚情分,每年总有几次来来回回的你来我往走亲戚。大姑也是瘦瘦的老太太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大姑跟我大奶都是矮小的老太,我奶则是比她们都稍高一点,更精神一点。 大姑过来挽着我奶的胳膊,另一个手接过鸡蛋筐,一边跟我奶寒暄着打招呼,一边佯装着嗔怪我奶,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我奶也只是笑着说,家里母鸡才开始下蛋,就拿了几个过来,给赵娃吃。我那个表弟,叫小飞,我大姑父姓赵。到大姑家,没多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大姑家刚刚盖的蓝砖瓦房,新修的砖头院墙,院里铺着地砖甬路,甬路两边,还用砖头围出左右各一个小花坛,里面的月季花正含苞待放。大姑家里养了一条四眼狼狗,很奇怪的,我第一次到大姑家,那看着相当凶的大狼狗,对我竟然连叫一声也没有,似乎还很友好地对我摇尾巴。我感激它的友好,特意在吃饭的时候,多扔了几块骨头给它吃了。 大姑安排大姑父去灶伙烧锅炒菜做饭,自己就赶紧把茶壶拿过来,又把屋里的装蜂蜜的罐头瓶也拿了来放在桌子上,拿调羹在蜂蜜瓶里挖了两大块蜂蜜,一个碗里放了一调羹,然后就用热水冲开,端到奶跟我的面前,让我们喝。没一会儿,凉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在亲切地拉着家常,我坐在漆着红漆的木椅子上,胳膊支在桌上,拿手不停地去试茶碗凉了没有。没一会儿,大姑说可以喝了,我便两手抱着茶碗,嘴伸过去喝了一口。没想到那蜂蜜茶水跟三伯家的蜂窝蜜一样的甜,一样的光,一样的滑。我就没有停下来,抱着碗,一口气把茶水喝了个净光。 那茶水真是甜啊,喝一口就甜到了我心里头,我美滋滋地双手捧着碗,伸舌头要去舔碗底没化的蜂蜜,被我奶看到一巴掌打到我的胳膊上,茶碗就掉在了桌上了。我怯生生地看着奶,不敢再碰那个茶碗。这时,我觉得我嗓孔眼怎么有刺痛传来,我实在忍不住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姑,我奶还有在灶屋烧火做饭的大姑父,都闻讯赶过来,儿长儿短地拉着我的手,问我咋了咋了。我一个劲地想伸手去喉咙里掏,可怎么也够不到,急得我满头大汗,加上疼痛实在太厉害,我就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 大姑看情况不对,就过来跟我说,小良叫大姑看看,你嘴里吃到了啥,我就边哭,边张开嘴叫大姑看。想不到,小良咋会吃到一个马蜂堆儿。大姑失声叫到。小良别哭,大姑马上给你治好。大姑就赶紧跑到西间,一会儿,拿出来一个大镊子,叫我张开嘴,别乱动,大姑就把镊子伸进我嘴里,把那个马蜂堆儿连同扎到我舌头上的蜂刺一起夹了出来。我疼的哭天抢地,头上都急出了满头的汗。大姑一直喃喃自语,这蜂蜜是老早就买回来的,里面没有掉马蜂进去啊,咋小良就吃到马蜂堆儿了呢。死马蜂活堆儿,这蜂刺即便是马蜂死了,只要人碰到,还是会蛰人的。 我咋就这么倒霉呢,喝个蜂蜜水,竟然还能被马蜂蛰到,就算你蛰到我脸啊,胳膊啊,身上啊,都还能接受,咋就一下子蛰到我的舌头呢。我也累了,大哭慢慢变成了嘤嘤小声的哼唧,没一会儿,眼皮一沉,我就歪在奶身上睡着了。大姑就把我抱到西间,用小被子把我盖好,看我睡得挺沉的,大姑就出来招呼奶开始吃饭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阵狗叫,把我惊醒了。醒了之后,我看着大姑家大瓦房上的粗木梁上,绑着一串又一串的硬币,一个劲儿发呆。我睡了一觉之后,也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我的舌头就不再痛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闻着大姑家屋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不难闻也不好闻,反正跟我们家屋里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我看着梁上的那好几串硬币,不知道为啥大姑他们要把这硬币串起来绑到梁上,我看着那些硬币,通过大小,就能清楚地看出来,哪个是五分的,哪个是二分的,那个是一分的。我把这好几串硬币,都看了个遍,结果二分的硬币占比最多。没一会儿,我数硬币数的累了,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睡梦里,我看到了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拄了一个弯弯曲曲的拐杖,站在大姑家的院子里,朝我轻轻招手。我就出溜下床,跑到外面,问大爷你干啥哩。那老人笑眯眯的不说话,拿右手宽大的袍袖,对着我的脸就拂了过去。猝不及防间,我像是听到了有千万只蜜蜂潮水般地涌过来,贴着我的脸颊嗡嗡着飞了过去。而且这些蜜蜂好像身上都粘了各种各样的花粉,那些花粉被蜜蜂抖簌成一圈一圈各种颜色的烟雾,在我面前翻腾,渐次慢慢隐去。等那袍袖拂过,我却找不到那个老人了,眼前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那个老人。 我就蔫蔫地走回去,路过堂屋,大姑跟奶已经不在屋里了,屋里的方桌上,还摆着几样菜,神台上一个香炉里,香已经燃尽。我看大姑跟奶都不在屋里,一时间就慌了手脚,手舞足蹈地喊出了声,奶听到我的喊声,就急匆匆地从堂屋里过来,问小良小良你咋了,我一看,奶还在,我仍在床上躺着,转身看边上的大姑,眼的余光好像看到头顶木梁上的串硬币的红绳怎么散脱了,垂在那里。 章节目录 第二章初遇蜂神2 我没有太留意,就出溜下床,拉着奶的手,走到堂屋里。奶跟大姑说,我带着小良该回去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大姑也没有过多挽留,就相跟着把奶送到了大门外,到了门外,就对大姑父说,进屋把婶的鸡蛋筐拿出来。大姑父便撒腿往屋里跑。外面,太阳快落山了,我是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真没想到,过来走亲戚,竟然睡了一下午。我心里想着,伸出右手,往我上衣布袋里一掏,没想到,我布袋里不知道啥时候被人装满了东西,我就掏出来一把,把手展开来看,这些东西有炒花生,瓜子,果子角儿,还有硬币。我高兴的眉开眼笑,没想到大姑怪疼我哩。我奶看到我布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就佯装嗔怪地跟大姑说,咋礼恁细哩,还给小良装真多吃的。我大姑一看,惊得嘴巴颏都快掉了,没有啊,我木有给小良装啊…… 我用牙咬着一个炒花生的外壳,一下子就剥出来三四个花生米,吐出壳,嚼着那带着红瓤的花生米,别提有多香了。我心满意足,又掏出一把,把里面的硬币一个个都捡出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数。奇怪的是,这些硬币中心,都有一个细小的圆洞。大姑看到这硬币有古怪,就呶一嗓子,冲到了西间,接着就听到西间大姑狼嚎般的声音传出来,婶啊婶,快来看啊。 奶扯着我,飞也似地往西间跑,我被扯得几近踉跄,奔到西间,抬头往上看,那粗木梁上面,只留了几根细细的红绳子,没精打采地垂着,上面的硬币不翼而飞了。我奶就看看我,又看看大姑,觉得不可思议。小良不是一直在屋里睡瞌睡吗,怎么可能能爬到梁上解下这钱呢。大姑越想越不对劲,却也束手无策。奶这时,就拉着大姑,到堂屋里的香炉前,点了一把香,插在里面,跪在方桌前的地上,朝着神台,对着地面嘭嘭嘭虔城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又念念有词:“小良娃还小,不懂事,仙家别见怪啊……”。 大姑也跟着奶又是磕头又是祷告,我不知道他们在弄啥,就一个人站在门仡佬里,一会儿吃一个花生一会儿又嚼一个果子角儿,心里美滋滋的。可我中午舌头叫死马蜂堆儿给蛰了的那档子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我的舌头又好好的了,不疼不痒不红肿…… 自从大姑家回来之后,我每回喝蜂蜜或者蜂蜜水,都会特别留意,看看蜂蜜里是否有死掉的马蜂堆儿,每回都是。好像是在心里落下了阴影。 家里的压井边上,总是会积一些压井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这个小水坑,里面的水,不论晴天还是下雨天,一直都没有干过。我没事了,就会一个人搬上我那个红漆的四条腿小矮凳,看看头上的树枝,找一块有树荫的地方,坐在这个小水坑边,两手支着下巴,看水坑边微润的泥地上,那些细长的水苍蝇,还有飞起来像直升机的水蜂,在这水坑边,一个接一个地飞过来,贴着水坑边的泥地,趴一会儿,再渐次飞走。我每回都坐在那里看上好久,而且看得是津津有味。一直觉得,那些水苍蝇跟水蜂,身上都特别洁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在这水坑边上趴着是为了什么,趴好再伸伸触角擦擦脸又飞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要飞到哪里去。 很多时候,我对这个水蜂的兴趣要大于那些黑灰的水苍蝇。这水蜂,细细小小的,身上有着褐黄的外表,也有马蜂堆儿,不过,这水蜂,像极了一种小的牛虻,应该不会蛰人。我一直没敢试过,不知道真的会不会蛰人。不过,这个水蜂,飞起来的动作,简直轻盈快捷,飞起来像是射出的箭矢,转瞬即逝。而飞起来,还能凌空停止,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事情,跟直升机一样翅膀也不再扇动似的悬在空中,有时就只看到他在眼前吱的一声划过一条弧线飞得不见踪影。 我有好几次,都想伸出手去,想抓一个在手里,看看这水蜂,到底是什么变来的,怎么就跟一个精灵一样,怎么让人越看越喜欢呢。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在玩具极度贫瘠的年月,能一个人不哭不闹坐在院子里,看这些小玩意而兴味盎然,这对于忙忙碌碌的父母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那时,我也才五六岁,还没有去学里念书。 我家堂屋正门的右前方,有一棵大海碗口粗的楝树。那楝树,长长的直直的,长得很标致。冬天春来,那楝树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出一些细碎的叶子,那叶子还没有彻底由青变绿,在叶子与树枝之间,便成把成把地伸出一束束的小花来。 那些小花细细碎碎的,白紫相间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绿叶中又长出了白紫的小叶子。看上去很好看,而且细细去闻,倒还真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比我大的几个兄长,还有比我小的几个弟弟,他们平时也不知道喜欢玩什么,反正每回吃完饭,我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而我,就会一个人静静地,搬着自己的红漆小矮凳,不是在小水坑边看水蜂,就是坐在楝树底下,看着那细碎的阳光从楝树枝叶间筛下来,照在我的脸上,眼里。 那温热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有时我就闭上眼睛,认真感受。觉得那白晃晃的阳光,隔了我的眼皮,照得我面庞也温热起来,我的眼睛里,像是驶过丝丝缕缕的白云絮,那云絮,就在我的眼睛里从左到右慢慢地划过,到头了又从右到左,就这样周而复始。 而一阵风过,那楝树的枝叶就随风摇曳,那阳光就断断续续地打在我的脸上,温热的感觉也是断断续续的。 那楝树上,一直没有鸟窝,但时常会引楝八哥过来。那楝八哥,是一种黑色的短翅膀长嘴巴的鸟。那鸟一来就是一大群,站在楝树上跳来跳去,找楝树上去年留下来的滚圆滚圆的楝籽。 找到以后就呱呱地乱叫一通,然后伸出黄色的长嘴巴,将楝籽叼起来,放在嘴里嗑。不一会儿那带皮的楝籽就被嗑得只剩了里头光溜溜的籽了。 有时这楝八哥会直接吞下去,等吃饱了,就站在枝头呱呱地乱叫,没一会儿,就有鸟撅一下屁股,挤出几点稀屎来,而那屎里也时常会有几个光溜溜的楝籽蹦出来。 我坐在树下,有好几次,都被这楝八哥给溅到身上一些稀屎来。我就很有些气愤,心想这些家伙,你就是吃饱了也不能在原地拉粑粑啊,总得挪个地方再拉嘛,真是不懂规矩。 我就有些怨艾地朝着上面那些还在呱呱乱叫的家伙看了一眼,想着,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找个兔子枪把你们哄轰下来。 说实话,这兔子枪,可不是每个大人都有的。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就只有我那个黑脸三叔才有一根,而且还是个双管的装铁砂的兔子枪。 可是,我这个三叔,小气得很,就算自己不背着枪出去打兔子,可也从不让我去碰他的这个宝贝疙瘩。 每回,我看到他拿着老棉布小心翼翼地抱着枪在擦,看我装得煞有介事地想蹭过去跟他搭讪,三叔都会眼疾手快,赶紧把这兔子枪给迅速装进长布套里,往屋里的棚帛上一塞。 然后两手插进我的左右胳肢窝里,把我一提溜,就拎了出去,然后就胡乱地找话来搪塞我,不是许诺我带我去东北坡鲤鱼坑里去逮鱼,就是拉我坐上他的小马车去岗上乱葬岗里捡长虫皮。 总之是,三叔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从他的兔子枪边给支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章节目录 第3章神蛇附体 经过几次之后,我也就断了用兔子枪来轰这些楝八哥的想法,毕竟,我家也只有这三叔有兔子枪啊,可是我又拿不到,真真是气死个人。 于是,我也只有把我的红漆小板凳给搬开来,斜着往楝树上看,看那些黑炭一样的楝八哥叫得真欢实,就是它们再挤出稀屎来,再也飙不到我的头上了。 这楝树长得又高又直,而且树皮很是紧实,没有太明显的裂纹,跟那些疙瘩杨树,歪脖榆树,或者有着大疤拉的枣树,都完全不同。 虽然楝树结不出人可以吃的果实,但我一直很钟情这些楝树,究其实,我一直很迷恋这楝树开出的那些一扎一扎的淡紫色小碎花,而且还有这些碎花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让人着迷的清香。 常常是我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着从院外面飞过来大大小小的各种颜色的马蜂,还有各种形状的蝴蝶,一个个地在这楝树间轻盈地穿梭,我就知道这楝花已经盛开了,那种让人迷恋的清香又开始若有若无地地院里飘散。 反正我每天也没有什么事,吃了饭,父母早就下地干活了,我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时而盯着楝树顶上那郁郁葱葱地的树冠出神地看,时而就跟着一个细细长长的跟牛虻一样的水蜂不停地扭着头追着瞧,我不知道这水蜂凑到这楝花前面是做什么的,难道它不用趴到水边去发呆了吗? 有时我正看得出神,就会看到,有一两只肥肥胖胖的蜜蜂从外面飞进来,浑身毛茸茸地在我身边漫不经心地飞,绕着我转几圈,便又轻轻地往上飞到那楝花中间,我知道这毛茸茸的胖家伙是过来采蜜的。可是我真不知道这么细小的碎楝花,到底有没有花粉,有没有蜜可供它们采呢。 那天,我正坐在这楝树下面,看着细细长长的水蜂,往这楝花中间飞时,就觉得我看着看着,在那盛开着细碎浅紫色楝花的树冠下面,隐隐约约地像是有个人影一闪,一下子消失在了这茂密的树叶间了。 我就猛地眨了一下眼,怎么可能,人不会飞呢。我虽然年龄小,但我也知道,人没有翅膀,是不可能会飞起来的。 可我又一想,明明看到有人影一晃,咋就没了呢,我就赶紧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再细细地看上面看。可树冠上的枝叶,根本连动也没动,更别说有人钻进去了。 我难道产生幻觉了吗,我左右看了看,我家院里的东西,压井,还有门口那棵冬青树,以及门外面那棵长着好几个大疤拉的歪脖子枣树,都还好好的纹丝不动。 我就有些想笑自己了,还能凭空看到有人往树顶上钻,真是想得出呢。这样笑着自己,就觉得脖子有些酸,就往后伸出手,揉了一下脖梗子,可是,我却抓到了个东西。 那东西细细圆圆的,有些凉丝丝的,还软绵绵的。我也没在意,反正抓在了手里,就顺势拿到眼前来看一下这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掉到了我脖子里。 其实这个时候,我就有些想打瞌睡的感觉,眼皮子都沉沉的,就只差闭上眼睛开始呼呼了。可是,还没等我把脖子里这东西凑到眼前看,就觉得那东西竟然在我的手里动了一下。 我的脑子瞬间嗡地一下,像是有东西扎到了我一样,不由自主一下子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可是我手里竟然还紧紧地攥着那东西。 我彻底清醒了过来,等我低头一看,我的蚂蚱爷啊,我手里竟然攥着一根浑身青绿的指头一样粗的长虫,而那长虫看到我在看它,竟然头一歪,猛地张开了它那个三角嘴……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伸出另外一只手,猛地攥住这青绿长虫的七寸,往前一送,把它朝我冲过来的三角嘴给往后扯了出去。眼看着这绿长虫,又极度灵活地翻过头来,要咬我,我可能是吓得一下子有些精神失常,竟然抬起手,把这长虫从楝树干上扯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态,狠狠地朝地上就是猛地一摔。 结果,就听得噗地一声,这长虫就跟摔在地上的一个闷瓦窝一样,被摔得有些癔症,身材跟弹簧一样,迅速卷成一团,而那张开的三角嘴也闭了起来。 而且我在一个激灵跳开板凳之后,就躲在五六步之外,头伸着看这个从树上掉下来的长虫,慢慢地这长虫就开始不停地卷动着,缠绕着,好像是被我摔得受了内伤,因为我看到这长虫的三角嘴里,像是有丝线一样的红色洇出来。 这时,我倒是极度清醒,再也不会打瞌睡了,我就站在阳光下,看着那长虫,没一会儿就卷成了一个绿莹莹的肉疙瘩,那肉疙瘩中间伸出来那个三角长虫头,可这绿莹莹的肉疙瘩上,却慢慢地往外渗出了血丝。 我一直以为,这长虫从来都是百折不屈,极度抗揍的,可是,今天我却亲眼目睹了这青绿长虫被我摔了一下,就这样不堪一击地缩成一团,眼看着就要陨落。 可我不敢过去,就那就离得远远地看着它,它在慢慢地收紧,一直到自己的嘴里滴出大颗的黑色的血来。 等到这个绿色的肉疙瘩彻底变成了黑红色之后,我才意识到这长虫的确死透了,因为我用小棍子伸过去戳它时,再也看不到它会动弹了。 我高度紧张的内心,这时才稍微松懈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家这院子里,一向都干净得很,根本没有外来的长虫啊这些东西爬进来,可这根绿色的长虫,怎么会在我眼皮底下,从树上溜下来,耷拉到我的脖子上。 要不是我去摸后脖梗子,岂不是就被它咬到了?要是真是这样,我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因为我爹一直告诫我,见到长虫,颜色越是鲜艳,毒性越是强大。 而这长虫就是那种跟楝树叶子一样的深绿色,在阳光照耀下,竟还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斑。这种颜色的长虫,我们这里不是说没有,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我就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想把这死了的长虫肉疙瘩给慢慢剥离展开,放到压井台边上的破盆里,好让从地里回来的父母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主意打定,我就又用小棍子捣了一下这缩成一团的绿长虫肉疙瘩,结果,那刚刚还是黑红色的肉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它本来有的青绿色,而却没有伸展开来。 我一看,哎哟,这东西竟然颜色还会变呢。我就突然间来了兴趣,就用小棍子一下一下地点着这个肉疙瘩,心里想着,我就瞅着你,看你怎么变颜色。 我是再也没有想到,这肉疙瘩在变回青绿色之后,随着那青绿色的逐渐加深,就在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棍子时,就在一刹那间的工夫,那个肉疙瘩竟然跟个溜溜球一样,迅速地转动起来,而且顺着小棍子,不偏不倚,一下子就往我手上窜了过来。 我看得竟然一下子给呆住了,手里的棍子,也不知道赶紧甩掉,那肉疙瘩,转得飞快,简直就跟一团绿莹莹的雾气似的,顺着那棍子就冲了上来。 就在我正要扔掉棍子时,那肉疙瘩一下子就窜到了我的手腕上,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胆量,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过来打这个还在高度旋转的肉疙瘩。 可是这肉疙瘩好像看透了我的意图,刚窜到我手腕处,就旋转着停了下来,看我藕节一样白白胖胖的短胳膊,就朝着我的手腕处,猛地一冲,就在我的手刚要拍打到时,这东西竟然钻进我的手腕里消失不见。 我手拍了个空,一下子拍到我的手腕上,我还以为我的手腕要被那肉疙瘩钻出一个血窟窿呢,可是,当我松开拍过来的手时,除了拍打的隐隐作痛外,那手腕处,竟然没有任何的破损。 可是那个肉疙瘩却在我手腕处消失不见,真是奇了怪了。我就赶紧把手翻过来颠过去,看看那肉疙瘩是不是躲在了手背后面,可是没有,不仅没有,就连一点痛感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肉疙瘩竟然隔着我的皮肉,钻进了我的手腕里去了。这还得了,要是这东西钻到我肉里,再变回绿长虫,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可咋整。 我越想越怕,就用另一只手,攥着被肉疙瘩钻进去的手腕上面一点点,意思是不让这肉疙瘩顺着疙瘩往上面拱,然后自己呶一嗓子,就往我家灶屋里冲。 章节目录 第4章灵瞳乍现 我想找个菜刀,把我的手腕给砍掉,省得我自己被这个肉疙瘩变回成的长虫给吞噬掏空。看来我还是年纪尚轻啊,居然被自己给吓得要砍掉手腕。 还没等我跨进灶屋的门槛,就听到有声音从我头顶传过来:“你想干什么?找菜刀吗?” “我的乖乖,谁在说话,谁,你出来!”我有点害怕,说话的声音就有些破了嗓子的感觉。 “我不出来,我奉命过来给你传授法力的,出来了就传授不了了。”那声音有些细,跟个公鸭嗓差不多,还在我头顶上丝丝缕缕地发出。 我真有点受不了了,难道这是肉疙瘩在跟我说话吗? 其实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我已经冲进了我家灶屋里。我看到我妈做完饭后,把菜刀洗干净了,平躺着放在了案板上,我再有两三步,就能够到菜刀了。 可是,我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穿着宽袖白袍白胡子老头,这老头拄着弯弯曲曲的拐,就站在案板跟我之间,我看到这老头连眉毛都白完了,可是他站在那里,却把案板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就在我伸手要拨开挡着我的老头时,只见那老头抬起胳膊,那个宽大肥硕的袖子,在我眼前轻轻拂过,只听得一阵巨大的蜂鸣响过,我眼前一花,竟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我是在三天之后醒过来的,我醒过来后,我爹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不停地用眼光打量着我,好像他不认识我一样。 我躺在床上,看着我家西屋房顶那大梁上绑的那些硬币,又看了看床边坐着的我爹,就问我爹:“爹,你上地回来了,我咋睡在床上啊?” 我爹听到我说话,赶紧在板凳腿上磕了磕烟袋锅,等烟气散尽,我爹看向我:“小良啊,你已经躺床上睡了三天三夜了。” 我的天呢,什么,我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怎么会呢? 我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我扭过头,隔着我家西屋的山墙,就看到我奶从院墙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还冒着热气。 “小良娃省了没有,都三天了,咋还木醒啊?”我奶还没有进屋,就开始焦急地问我爹。我爹听到我奶说话,赶紧从屋里走出去。 我刚想闭眼捋一下记忆,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是怎么隔着我家厚厚的山墙,看到我奶从外面进来的,难道…… 不可能啊,如果说我奶说话,我听到声音倒是让我知道我奶来了,可是我奶说话前,我是实实在在看到了她端着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啊。 我就赶紧扭过来,睁着眼睛,隔着西屋的山墙,看到我爹走到我奶的面前,小声地说话,我听得明明白白,根本不用看我爹的嘴型,我就知道他说的啥。 “小良刚刚醒,是昏过去了三天,都不知道现在是几号了,一个劲地说胡话。” 我奶一听我爹说的,赶紧把手里的碗,往我爹怀里一塞,就冲到了西屋,坐在我的床帮上,又是摸我的脸,又是试我的额头,又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小良娃,你是咋了,是不是哪里不好受,你这都睡了三天了。”我奶显得很焦急,不住个儿地问我这,问我那。我也没机会回答,我想坐起身来,可是我身上没啥劲儿,试了好几回,都无功而返。 我爹端着碗进来,我奶一把夺过来,凑到我的嘴边,拿铝调羹在碗里舀了一个荷包蛋,就要喂我吃。我很吃力地慢慢往上蹭着坐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子,我哪里知道,三天三夜,我都没有吃饭,现在是饿得头晕眼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我看着我奶送过来的荷包蛋,竟然一口一个,把碗里的五个荷包蛋,一下子吃个精光,甚至一口气也把碗里的红糖水给喝得一滴不剩。 我爹,我奶在边上,看我这个吃相,都有些哭笑不得,可谁也没有责怪我,等我吃完喝好,我奶就抚着我的额头,拉着我的手,慢慢地问我:“小良,你是咋了,在家里玩得好好的,咋能突然晕倒,睡在院里呢?”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被那个绿长虫缩成的肉疙瘩钻到手腕里之后,我想拿菜刀把手给碗掉,以防这肉疙瘩把我吃光,可等我看到那个白胡子白眉毛老头用宽袖子在我眼前拂拭了一下,我就晕倒了,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 可我没敢把这个实情跟我爹我奶说,我只是用手不停在搓着我的衣角,装得好像很是失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院里玩着玩着,就觉得好困,就一下子睡了过去。 我奶有些半信半疑,可碍于我刚刚醒过来,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在我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我一直看着我奶从屋里走出去,又走到院子外面,一直到我家老房子那个院里,我都能看清楚,我奶的一举一动,虽然隔着我家房子的山墙,还有那么高那么厚的院墙。难道我这晕了一下,眼睛竟然能透过房子看到人? 我有些吃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我趁我爹出去拿烟叶的时候,把手伸到被子里,隔着被子,我竟然能清楚地看到,我被那个绿长虫肉疙瘩钻进手腕的地方,现在竟然起了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肉疙瘩,我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确定无疑之后,就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凑到我眼前一样,真真的,隔着被子,和不隔被子,我所看到的竟然一模一样,我的手腕处,有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肉疙瘩,我摸了一下,不痛不痒,只是略微有些鼓起而已。 我吃了几个我奶端过来的荷包蛋,在床上又靠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就想掀开被子下床走走,还没等我用手按着床帮往床下跳呢,我也不知道身上从哪里来的力气,我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子从床上跃起,眼看着就要撞到房顶的大梁,我吓得大叫一声,就跌了下来,咚的一声落在了床上。 我爹听到我的叫声,连忙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小良咋了,小良咋了……” 还好我没有被摔痛,我伏在床上,有些惊魂未定,看着跑进来的我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跟我爹说:“没事,没事,我想下床出去走走。” 我爹看我没啥事,就想过来扶我,我连忙摇手,意思是我自己能行。 章节目录 第5章蛇神初现 我爹就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我就又靠到了床头,想着,我这昏迷了几天,身体到底是咋了,先是能隔着墙看到我奶,现在竟然稍一用劲,就能窜起来老高,这到底是咋了? 我这几天昏迷不醒,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就感觉自己睡着了一样,只是睡的时间比较长而已。而当我醒过来后,我竟然发现我从里到外,都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先是我能隔着房屋的山墙院墙,看到我奶的一举一动,而且我用手在床上稍稍用力,自己身体竟然能腾空跃起。这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我这是怎么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我就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认真地回忆我昏迷之前的种种事情……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楝树底下,仰着头,看那些蜂啊蝶啊在楝花间飞进飞出,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晃了一下,钻到楝树茂密的树冠里不见了,然后无意间伸手摸到我脖子后面有个东西,就抓着甩了出来,没想到带出来一条绿青绿青的长虫。 想到这里,我就有了后怕,要是这长虫咬到我,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埋到乱葬岗里了。 当我回头看到这绿长虫被我摔得差点断气之后,没想到它竟拼命地绕成一个绿色的肉疙瘩,然后顺着我手里的小棍子窜到我的手腕处,又鬼魅一般钻进我的手腕消失不见,一直到我想着这长虫会在我胳膊里活过来,把我从里往外吞噬殆尽,就想去灶屋里拿把菜刀把这手臂剁下来,没想到这时,我又遇到了那个在我大姑家出现的白胡子老头,就是他抬起他的宽大袍袖在我面前一拂,我就人事不省,一直到现在…… 我总算是想起来了,当我用左手轻轻摸着我右手手腕上的那个不起眼的肉突起时,我发觉这东西也没啥稀奇的,就跟长了一个不大的瘊子没啥两样。 可是我现在为什么能隔着厚厚的山墙看到我奶的走动呢,我心里疑惑得很,又惊恐得不行,生怕这会给我带来什么杀身之祸。 我就赶紧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子蒙起头,生怕有什么想加害我的东西找到我。可是,就算这样,我闭着眼睛,扭过头,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在院子里一下一下压水的我爹。 我的天呢,我这是怎么了,我就这样一直能产生幻觉吗? “嘿嘿,小子,你就偷着乐吧。”有声音从我身体里发出,可我一直没有说话啊。 我脑袋嗡地一声,身体也有了颤栗,怕不是我遇到了脏东西了吧。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害我?”我说出的话,有些颤抖,因为我是真的害怕啊。 “嘿嘿,小子,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咋知道我要害你啊!”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现在藏在被窝里,可这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就睁开眼睛,隔着被子往外看,可是没有人进来啊,我爹还在院里压水,桶里的水眼看就要满了…… “我是你先人啊,孩子,你别怕,我就在你身体里,你摸一下你右手腕那个肉疙瘩,我就在这里,你现在已经有了透视的能力,过几天,你身体恢复后,就能出山了。” 什么啊,我能透视?还要我出山,我出什么山,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山,都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 我的先人,我的先人是谁,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的祖坟在老沟上,每逢春节清明,我都会跟我爹他们去坟上添坟烧纸,别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可我爹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家的先人是谁,他或者他们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可是这个已经钻进我身体的自称我先人的人,不,是肉球,他怎么一下子就让我有了透视的能力呢? 我不敢去问我爹,我怕他用眼瞪我,因为我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从来都不去惹大人生气。毕竟我这昏睡了三天三夜,我爹已经够担心的了,我怎么还要去让他担惊受怕呢。 我用左手摸了摸我右手手腕上的肉突起,再次确定,这东西真的没啥特殊的啊,那咋我就有了透视的能力呢? 我在床上赖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看到院子里,我爹已经挠着一把锄头下地干活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我就慢慢出溜下床,扶着山墙往外走,跨过门槛,我就又到了兀自茂盛的楝树下面了。 我的红漆小板凳还在树下放着,我也没有过去坐,就站在楝树的树荫下,闭着眼睛,听着树上那些蜂啊,蝶啊扇动翅膀嗡嗡地飞来飞去,我就慢慢仰起头,没想到,楝树树冠那么大的一片枝枝叶叶,瞬间就像是一大块投影一样,直接往我眼里挤。 我能清晰地看到每片叶子细细的纹理,以及每束淡紫色小花间那小蜂跟蝴蝶采花蜜的动作的快慢,还有,那阳光照在树叶上被风吹动的光影,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是闭着眼睛的啊,这一下,我终于承认了,就算我闭着眼睛,只要我心里想看,这些东西,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个自称是我先人的人说了,我有透视能力,原来是这样的啊,我也不知道我拥有了这个能力之后,于我到底是福还是祸。 我慢慢睁开眼睛,那树荫间筛下来的细碎阳光,瞬间就射进了我的眼里,我透过树叶的间隙,往上面看过去,我清晰地看到,高高的云天上,有一只黑灰的老鹰,正展着雄硕的大翅膀,在空中悠悠翱翔,那锐利的鹰眼,像是在搜寻猎物一样,不停地翻转…… 我们这个地方,平时是很少看到老鹰在天上飞的,也就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听我爹说过,有老鹰来庄上,叼过小鸡,后来有了兔子枪,那些大老鹰才慢慢的没有来过。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隔着树叶,能看到这个大老鹰虎视眈眈地天空盘旋,也不知道它是看中了我们庄上哪家的小鸡,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可是我看它老在我家院子上空盘旋,难道是看中了我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了吗? 章节目录 第6章无脸行尸 我才不怕你呢,平时我出去玩,手里都是拎一根洋槐树枝,那树枝上都是成排的尖刺,嘿嘿,老鹰你来试试,不抡得你浑身掉毛才怪呢。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得意,就忍不住尥起脚板,在地上蹦了一下。想着开心的事,我就想蹦跶。 可是,怪事又发生了,就在我蹦起来的一刹那,我就跟弹开的弹簧一样,双脚离地,双耳生风,顺着楝树树冠边上,嗖地一声往上,跟起火箭一样飞了上去。 我只觉得呼呼的风声,在我耳边呼啸,我就抬头看那个老鹰,慢慢地那老鹰竟然在不断变大,我看到这个老鹰是真的大啊,那两只又尖又利的大爪子,怕不得有我的脸这么大了。要是它们对着我来那么一下子,我岂不是被抓得透心凉啊。 我就有些怕,要是我往上冲,不停下来,会不会一下子撞到这个大老鹰啊,也许是这个老鹰也看到我了,这么一个大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不停地朝着自己冲来,就见那个大老鹰头点了几下,就不再盘旋,展展翅膀,往北飞去了。 而我看这个老鹰飞走了,往上的力量也慢慢弱了,就失去了重心,飞也似的开始往地下掉。我的天呢,这也不知道往上飞了有多高,要是就这样掉下去,我不被摔成肉酱子,最起码也能被摔成肉饼。 我惊恐万状,就算闭着眼,也能看到下面的房顶,树顶,快速地向我扑面而来,这可咋办,我这一下就要摔死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声音从我身体里传过来:“小子,快点双脚往下,舌头顶住上牙膛,憋住气,就不会掉了。” 我可谓是手忙脚乱,于惊魂不定里,竟然按着这声音做了,没想到,我居然就像一人坐莲童子,双脚向下,身体直直地,慢慢悬住了,可这个高度还是远远高过我们家那棵高大笔直的楝树! 那个发出声音的,自称我的先人的人,居然教会了我控制往下落的方法了。我心里暗喜,正想着要是能教我如何飞起来,如何落下来,就太好了。 没想到,我刚刚想到这里,那声音就又来了:“小子,我会教你的,现在你心里默念吗呜落三遍试试。” 我正在半空里有些得意洋洋,无意识地就跟着这声音,在心里开始念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吗呜落,没想到,我悬着的身体,就开始往下滑,最后竟然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我脚有些软,一下子瘫了下去,这时,阳光正灿烂,我伸手看看掌心,竟然沁出来一片密密的汗珠…… 我就躺在地上,闭着眼,想着这先人教我的口诀,不一会儿,竟然又袭来了困意…… 这一次睡去,我竟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那个白胡子老头又来了,跟我讲了很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我天生异质,具有别人完全不同的禀性跟体质,说我适合继续他的衣钵,什么什么啊,我听得一头雾水,内心里很是抗拒他用手在我头顶绕来绕去,可是我知道我是在梦中,可是我就是醒不过来,一直到我觉得我身上热乎乎的,似乎有热流在体内涌动,我才觉得我身体一阵轻松,一下子从睡梦中醒过来。 原以为是太阳光热辣辣地照得我浑身热燥,可是我醒过来,却发现天已经擦黑,太阳早就下山了,院里一片黄昏朦胧,我朝屋里看看,我父母都还没有从地里干活回来。 我就站起身,一扫往日那种困倦和惺忪,径直走向压井,一手捂住压井的出水口,一手用力地去压水,好不好容易才压出水来,我赶紧凑过去,喝了一大气,那井水凉丝丝的,直窜心胸。 父母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实在是无所事事,就想着,出去转转吧,虽然已经夜幕降临,可是在自家门口,倒也不怕自己迷路走失。 于是我就走出院门,越过我家院墙东边那排陈刺树,顺着大铃姐家黑砖砌的院墙,往南走出去,没一会儿,就跑到老海家那棵又高又大的扁食树下了。 我站在扁食树下那又高又陡的河埂上,往东不停地张望。东边的大片庄稼地里,生长着茂密的包谷跟桃黍,高高低低,一片一片地错落有致。我隔着这些庄稼,竟然能一眼望到很远的地方,有人扛着锄头,慢慢地顺着沟沿路往庄上走,也看到黑的白的羊吃饱了草,头一点点地跟着人很规矩地走。 就是没有看到我父母往家走的影子,我就觉得有点失望,可就在我想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离我有两程地远的老沟上,我家那个祖坟边上,有人跪在坟前,一下一下地在磕头,我就赶紧凝目一看,我的天呢,那不是我最熟悉的父亲吗,他怎么一个人在我爷的坟前磕头呢? 我就赶紧撒开腿,就往东飞快奔过去。平时我也跑起来也比较快,可是现在也可能是我心急,跑得几乎有些飞的感觉,只见两边的庄稼跟树木迅疾往后倒去,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跑到了老沟上我家的祖坟边上。 其实老沟上我家祖坟这里,离我们庄子少说也得有二里地的距离,要是小跑子跑过来,以我现在正常的脚程,我最少得跑一袋烟的时间,可是,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似乎不到一泡尿的时间,就已经跑到了。我也没有细想,就想过去拍跪在坟前的我“父亲”的肩膀。 我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还没等我手凑到“父亲”近前,就见父亲慢腾腾地扭过头来,症症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那个动作极度机械,完全不似正常人。 我赶紧缩回了手,朝“父亲”的脸上看,没想到,这人哪里会是我父亲啊,脸上一片死灰,眼睛,鼻子,嘴的位置,都是一片空洞,而他穿的衣服,却跟父亲的没什么两样,都是灰色的确凉上衣。 我惊得要叫出声来,还没等我声音发出来,这人就又在往后扭他的头,扭着扭着,那人的头就在脖子上转了一个对头圈!我一看这还得了,正常人往后扭头,最大限度也只能扭到跟肩膀平齐就再也扭不过去了,可这人竟然能转松地把头脸完全扭到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章节目录 第7章出生异相 我吓得不行,立刻脚下用力,猛地往后方一跃,没想到,我一下子就跃到了距离坟头十来丈远的田间小路上了。 这人一看我蹦出去那么远,也有些诧异一样地看着我。说是看着,其实他的眼里真是两个黑窟窿,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就是感觉他在看着我,而且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心里又害怕又好奇,害怕的是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模仿我爹的样子,跪在我爷的坟头乱磕头。而我更加好奇的是,这东西脸上竟然什么都没有,还能感知我的到来,还能扭着头看向我。 我是一个相当乖巧的小孩,从来对父母大人们的话言听计从,可是现在却让我遇到这样的东西,我的心里好像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认知的顶点,可我却不知道立刻往家里跑,就那么站在小路边上,盯着那人不停地看。 那人看我逃离得那么远,就把两只按在地上的手抬起来,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平平地向我伸过来。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两只手竟然跟能无限长长似的,就朝着十来丈远的我抓了过来。 我的天呢,这人的胳膊竟然还能长出来这么长。我看那两只手,极度干枯,骨瘦如柴,可是它们却跟一条无限长的长虫一样,带着风声就朝我猛扑过来。 我是吓得魂不附体,站在原地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好像脚下被什么东西给拽着。就在这两只手就要抓到我的脸上时,我就看到有一团灰色的烟雾,突然从我爷坟头的顶上冒出来,冲着那个把头脸直接扭到背后的那人,就是一个猛烈撞击。 只听得那人身上发出一阵忽啦啦的声音,那人就如同散了架,头帮当一声就地滚落,身子也瞬间散落,而那两只就要抓到我的手,也霎时消失不见。 我再看那人跪着的地方,零乱地散着一堆骨头。可我爷坟头上冒出来的灰烟,这时却慢慢地聚在了一起,没一会儿就变做了一个人形。我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该不会是我脱离了魔爪又要入狼窟不成? 真真没想到,也就盛一碗饭的时间,那灰烟就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灰色老棉裤,黑色手纳底老布鞋的人来。我一看不打紧,这不是我爷吗,可是我转念又一想,我爷不是在我一岁的时候都已经去世了,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这个变成了的我爷,就站在原地,慢慢地伸出手来向我招着:“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快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一听这话,我的脑子里就嗡地一声如同响了炸雷,我知道,我爷又出来了…… 其实说实话,也就是从我爷去世的那天,我就已经有了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能力了。 我听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热的很厉害。阴历七月,按常理,是要下几场大暴雨的,要不然就这么一直干旱下去,地里的庄稼早晚要被烤焦。 家里人每天看着响晴的天,都长吁短叹,我奶甚至还虔诚地跪在神台前,对着泥塑的观音娘娘,一个劲儿磕头,嘴里还念念叨叨,老天爷啊,可不能这样啊,一直不下雨,院里的压井都快压不出来水了。有时说着说着,我奶还流下了眼泪。 就在人们天天祈祷着要下雨的当间,那天晌午,大家刚刚丢下面条碗,就听到我家堂屋东间,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孩啼哭,大家知道是我妈生了,都喜笑颜开往我家院里挤。 就在大家忙着准备热汤热水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半天里,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响起,那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要把我家这老宅院给震翻。 紧接着一道没边的闪电掣过来,空气里就有了土腥气传来。人们都涌出我家院子,站在龙门口手搭凉篷往天上看。刚刚还是晴天白日,现在却被一疙瘩黑云笼罩,那黑云越积越厚,云层间还有粗大的闪电,像是愤怒的骄龙,不住个地往地下扯。 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差点掀翻了我家老宅院的西墙头,还没等人们闪进院子,那没边的急雨,夹裹着树叶枯枝就从门外没头没脑地下了起来。 有人眼尖,从黑下来的间隙里,看到那黑云和急雨中,像有一个巨大的长着羊头的长虫在里面腾挪跌荡。而东间刚刚生的胖小子,还在哇哇啼哭。 银娃家生这儿子真是真龙保佑,下这场及时雨,不仅保住了庄稼,还让人看到了龙翔九天!这是后话,是好事的大嘴巴十三爷说的,不过他一直争得脸红脖子粗,说是人们都这样说的。 我爹银娃听了这些传言,不住摇头,去他答那蛋,都是瞎扯! 不论外面的人们怎么传,我出生的那天响午,确实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这大雨不仅让庄子内外的沟沟坎坎瞬间沟满河平,也让干旱到出现大地裂缝的庄稼地也灌得饱饱的。 说是我给庄上的人们带来好运也好,说是我的出生惊动了仙界的龙王爷也罢,总之是人们都传得沸沸扬扬。 于是我刚刚才几个月大小,大闺女小媳妇,都会有事没事,跑到我家老宅院里,争着要抱一抱我这个有好运的人。 我爷爷叫永合,因为人长得俊,生得白净,加上懂得人情事故,左右逢源,所以大家起了个外号,叫做赛诸葛。 我奶叫家秀,是街上杨家的掌上明珠。听说,我奶家以前是有钱的人家,我奶从小到大,都没有下过地种过庄稼,而且嫁过来,在我爷爷的呵护下,也是从来没有下过田地出过力。 说实话,一直到我奶八十九岁去世,我奶也还是背不驼眼不花。 我快会走路了,每天就坐在坐婆里,被一群小姑娘,或者小媳妇推着或拉着,在庄上到处跑着玩,挨家串户,大家都非常喜欢。 就算是渴了饿了,有奶孩子的媳妇也会解开怀就奶子喂上几口。所以,自一大早醒来,我就会被人哄着出去玩,一直到天快黑了,我妈出去寻到,才抱回家里。 章节目录 第8章死人叫魂 一直到那一天,我都会走路了,简单的话语也会说了。会叫爷,奶,姑,叔,还有爹和妈。我在外面由几个小叔逗着玩,当时是在一个场院里,那打麦场上,有一个很大的碾盘,还有几个石磙,我就被他们抱着,骑在一个石磙上,像骑马一样来来回回地转。 我一边笑声呵呵,一边看着我家的方向。看着看着,就看到有两个人,长得奇形怪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棒子,那棒子上缠着白色的布条。 而那两个人都长得非常高,看样子,比我家那棵大桑树还要高一头。这两个人像是踩棉花一样,脚不沾地地往我家老宅子方向,慢悠悠地走。走几步还要回过头来看看骑在石磙上的我。 我看这两个人,从来都没见过,脸上还涂着白面一样的东西,头上戴着白的和黑的尖尖的帽子,就吓得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边上正在戏笑着的几个小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哭了起来,也吓了一跳,连忙把我从石磙上抱下来,还没等他们把我在地上放好,我甩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孰不知,那时我才一岁多一点,走路尚且摇摇晃晃。 那几个小叔就在后面追,我一边哇哇哭,一边疯了一样往家跑,一直到我家老宅院的龙门头那里,我就倚着门框站住。 也不哭了,也不跑了,就那么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门外往里面看。我清楚地看到,那两个人就坐在我家堂屋的屋顶上。我家这堂屋,是旧瓦房,屋脊上都装着青瓦,还有各种泥兽。 而在这潮湿的青瓦间,还长着很多高高低低的瓦栋,那些瓦栋灰灰的红红的,叶子肉骨朵一样很饱满,也很标致。 我就看见那两个人,坐在我家屋脊上,手里拿着缠了白布条的小棍子,往我家院子里一下一下地戳。而我家堂屋里,不知道啥时候站满了人,这些人我都认识,我的两个姑姑,我父母,我叔和婶,还有后院的大伯跟几个爷爷。 堂屋正中间,支了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跟屋脊上那两个人一样的衣裳,那衣裳看着就跟唱戏的戏服差不多。而且还用火纸蒙了脸,好像特意不让我看见一样。 我还看见,这人的头上还戴了一个圆圆的帽子,那帽子是黑色的,跟衣服一样,都是崭新崭新的。而在他的头前面,则是摆了一个小方桌,方桌上摆了两盘圆圆的白面馍,每盘都是四个,下面摆三个,上面中间摆一个。 而在两盘馍中间前面一点,则是一个装了包谷籽的饭碗,那包谷籽中间插了三根香,那香正在冒着细细的烟,那烟直直地往上升,一直快到大梁那里了才消失不见。 小方桌下面,堆了一叠火纸,火纸前面是一个瓦盆,瓦盆里有几张火纸,正在很旺地燃。那火苗时大时小,忽明忽暗。我还看到,我爹妈,头上腰里都扎着白布条,就连脚上的老布鞋,也被人在鞋面上缝了白布头。 我站在院门口,一言不发,看着穿着白衣的人们,在堂屋里走来走去,人影交错中,我就看到了我爷,在这些人影后面向我招手:“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来啊,爷给你糖吃……” 我爷笑意盈盈,就是平时我看到的那个样子,高高大大的,一脸白净……我听到爷在叫我,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人们在堂屋听到我惊天动地的哭声,都纷纷抬头往外看,看见我哭得跟泪人一样,手也不停地往堂屋里指。 就赶紧都跑过来,问我咋了咋了,我就是不说话,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往我爷给我抬手的地方指。我爹就赶紧过来,紧紧抱着我,连声问我:“小良,咋了,小良你咋了。” 我哭得已经是快接不上气了,在哭声中,给我爹说:“我爷,在那里,站着,叫我,过去,说是,给我糖吃……”说完我就哇哇地接着大哭起来。 而边上的人们,我叔,我两个姑姑,还有我妈,我婶,听到我说这个,都赶紧跪在地上,帮帮地磕响头,都说:“爹啊你走吧,小良还小呢……”屋子里哭声一片,而我在大家嚎啕的哭声中,慢慢地在我爹的怀里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快黄昏了,院子里点起了气灯,那气灯白惨惨的光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我爹说我睡着之后,发了高烧,白老大过来给我打了一针我才退烧。 而在退烧的当间,我嘴里不停地说:“爷我不去,你别拉我,我不吃糖了,爷你别走,我不吃糖了,爷你别走……” 我爹是抱着我,泪如雨下。家里人都哭成了一片。我醒来之后,我爹才跟我说:“小良,你爷在堂屋里睡着了。”后来我才明白,我爹说的我爷睡着了,是我爷去世了,而我爷就是在我出去玩的时候去世的。 我后来拼命地想,终于知道了,我爷是在那两个奇怪的人来到我家之后,我爷才去世的。可去世了的我的爷爷,怎么会在人影后面叫我,还要给我糖吃呢…… 我家的祖坟,是在庄子东面几里地的老沟上的。那片坟茔,起初也只有三个。我清楚地记得最前面的是老爷全春的,下面左边是我大爷的,大爷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右边就是我爷永合的了。 起初,这三个坟头还是小小的土包,只要是田里的庄稼没长起来的时候,站在庄东头往东远望,就能看到这坟头在绿布样的庄稼地里默默地睡着。 后来不知道家族里哪个长辈,在这坟边载了几棵松柏,不几年这松柏竟然活了,而且还长得相当挺拔茂盛,远远望去,那松柏也是粗累累厚实实的惹人眼球。 而在这些松柏日渐粗壮的时候,那几个坟包,竟然也在慢慢变大,可能是后辈人添坟的频率过高,也或许是趁了这松柏的缘故产生了视觉差吧。 章节目录 第9章夜路鬼影 就是很奇怪的一点,别家的祖坟上,不是生长永远不绝根的野构树,就是生长到处攀爬的糖鸡屎秧,而这三个坟头,除了偶尔长几棵刺角芽跟茓草外,其他的野草或者野树,都不会长。 还有一点,就是这坟头边上,经常有长虫皮落下,好几次,我上坟时,都看到了,感觉像是破布条,走近翻过来一看,才知是蜕久了的长虫皮。 我爷爷自从那次之后,就永远长眠在老沟上了。每逢清明春节,我都会随父亲拿着铁锨扛着火纸跟鞭炮去老沟的祖坟上,给他们磕头添坟。 每次,都是由我从老爷开始,给他们先点火纸,再郑重地理平衣裳,跪下来,连磕三个头,嘴里说着,老爷起来拾钱,大爷起来拾钱,爷起来拾钱。 后就把万字头大红鞭炮绕着三个坟头铺好,等大家都磕完头退到一边,点着鞭炮,炮声毕剥不绝于耳。 我常常能看到父亲满面愁容,洗得发白的外套,在冷风中颤抖。放完鞭炮,由父亲和叔,挨个儿给三个坟头添土,然后是我们孙子辈的。 记得有一回,我都上学了,刚放学,正跟着大家背着书包,搬着小板凳,顺着大队部那条大路往家里走。 当时天近傍晚,由于我边走边看路两旁那高大的杨树上,是不是有马意千儿伏在枝头扎扎地叫,或者是看有没有楝巴哥儿扇着黑白相间的翅膀在树上边叫边吐楝籽。 所以当我觉得天快黑的时候,其他的同学都已经远远地走开了。我就一个人搬着小板凳,背着书包,沿着大路慢腾腾地往家走。 大队部是小学,往北就是我庄上的三十三亩地,过了机井房跟洪家坟那片快被压平的坟茔,就是瓦窝地的那个四方大水坑了。 我每回走到这里,都要停下来,看看这大坑边上的柳树,为什么都那么歪着脖子往外长,而且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粗。 还有就是这大坑里的水,怎么总是这么多,还这么黑。而且每回在看到那水面呲溜呲溜箭一样飞过的水长虫,就是怪它们为什么长得这么丑,还那么细。 这个水坑边上,有几个打完黄豆堆起来的柴火垛,高高低低地像是几个塌了的碉堡。 这些打黄豆的人呢,怎么总是这么马虎,黄豆还没有打干净,就垛在了这里。每回下雨,还没等天晴,我就经过这里去上学,总能看到那垛边上的泥地里,弯弯曲曲地长出一些又嫩又肥的黄豆芽来。 有好几回,我跟我妈说了,我妈就叫我拿一个黄瓷碗,去捡那些发了芽的黄豆,好几回都捡了多半碗,回家交给妈,常常是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就会多出一个好吃极了的黄豆芽菜。 这些柴火垛,现在看过去,显得灰蒙蒙的,天快要黑了嘛。我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个半截砖头,一边往前踢着走,一边嘴里胡乱得说着话。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在我快要走到大坑边柴火垛时,我看到有一个灰秃秃的影子慢慢地从柴火垛后面闪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过路的人呢,就一边看着一边往前走。那影子是向着我的方向慢慢走到路中间的,我往前走几步,那影子好像就长大一点点,开始跟我差不多高,后来没几步之后,竟然快有我爹那么高了。我竟然不知道怕,还想继续走过去。 而那个影子走出柴火垛那块地方,就停下来,感觉是伸出手来向我招了又招,接着就张口向我喊:“小良啊小良,你过来啊,我是你爷啊,我给你糖吃。” 我一听这个,就突然想起来,我爷死的那天,我也是看到我爷在人后面,冲着我招手,又说给我糖吃。后来我就发了癔症。现在这影子,我看不真切,不知道真的是不是我爷。 而且我很明显地感觉,如果是我爷的话,那长得也太快了,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快到路边的半截电线杆那么高了,而且胖得简直没了边,往我这方向走路的样子,感觉像是在一左一右地摇晃…… 我听到那声音,分明是我爷的,还在一边摇晃,一边向我招手:“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快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想到我爷躺在门板上的样子,就突然间吓得要命,手里搬着的小板凳也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这时我隐隐听到了远处有狗叫的声音,还有我父亲喊我名字的叫声传过来。 我正要张嘴大哭,没想到那个灰秃秃的影子,好像闪了一下钻进了柴火垛里了。从对面,跑过来一个人,我一看果然是父亲,他拎了个扁担急急忙忙地往我这里跑,后面还跟着我家那个大黄狗。 我看到父亲近了,就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父亲跑过来把我抱住,连声问我咋了,我说刚刚看到我爷了,还指着柴火堆,说我爷钻进柴火垛里了。 我父亲连忙哄着我,给我擦眼泪说:“小良别怕,小良别怕……”就一手抱着我,一手捡起了小板凳,胳膊里夹着扁担,后面跟着汪汪叫的大黄狗,回了家。 到家里,我就发起了高烧,等几天过去,我高烧退了,再去上学,看到路边的柴火垛不知道怎么只剩下几片灰烬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听我婶子和我妈说,我爷和我奶都特别喜欢我小姑。可能是因为我小姑是我爹他们姊妹四个中最小的吧。所以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爷我奶他们都会尽着我小姑。 后来家里有第三代人,我小姑也就慢慢长大,一直到嫁了人。听说,我爷去世的时候,我小姑愣是没有流一滴眼泪,后来我问过我奶好多回,我奶也是闪烁其辞。 其实我小姑人是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心眼也非常多,每回从婆家回来,不是带点时令的果蔬,就是到街上给我奶扯几尺的确凉什么的,常常能哄得我奶心里美滋滋的。 而吃过饭后,趁我爹他们不注意,我奶会偷偷给我小姑塞钱,有好几回我藏在我奶的门仡佬里想偷吃我奶床头的果盒就看见了。 章节目录 第10章坟地唢呐 后来有一回,我小姑回来,我特意问了小姑,是不是我爷死的时候,你没有哭啊,我小姑就症在原地一言不发,好半天才说出话,哪有啊,哪有啊…… 我爷是埋在了老沟上的,每回小姑从杨官寺回来,都会从庄北头绕着回到家里,而老沟上爷的坟边,小姑是从来没有去过的,更不要说烧一张火纸…… 我作为孙子辈的,自然是不能评判长辈,但事过境迁,地下的我爷不知道是否了解这个事,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寒心! 学里放假了,我在家闲着没事做,就一个人跑到老沟上逮蛐蛐玩。老沟边上的家河,那时还没有被开垦为田地,由于常年积水,那河坡被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很高又很陡。 天一冷,那河水就逐渐干涸,后来东北风一吹,那河床就慢慢干了,最后都裂出很宽的口子来。 而河坡上那些芭茅也慢慢由深绿色变成枯黄色,每一团芭茅细长婆娑带锯齿的宽叶子中间,都会长长地长出几枝细长而挺拔的挺子来,那挺子向上直立,顶部顶一束白色的樱子,风一过,那樱子像极了奔跑的马尾巴。 等这些挺子经了霜露的侵蚀,快到过年的时候,常常会在樱子下面一点点的地方,长出擀面杖一样粗细的毛剌子来,那毛剌子外面黄褐色,摸起来毛茸茸的有些硬,稍一用力捏下去,那毛剌子会轻轻错开,然后会膨胀满满一手掌,这些膨胀出来的茸毛,嘴对着一吹,像极了空中飘飞的柳絮…… 那时天还不冷,东北风从照狼膛后面的河道里吹过来,远远地就能听到忽高忽低的唢呐声,一阵阵地飘过来。我就猜,肯定是远处哪个庄上又死了人。 就是离得太远,我不能跑过拾炮看吹唢呐,我心里很是遗憾。后来就看到我家祖坟上,有几片破布一样的东西在风里忽忽悠悠地飘,我就跑过去,趴在坟堆中间,看那破布条子。 那哪里是破布条子啊,分明是几张断断续续的长虫皮,经风一吹就挂在了草上,远看就像飘在风中的破布条子。我就一点点地把这些长虫皮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土,一张张叠好卷起来,放进了衣服布袋里。 我前前后后捡到十几条长虫皮,装得布袋子鼓鼓的。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放弃了继续找长虫皮的兴致。 没一会儿,我就看到爷的坟边,那个影北方早就被风雨侵蚀得没了,而前面的供香台也倒了,搭供香台的砖头也丢的没几块了,我看见供香台前面的地上,有火纸烧过的痕迹,那灰烬和土掩映处,有几个带着苗子的鞭炮。 我就来了兴致,跪在地上,一个个地捡,然后捡到了就喜笑颜开朝爷的坟头磕一个头,就这样,一直磕到第十七个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一晃而过。 我就赶紧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扭过去看,哪有什么人,只有风在坟边轻轻地吹过。不对劲,刚刚明明听到有脚步声哩,我自言自语,就那么头扭着往边上看。 隔着爷的坟头,在忽闪忽闪被风吹动的野草间隙里,我看到一个人推着一辆车子,正慢慢地在田地那头的路上,往这边推过来。 我的眼尖,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我小姑。她来的方向就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那是她婆家杨官寺的方向。我耳朵里好像传来了她车上链子盒发出来哗啦哗啦的声响。 而我也隐隐约约看到,小姑车子后面的倚架上,好像装了两捆没动过的火纸,火纸上面是一个装着大圆白面馍和一大块肉的柳条筐子。 我就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小姑的方向仔细地看,真的是小姑啊。可是一阵风过,我听到远处的唢呐声陡然间响起来,像是炸裂在云边上的炮仗,而小姑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我站在这坟中间一样,还是那么轻飘飘地推着车子,沿着地头的路往这边走。 我就一边向小姑招手,一边大声叫小姑小姑,也许是逆风,小姑根本没听到,也没看到,只顾自目不斜视地往这边走。我急了,就赶紧从坟堆里跑出去,站在路边,等着小姑过来。 可是,除了小姑车子的链子盒哗拉拉地响,还有远处锁呐高高低低的声音,小姑还是没有看到我。我站在路边,急得不行。 只见小姑走得近了,我能清楚地看到车子上的火纸那黄不唧的颜色,甚至还能闻到火纸那个特殊的味道,还有我还能清楚地看到那柳条筐子里那虚大虚大的白面馍。 小姑推着车子,竟然越过爷的坟,往南直直地推了下去,而且她推着车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我惊得呆了,小姑不是来给爷烧纸的啊,我就赶紧甩开膀子,往小姑走过的方向追了过去。小姑始终没有回头,就那么一个劲地推着车子往前走。 我一个小孩子,费尽了力气用力地追赶,愣是没有追上推着车子走的小姑!我气喘吁吁地一口气追到了石碑桥,实在是跑不动了,我大口地喘着粗气,那东北风拼命地往我嘴里身上钻。 我离小姑也就半里不到的样子。我身上热得不行,感觉到处都在流汗。就在我伸手擦头上的汗时,前面还在推着车子往前走的小姑,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把着车子,一手向我轻轻地招,嘴里还在叫我:“小良啊小良,你快来啊,我是你爷啊,过来我给你糖吃啊,快过来啊……”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我清楚地看到,向我招手的哪里是小姑啊,分明就是我爷,那样子,那神态,简直就是我爷。 我看得眼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而小姑,不,我爷还是一手把着车子,一手向我不断地招呼着…… 突然间有唢呐声急急地响过,声如裂帛,我浑身一个激灵,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黑了的老沟上,除了远处几个坟头模模糊糊地还能辨得出来,地里的庄稼跟远处的庄落,我都分不清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无头马车 我坐在地上癔症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我看看身边,还是三个坟头,我老爷的,我爷还有大爷的。我好像躺在这三个坟头中间睡着了,一直睡到天黑才被风给冻醒。 我感觉嘴里干干的难受,就用力地咳了几下,没想到竟然咳出了几片破布条一样的东西来,我忙用手捂着嘴,那布条就在手里阻着没被风吹走。 我用手指摸索着那东西,怎么感觉越来越像之前捡到的长虫皮。我另一只手赶紧往布袋里摸,一边的鞭炮还在,而另一边装得满满的长虫皮的布袋却空空如也。 难道我睡着了,不自觉把这些长虫皮都给吃了,难道是这些长虫皮自己长了腿跑到我嘴里去的……我不敢往下想,就坐在地上,低着头一阵乱想,头这时就有些隐隐作痛。 我就闭了眼睛,坐在地上,任凭风在身边忽啦啦地刮,听风吹那声音,很明显比白天要大了许多。我抬起头看看天,黑乎乎的不见一颗星星,更别说月亮了。 天阴呢,要下雪了吧。我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家,我坐在这三个坟头中间,心里慢慢急了起来。 远处的庄上,一丝动静也没有,白天听到的唢呐声也消失了,到处都是风急急吹过的声音。我是往哪边走才对呢? 其实,从我家里到老沟上祖坟边,实际也没多远的路,只是我经历了白天和晚上睡梦一样的交错,我一下子醒过来,就有些犯晕,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老沟上祖坟的位置,往东是照狼膛,但要过东河;往东南跟往东是同一条路,但要过石碑桥跟乱葬岗;往北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田地,田地里有各种坟墓和机井房,还有好多条深沟;往西则是回家的路。 我现在是辨不出哪边才是西,所以一直坐在地上,迟迟不敢动弹。要是谁能给我引个路多好啊。我心里想得真美,还想引路,你咋不想让人家请你吃顿白馍跟肉呢。 我自嘲地抨击着自己,想了又想,觉得很好笑,不觉得笑出了声,而风呼地一声就把我的笑声淹没了。 我坐在地上,头转着圈往四围里看,除了无边的风,就是我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了。我站起身,竟然感觉自己有些眩晕,可以是饿的吧,就定了定站住脚,往四周看,真的是没有一个人影啊。 我漫不经心地往周边看,看到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了绿色的光,拖着尾巴忽地被风吹出老远才慢慢消失。我知道那是鬼火,哼,我才不怕呢。我现在就在我爷的坟边。 我心里对这东西从来不害怕。可除了这一坨绿火消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什么亮堂的东西了。 没一会儿,我好像听到了有骡马拉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站在坟头中间,摒着呼吸细细地听,真的哎,那铃铛整齐的哗隆声,还有那特特地马蹄声,还有车轮辗压路面的轱辘声,我心里莫名有些兴奋,我知道有人路过这里的话,我一定要问问人家,我家是怎么回去的。我就赶紧往路边奔,希望这是一个好心人驾的马车。 那骡马声音越来越近,我看到一团雾一样的白亮光,从远处飞快地驶了过来。那团白雾一样的东西,就应该是这骡马拉的马车吧。我心里在想,就几下跑到了路边,等着那马车走近。 风还在刮,那马车近了,我才看出,这是一团白光笼罩的马车,远远的看,像是一团飞驰的白雾。而走得近了却看见,那是两匹高头大马拉的银白色的马车,车上也没看到有人掌辕,任由这高大的马拉着飞奔。眼看着那巨大的马就要从我面前飞奔过去。 我急切地想上去问一下回家的路怎么走,没想到眼里看到的马竟然没有马头,而马车上拉的居然是一口银光闪闪的大方子! 而那马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我面前一闪而过,那团白色的光芒像是流星一样,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就往前疾驰而去。我根本没想到怕,只想着要问一下,我回家的路怎么走。 我看着人家这大马车,闪着银光飞驰而过,就赶紧攒足了劲,跟着这马车拼命地跑。你可以想像,深更半夜,荒坟野地,前面是一辆无头马车飞奔,后面是一个小孩拼命追赶,这画面是何等诡异!何等谎诞! 可是我一门心思只想问出回家的路,哪管什么无头马,银砌车,我要回家才是正事。我拼了命地追赶,还是给这马车甩开了,那团银马车发出的白色光芒,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而我也慢慢停止了狂奔,正在我上气不接下气喘息时,路边上闪出一团亮光,有人提着罐头瓶灯,在路边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喊我:“小良,小良哎,我的儿啊,回家吃饭了……” 我听见是我妈的叫声,心里那个狂喜啊,正要扯开嗓子回应,没想到胸口一阵热意汹涌,我竟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一下子瘫倒在了路边…… 后来过了三天,我醒来后是躺在床上的,边上坐着抽烟袋的父亲跟抹眼泪的母亲。听我奶说,我已经晕了三天三夜了,要不是她天天在正间里对着神台祈祷,我肯定还醒不了。 我知道,我一天的种种经历,足以让我这么大的一个娃娃吃不消的。后来在我吃了好几块煮得很劲道很香的牛肉之后,我就下地疯跑着玩了。 我爹在吃饭的桌上就问我:“小良,你那天是咋了?” 我就一边拨拉着碗里的面条,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我看见我小姑变成了我爷,还对着我笑,还叫我,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过来啊,我给你糖吃……后来我在爷的坟上就睡着了,天黑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看到了一个没有头的马拉着一个银马车,我没有撵上,就晕了过去……” 我奶在一边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刘永合啊,你这个死鬼啊,怎么连自己的亲孙娃也不放过呢……” 章节目录 第12章鬼送嫁妆 我看奶哭的很是莫名其妙,就觉得很吵。歪着头看着堂屋里面,外面的阳光很亮,穿过堂屋大门的门坎,斜斜地照进来,屋里面映得一片亮堂。 我看到神台上,正中间镜框里爷的照片,像是动了一下,那黑白相片映着的是他那很熟悉的脸,脸上竟然漾出了笑意,我很明显地看到我爷像是在一下一下地朝我点头。 我还以为大家都看到了,就看看边上的父母,还有我奶。他们都在劝我奶别哭了。而我还扭回头来看我爷的照片,这一次好像又听到了细细的声音在向我招呼:“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来啊,我给你糖吃……” 还是我爷的声音,从神台上面断断续续地飘下来,直直地传入我的耳朵。我摇了摇头,没敢再去看我爷的照片,而那叫我的声音还是绵绵不绝。 我忙丢掉紧握筷子的手,伸起来捂起了耳朵,可是那叫我的声音还是隔着我的手掌,一点点地传过来:“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哇地一声,突然哭了起来,这一哭,可把我父母给惊到了,他们赶紧扭过头来看向我,看见我双手捂着耳朵,嘴里哇哇大哭,就知道不对劲,我爹连忙四周看了又看,又冲着神台嘟囔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 后来见我脸憋得通红,就赶紧拉开吃饭的桌子,跪在堂屋正中间,对着爷的相框,头触地嘭嘭地磕响头,而且哭得那是稀里哗啦。 我奶在看到我这个异常之后,就停住了哭声,过来一把抱着我,对着我爷的相框,就一边哭一边骂起来:“你个死鬼啊,怎么不让我们消停,你走了就走了,非得让我孙子跟你去啊……” 我就这样哭一会,就在奶怀里睡着了。睡着了的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老沟上我爷的坟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冒出了一缕青烟,那青烟直直地往上升,任凭风怎么吹也没有一点偏,就那么往上升,一直升我看不到的地方。 而爷坟前的那些火纸灰跟那些我没有捡出来的长虫皮,也化成了无数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爷坟头上翩翩起舞,我在一边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些蝴蝶围着坟头不停地飞。 而那缕青烟也在蝴蝶消失之后,慢慢地化作一个大长虫的样子,在半天里伸缩漫卷,时而低下头来像是要接近我,时而又扶摇直上要冲破云霄,而我就那么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根本没一点害怕的意思…… 后来我就醒了,醒来后,我看到我二姑桂英,坐在我身边,一边很慈祥地看着我,一边把端到我面前的荷包蛋碗凑到我嘴边,笑眯眯地跟我说:“小良,来吃点二姑煮的荷包蛋,吃完了我叫你姑父带你逮鱼去。” 我一听可以去逮鱼,忙从床上坐起来,红着胖乎乎的脸,由二姑一个一个地喂我吃荷包蛋。我二姑,比我爹小八岁,长得非常像我爹,包括脾气,性格也像,说话做事,跟我爹一样的耿直率真。 我两个姑姑间,我比较喜欢我二姑,不是因为她婆家有鱼逮,而是天生的一种投缘吧。 我那个小姑就不一样了,长得跟我叔很像,反正我不是不喜欢小姑,而是没有我二姑那么喜欢罢了。 二姑的婆家,在王营,离我家大概有十来里地远。我很小的时候,二姑就出门了。二姑出门的时候,我还跟她一起坐着扯篷车,盖着大红棉花被子,在吹鼓手喜庆的唢呐声里,一路上吃着奶糖到了王营。 那时候,送亲队伍全是人走路去的。有挑肉食的,有挑米面的,有端洗脸盆的,有拿盆架的,也有拉着板车运衣箱衣柜的,也有赶着驴车拖棉被衣物的,总之是家里的小辈们几乎倾巢出动,都夹在这送亲队伍里。 常常是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绵延一里多长,而我坐在扯逢车里,内心极度的满足,嘴里嚼着奶糖,一边由二姑抱着,还没到老沟上我爷的坟那块地边,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是被我二姑的哭声给惊醒的。我二姑全身穿着大红的嫁衣,脸上也涂得红扑扑的,她怀里抱着我,坐在扯篷车上,撩开扯篷车一边的大红帘子,对着我爷的坟,哭得稀里哗拉。 一边哭还一边说:“爹啊爹啊,女儿我今天出嫁了,你要是显灵,就出来看看我吧。” 二姑望着爷的坟,不停地哭。可是爷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无动于衷。 于是扯篷车就继续往前走,二姑垂下头,抹着脸上的泪,鼻子抽抽搭搭。而我在二姑的怀里,看着二姑梨花带雨般的哭泣,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扯篷车即将走过我爷的坟那块地边时,我顺着扯篷车后面敞开的大红帘子望出去,好像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腾腾地跟在扯篷车后面,而且那脚步似乎拖着地,走得很吃力。 我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就往后面看着,那身影慢慢清晰了,分明是我爷,穿着黑色的粗布外套,黑色的老棉裤,还有我二姑手纳的老棉布鞋,我爷跟着扯篷车,向我,不是,是向我二姑不停地招手,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 外面有欢快的唢呐声,我根本听不清我爷说的是什么,后来爷看没人理他,就好像有点急了,就顺手从边上捡起一个土坷垃,在手里用力一捏,那上冻的土坷垃就被我爷给捏烂了,只见我爷伸出长长的手臂,朝着前面吹喇叭的人群就那么一扔,瞬间那喧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时我就听到我爷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过来啊,快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就呶的一嗓子,叫了出来。我二姑感觉到了我的异常,就连忙问我:“小良,小良你咋了?” 我身上软绵绵的,就指着扯篷车后面,对二姑说:“二姑,二姑,你快看,我爷,我爷在车后面跟着,我爷说要给我糖吃……” 章节目录 第13章恐怖蛤蟆 二姑听了,赶紧把我放下,欠起身子往扯篷车后面看,二姑根本没有看到我爷,只看到外面送亲的人们,还有吹唢呐的鼓手,都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地定在了原地,鼓手两腮鼓的像洋茄子,而送亲的那些人或站或立或抬步,都是像定格的画面一样。 二姑感到事情不对头,就回过身来,看着软绵绵的要睡着的我,急急地问:“小良,小良,你爷在哪儿?” 我被二姑摇醒,我就抬手指着车篷车后面:“我爷就在扯篷车后面跟着,还一直叫我过去吃糖……” 我说完就很费劲地想抬头去看我爷,没想到,外面一片苍茫,除了风在呜咽…… 过了一阵子,我好像听到我爷的声音在扯篷车下面幽幽地传来:“小良啊小良,你咋不来呢,我是你爷啊,我给你糖吃,你再不来,我就回去了……” 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外面的唢呐声又伊伊呀呀地响了,送亲的人们也跟着喧闹起来,我知道,肯定是我爷走了。 他看到了我将要出嫁的二姑,也看到了这个送亲的场面,我感觉头脑一阵热,就缩在二姑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两年,二姑的儿子出世了,就是我表弟小刚。二姑生表弟的时候,我跟着大人们,也去送了喜礼。 那时候,家里都是用自己养的鸡生了蛋,来瞧亲戚的。那次去二姑家,我家,我叔家,都准备了两大箩头鸡蛋,还有很多绿皮的咸鸭蛋,还有蒸好的枣卷大白馍,还有装成把的细挂面,大家都装好箩头,在箩头外面,蒙了四四方方的红纸,再用经子在外面扎牢,用扁担挑了,相跟着往二姑家走。 当时是热天,刚刚下过雨,路边的沟里都是白亮亮的水,那是一大早,路边很多早起的人们,都拿着铁锨出来改水,看到我们一行人老老少少肩挑手提地走过,都柱着锨立在路边像是行注目礼一样地看我们。 野地里,到处都是连绵的蛤蟆叫声,高高低低地犹如缺了指挥的大合唱。 由于我年龄小,我自己手里是空着的,不像我哥,他还要擓一个小筐子,里面装的是他去别的庄上采的竹叶跟簸箕柳叶,还有一个里面有三个蛋的鹌鹑窝。 我看到他小心翼翼擓着筐的球样就想笑,他生怕筐里的东西会被碰坏或者被跌破,一只手擓着,一只手在边边上护着,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我就跟着他们在后面,一会儿找一个潦礓踢着走,一会儿就拾一个半截砖冲着路边沟里的水面砸,我知道那里面经常有灰不溜秋浑身粘唧唧的气蛤蟆浮着,说不定能砸到一两个呢。 这样想着,就看到有两个翻了白肚皮的气蛤蟆从泛着水花的水下浮出来,我看看,得意地嘿嘿笑几声。 我爹看到我这个球样,就扭过头来,狠狠地骂我几句:“你个兔崽子……” 我听到爹的骂声,赶紧收了手,猛跑几步追上他们…… 我边跑边悄眯眯地想,要是有一只大气蛤蟆出来多好啊,这玩意儿好玩,逮住它往地上一放,手一碰它就不跑了,敲敲它的脊梁,一会儿它就会气得像洋茄子鼓着大肚子,然后抬起脚对准它猛踩下去,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气蛤蟆就会肚肠迸溅…… 我跟着大人们在后面慢腾腾地走,远远地就看到了二姑家的那个村落。也是刚刚下过雨,那村庄远远看过去,黑乎乎地一大片雾气腾腾的样子。 距离村落不远的南坡地里,有一大片挤挤挨挨的坟头,我知道那里有一块很长的二姑家的田地。我好像听我二姑说过,那里的坟头,年代可有些久远了,很多年都没有人过来上坟,那些坟头看样子要被人慢慢平掉了。 我就想着,这些坟头是不是跟我家里的一样,有些是疯长着粗粗细细的糖鸡屎秧,有的是不是光秃秃的一根草也没有。 我还是个小孩,整天就会胡思乱想,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我再抬头看向那片坟头时,却发现有一片黑色的烟云,从坟边慢慢往上升。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家的拖拉机在那里冒着黑烟在犁地,我看了好一会儿,那黑烟云就那么一块,顺着坟边往上升,升到两三个电线杆那么高,就不再动了。 那黑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扯着这黑云慢慢地抖动变化。没一会儿,那黑云,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蛤蟆,鼓着腮帮子,张着大嘴,像是要朝我们这里蹦过来。 我一看这还得了,这东西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吧,从来没见过,坟里的黑烟云,还会儿变成我想像的气蛤蟆呢。我觉得好奇又好玩,根本没有怕的感觉。 就站住,目不转睛地看那片烟云,没一会儿,大人们就走远了。我还在那里站着,看着那烟云,一会儿往左边蹦几下,一会儿往右边跳几下,时而张开嘴,亮出那个长长的软舌往外冲几下,时而鼓起腮帮子叫几声。 每当这个时候,我似乎能听到它很独特的叫声,从那片坟地里传过来。我还以为大人们都看到了呢,就没有招呼他们一起看。我就那么定定地看,觉得这个大蛤蟆玩得很好,甚至我都想给他拍手鼓掌呢。 没一会儿,我怎么感觉这大蛤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蹦到了我的头顶上了,那大嘴张得跟大血瓢一样,冲着我的头顶,就要俯冲下来。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这个样子,来不及躲闪,那大蛤蟆就直直地冲着我扑了过来。眼看着我就被这个巨大的怪家伙一口吞掉,没想到,我的身后一股强有力的风,托着我的屁股,把我刮到前面好几米远。 那个大蛤蟆一看,一击不中,就扭头看着我身后,嘴里发出拉锯一般的怪叫。我没有扭头往后看,只觉得前面有一股无形力量,在吸着我往前跑。前面就是大人们了,我跑得飞快,感觉我的脚都没有挨地。 章节目录 第14章种地结仇 而那个大蛤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了地上,在地上一蹦一跳地追着我。那大蛤蟆像小山一样大,浑身灰不溜秋,身上还有白亮亮的粘液扑楞着,随着它一蹦一跳,那粘液像是透明的铃铛一样在它身上左晃右摆。 我被那股力量吸着往前跑,这个巨大的怪蛤蟆就在后面那么一蹦一跳地追,我当时心里是真的不怕,只觉得这个大蛤蟆跟水里的气蛤蟆一样好玩。 没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追上大人们了,没想到在我扭头往后看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我爷那高高大大的影子,挡在了我和这大蛤蟆的中间,我爷还回头扭头看着我,嘴里一直在说着:“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听到这个声音传来,心里吓得不行,拼命地往前跑。而在我爷前面的那个大蛤蟆啪地一声就蹦了过来,偌大的身子像山一样压在了爷的身上。 就在我惊得目瞪口呆要大叫出来时,那大蛤蟆跟我爷,都消失了。路两边还是沟满河平的积水,还有浮起在水面吱哇乱叫的各种蛤蟆,而我前面,还是慢慢走着挑着担子的大人们…… 父亲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凭着自己过硬的技术,和年轻有力的体魄,父亲还是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就连前院父亲的对头狼子娃对于父亲在木匠方面的贡献,也会撇着嘴,露出豁了的门牙,龇出几个字:“银娃,那木匠活,中!” 其实,狼子娃跟我家,还攀着亲呢。狼子娃的媳妇,我叫做三娘的,姓高,跟我奶的亲戚,我郭伯们是一个村落的。所以当年我三娘嫁过来,听说还是由我奶做媒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狼子娃就跟我父亲,有了认知上的罅隙,就结了仇。可能是我家分到了狼子娃家门前的那块自留地吧。 我父亲有可能在挖沟护地埂时,被狼子娃看到,以为掘了他家院墙外的土,两个人就发生了嘴角摩擦,后来上升为打斗,再后来,两家人就断了来往,即使面对面遇到,也不相互说话这样的地步。 其实狼子娃跟我们,还是五服内的亲属。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比比皆是,不要说是什么五服内的亲属,就连亲兄弟最后成为死对头的,也屡见不鲜。 那自留地,起初,父亲经营的相当好。刚开始父亲种棉花跟红薯,收成还挺好。后来,跟中秀商量,种大辣椒,一边可以进城卖钱来当我跟哥俩的学费,一边可以在村子上卖了换点零花钱。 那时,家里的人们,很少有这方面的头脑,吃菜都要去七八里外的街上买。最多也是在自己的棉花地里,穿插着种几棵四季豆。 而这自留地,离我家很近,父亲就到街上买了辣椒苗,拿回来,一棵棵载了,然后把田地垅之间预留好水沟,以便天旱了可以浇水。在父亲精心培育下,那辣椒长得可真是旺,棵棵肥壮,根枝发达。 夏天晌午,太阳火辣辣,我常常吃好午饭,就一个人钻进这辣椒棵里,一边薅里面的杂草,一边逮地垅里的蛐蛐玩。看着那长着两根长长的黑胡须的蛐蛐被我捏在手里,胡乱地动着几个脚相互抓挠的样子,我都感觉好笑。 那蛐蛐都有一个很大的门牙,门牙里面有很锋利的锯齿一样的牙齿,我曾经多次试验,拿一根细草,伸到这大门牙里,随着那蛐蛐左右张合,嚓嚓就把细草切断,后来又试过小树枝,粗点的,切不断,细点的多能被切断。 我可以想像,这些家伙趴到庄稼上猛切,那后果是有多么严重。因为庄稼的根茎,多是很细很嫩的。后来我就顺着地垅,从下往上看那些辣椒杆上支愣的深绿色叶子,看太阳光投在里面的纹路,还有风过处这些叶子排山倒海般的雀跃。 那辣椒枝叶肥硕,绿色的杆子连接处,多会长出一个细骨朵,没几天这些骨朵就会开出小小的白花。没等白花蒂落,那绿盈盈的小辣椒便急急忙忙地窜了出来。 父亲种的是羊角椒,这些辣椒形如羊角,不仅长得长,而且皮厚肉多。这些辣椒,在后来自己吃的时候,才知道不是很辣,比那些朝天椒要柔和很多。 没几天,天就旱了下来,父亲就央了北头的中洋哥过来帮忙给辣椒浇水。事先都做好沟垅的辣椒地里,从机井房那边引过来的井水,凉哇哇地灌了过来。 没一会儿这几条沟垅里便蓄满了水。我匍匐在沟垅里玩得正开心,看到那白亮亮的浪头凶猛地冲过来,我便一下子跑到了地那头。地那头有几棵香椿树,那香椿树的枝叶繁茂,挺拔耸立。 上面亭亭如盖,下面修长葺美。只可惜那时不知道春天里香椿芽可以用来炒鸡蛋吃,现在回想起来,感觉甚是遗憾。 辣椒地头,不知被谁把地垅给扒开了,那水头冲过来没了阻拦,那井水就汹涌着冲到了地头的沟里了。等我看到时,那些地垅里冒出的气泡,已经顺着水龙疯狂地往沟里钻了。 后来我就告诉了父亲,你亲在阳光下扛着大铁锨,顺着地头的土用力挖下去,一大块半干的泥坯子就被挖了起来,然后父亲就把这土块堵在了垅头,那水就被截流了。 没一会儿,沟垅里便蓄满了水,那水千方百计地找地裂缝钻,随着一阵阵气泡的冒出,我好像听到了这些辣椒棵在疯狂地喝着水那欢快的笑声…… 晚上地浇完了,父亲从辣椒地里,选了一些辣椒摘好装进长虫皮布袋里拎了回来。妈炒了菜,有辣椒炒鸡蛋,有萝卜大肉片,也有炕老豆腐,还有长豆角炒肉,当然也有大白馍跟利面条。 父母是用来招待帮我们浇地的中洋哥,还叫了李大彪二婶过来陪客。父亲特地从庄西头代销店里买了赊店老酒,跟大家相继喝了好几杯。 章节目录 第15章桑影鬼蛇 酒足饭饱,父亲陪着他们聊了好久的天,我看着西边的月亮都慢慢要落下去了,父亲才起身送他们走。快出院门时,父亲一手提一袋辣椒,给中洋哥一袋 ,给二婶一袋,嘴里感谢的话还一直在说…… 他们都走了,我起身出去尿尿。夜里没什么风,院里的白杨树叶动也不动,我迷着眼睛摸到外面的墙脚里,对着墙角小便。 我刚刚小便完,扭过头要回院里,就看到我家那棵大桑树根处,有一个黑影,矮矮地动了一下,就隐在了桑树后面。我以为我眼花了,就赶紧睁大了眼睛看过去。 夜深了,村落里非常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狗叫。我本以为我半睡半醒里看花了眼,就赶紧揉了揉眼睛往桑树那边看去。 我家这棵桑树长得非常粗,主干不是太高,但足有三个人合抱那么粗。上面的三个主要分枝,长得那可是枝繁叶茂。 天一黑,桑树下那是更黑。晚上不带个亮光到这里,真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而刚刚看到那个黑影,就在我定睛看着时,突然间又从树后面出来了,比桑树下更黑,黑到我能清楚地看出那就是一个黑咕隆冬的什么东西。 那黑影从树后面闪了出来,像是往我这边探头看了看,就又要慢慢隐身到桑树后面去。 我就用力地跺了几下脚,心里想,如果是谁家跑出来的牛羊或猪狗之类的,听到人的脚步声最起码会被吓跑,可是我跺了几下后,那黑影还是那么慢慢地隐到了桑树后面了。 我就赶紧蹲下身,伸出手,想从地上摸一块半截砖什么的扔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没想到我伸出手时,竟然摸到了一块软软烂烂的东西,心里感觉不对劲,凑到鼻子前一闻,是一泡狗屎,我气得骂了一句。 就顺手往前面甩过去,没想到桑树后面那黑影柔地一声伸出一只手或者是一个长脖子,啪地一声就准准地把这狗屎给接个正着。 我正要惊呼这东西是个啥时,突然间边上一道亮光射箭一样照了过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黑得比黑漆还要黑的大长虫,盘着整整齐齐的盘,中间伸出来一个扁扁的头,正在一张一合地伸着长长的芯子,一下一下探头探脑。 我看到这,吓了一跳,忙往边上看。看到父亲一手拿着长手电,一手端着一个铁锨,正站在我身边,跟我一样,目不转睛地往这边看。嘴里还轻轻地跟我说:“小良,你快点回去。” 我挪不动身,脚跟被钉住一样动弹不了。我苦着脸跟父亲示意着,父亲好像也明白了,我动弹不了。就把我护在身后,右手端着那铁锨瞄了瞄那大黑长虫,柔地一声就扎了过去。 可谁知,那长虫像是明白了自己要被攻击一声,迅速地解开了那些盘,滚圆的身子就像一根极粗的黑绳一样,在手电光里闪着幽幽的瘆人的亮光。 本以为那黑长虫要腾起身来攻击我们父子俩,没想到这个时候,在铁锨还没有落地的当间,我就听到了桑树上,有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明显听到了树上有我爷的声音传来,而在我爷叫过我一遍之后,那铁锨已经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扎在了黑长虫的尾巴根了,而黑长虫前面那一段,好像很惊恐地掠过桑树,顺着墙根,像是带着风一样的一头扎进了邻居九叔家的院里。 九叔家的宅院,已经多年没有人进去了。九叔暴逝,九婶南下,院里长着密密的野草跟麻棵,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经常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野鼠打架的声音,野猫交配的声音,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脚步声,还有缥缈若无的人声。 反正这边地自从九叔去世以后很多年里,都没有人来过,现在出来这么大一条黑长虫,也着实吓人不轻。父亲看这黑长虫风驰电掣般地钻进了这空落的院子,就过去把铁锨一拔,对着那段还在挣扎的长虫尾巴,拼命地拍了几下,看这尾巴都碎成浆了,才收起铁锨过来拉我,准备回屋睡觉。 我还在原地呆立着,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而我爷的影子我又没有看到。 想到这里,我从父亲手里夺过手电,顺着桑树就往上照,照来照去,除了照到几只昏睡着的夜鸟,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把手电还给父亲,自己揉了揉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随着父亲进了院子。 回到屋里,我一个人坐在床帮上,看着闪烁的煤油灯发呆。这黑长虫出来,到底要做什么,而我爷的喊声在这个时候出来,又是预示着什么,我不知道答案。煤油灯突然爆出来一个灯花,在我眼前炸裂开,我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 一个人就那么盯着煤油灯光,定定地看着,看着,慢慢地,灯光里浮出了我爷的影子,那影子还是高高大大,穿着黑色的老粗布外套,黑色老棉裤,还有黑色的手纳底棉鞋。 那影子在灯光里若隐若现,我爷的样子还是那么白白净净的,削瘦的脸上漾着慈祥的笑意。我不知道我爷这个时候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就坐直了,看着灯光里的影子。 “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来啊,我给你糖吃……”其实说实话,我已经长大了,这个时候,我就不怎么怕我爷了,这个呼唤跟随了我整个童年。 该怕的年岁已经过去了,我就坐在床帮上,看着灯光里我爷的影子若有若无,叫我的声音也是细细绵绵。我知道我爷每回出来找我,都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一样。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我爷就在灯影里,叫了我五六遍,就慢慢隐退了。我自己也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我被一泡尿给憋醒,伸手出来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没想到还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狗屎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16章南下李叔 上午放学回来,我听我妈说,你爹在你叔家干木活,斧头脱把了,砍到了你叔的头上。我一听头嗡地一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爆炸了一样。 没顾得上吃饭,就赶紧往叔家里跑。我叔家住在南庄,离我家有一里地远,等我跑到我叔家里,我都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叔家里没有人,院里空空的,电锯旁还有没有解的木头。边上有一堆锯末,我低头仔细看时,那锯末里还隐隐地往外渗着粘稠的血…… 我听我妈说,我爹每回在用斧头前,都会把斧头再认真地紧一遍,不知道今儿是咋了,才刚拿起斧头,那斧头就像是不听使唤一样,脱把飞了出去,而叔也是刚刚从屋里走出来,蹲在地上捡一段没用的木片,结果那斧头就不偏不倚地扎了上去,叔被斧头扎到的地方,刚好是太阳穴…… 我听得心惊胆颤,两腿像筛糠一样不听使唤,好在我叔立刻被我爹捂着血口子坐上中立开的拖拉机,去了青华街的乡医院里。 过了两个礼拜,我才又看到叔,叔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浮肿的脸上像是没了血一样的腊黄苍白。我一看到叔这个样子,就禁不住哭了出来。 在我哭的当间,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爷,在我泪光婆娑里,我爷沿着叔家的墙头,一跃就跳出去了。我顺着我爷出去的方向跟着看,一直看到我爷慢慢消失在老沟坟头的地方…… 我家的辣椒长势相当喜人。不仅结得多,而且吃起来也没筋,不太辣,仿佛还有一种甜味。所以在我们这里,经常有街上的菜贩子过来收我家的辣椒,当然给的价格常常低得吓人。 有好几次,我跟了父亲和中秀小哥,一起去城里卖辣椒,可能是不太会吆喝的缘故,去了没几趟就不再去了。总之是鲜嫩的好辣椒,每回回来还是剩下不少。 而父亲也总会在回来之后,去西头的代销店里买一些散酒喝,回到家总是倒头就睡,饭也不吃。妈把饭每次都端到床前,父亲也不吃。常常是热了这顿,摞到下顿,父亲的身体也就日渐垮了下来。 后来天冷了,霜一下来,地里的辣椒叶子就被霜打落了,而那些成熟的辣椒,红的显眼,绿得发黑,就那么支支楞楞摆满了一地。 我放学回来,也帮着父亲到地里摘辣椒,看着那长得非常好的辣椒卖不出价格,我心里禁不住好一阵惆怅。 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头脑,辣椒这东西,可以到远处去卖,没有交通工具,可以借钱买个摩托车什么的,如果那时,我有这样的想法多好啊,最起码可以挽救父亲即将垮掉的身体,和我们即将败落的家道。 其实,在多年前,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叫做李泽林的,他是最早开始不再继续干木匠活的,随着下海潮,很早就去了广东打工。 听说混得不错,没几天就在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而父亲还是苦哈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听天由命地种几亩庄稼,为的是能守着两个儿子把书读好。 其实,泽林李叔早就劝父亲也出去找个事做,凭刘哥的手艺,一年十几万不成问题,只是父亲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味地在家里摸索着东挪西借,攻两个儿子读书。 父亲一边在家里喂牛,一边跟我叔合伙开带锯生意,凭着年轻有把子力气,就这么努力地干活,但终挡不住两个儿子这半桩货的开销。 东挪西借,再也借不到了,就找人说合,去找五道庙的董全发啊还是董全有,高利贷款,也找了邢李营的邢合升吧,还是叫什么的,搞的什么民间贷款,其实就是高利贷。每回交学费,总能看到父亲为了能凑够学费,愁苦的几欲哭出来的样子,着实让我心酸。 我那个李叔,有一回从南方回来,骑了一个很大的摩托,想到我家里跟我父亲聊聊天,没想到天降连阴雨,土路都泡得一踩就是很深的脚坑,他的摩托车陷进了泥里。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下过雨的土路上,从建寨坟到老沟上,从石碑桥到我们庄上,那土路根本走不了车啊什么的,人走上去就要陷过脚脖子。 而李叔开着一个很大的摩托,那摩托车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却一下子陷到了泥地里了,我还特意听了父亲的嘱咐,过去一起帮着推车。 李叔人很黑,黑到只能看到两排洁白的牙齿。李叔说话慢慢的,很有些特色。李叔从南方回来,穿着时髦,那花衬衫卷头发看得我很是向往。 记得那天,土路两边的麦子都快黄了,到处弥漫着麦子成熟的味道,天空里没有一丝云,风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一阵阵的热浪在土路上蒸腾,穿着花衬衫的李叔的摩托车,陷到了泥巴路上了。我跟着父亲,一路就往李叔陷车的地方跑。那地方,就在建寨坟的西边,老沟上我爷坟头的南边。 土路上的小泥坑里,那积水正返着阳光,亮晃晃地直耀眼。那泥坑里常常有一种极细极长的黑色线一样的东西,还会动,还会卷起来,那黑色线跟黑色细铁丝一样,但在水里还能一下一下地移动。 后来才听说这东西是一种害虫,长在一些蚂蚱的肚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土路上的这些水坑里会有。 父亲跟李叔他们两个推着摆弄着大摩托,我就在边上看水坑里的这些会动的细铁丝,路过一座小桥,他们车子发动起来,慢慢地开走了,我还蹲在这泥坑边,看这细铁丝一卷一卷地动。 我就伸出手拉住这铁丝,感觉硬硬的,用指甲一掐,还富有弹性。我就掐掉一段,还能看到两段细铁丝一卷一卷地动。 我看到父亲他们一个骑着一个推着大摩托,马上就要拐弯消失在路的拐弯处时,我才意识到,该回家了,就赶紧丢掉手里的细铁丝,甩开粘满泥巴的赤脚,在后面追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17章野鬼重现 空气里弥漫着麦秸沤烂的腐朽味和麦地里散发出来的雨水泡麦秆的味道,阳光肆无忌惮地照着,我一边甩着脚上的泥巴,一边飞快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就远远地看到北面的路上,像是有一个人佝偻着腰往我这边走过来。 那人穿着灰灰的袍子一样的大布衫,身体有些臃肿,走路有些晃晃荡荡地。我没有在意,李叔他们马上就要进庄里了。 就在一眨眼的工夫,我就看到那人像是飞起来一样,跑到了我的近前,我明显能听到那人衣衫里滋拉滋拉的响声。 我不知道这人是哪里的,很陌生,而且穿着也格外扎眼,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的穿着。 就在那人要掠过我的时候,就陡然在我边上停了下来,突然直起了腰,那人像电线杆子一样,一下子长得老高,我要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上面。 那人灰秃鲁的脸上光秃秃的,像是没有五官。可是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在侧着脸看我,而且是极为认真地端详。 在确定我也在看他的当间,那人就突然伸出伸手,像是一把钳子一样的向我抓了过来。我吓了一跳,猛地往下一缩,那人长长的手就抓了个空。 没等我再站起来时,那人就反手又抓了回来,我吓得妈啊一声叫了出来,差点自己就一个马趴跌倒在地。我以为这人是跟我闹着玩,没想到是过来抓我的。 我就顺手在地上抓了两大把泥巴,站起身,在他又要抓过来的当间,使足了劲,朝他奋力地扔去。没想到,那两块泥巴,根本就像是穿过这人的身体一样,没有丝毫阻拦地滑了过去。 我好像看到了那人脸上狡猾而得意的笑容了。我有点气急败坏,竟然拿泥巴也扔不到你身上。 我就有了害怕的情绪在心头萦绕,这东西要是抓到我了该怎么办,于是我就仆地伏下了身,用两手撑地,看这人有什么动静。没想到这人却没有再抓来。 我耳朵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你来啊,我给你糖吃……”而这声音远远的像在天际。 就在这声音慢慢加大的时候,我侧过脸看到老沟我爷的坟头上,有一股烟慢慢地扩散开来,而且这烟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一样,慢慢顺着泥巴土路,像是被狂风吹的一样,飞也似地往我这里冲了过来。 而那个东西,刚刚想要伸出手来抓趴在地上的我时,没想到被一股烟给扎到了身体里。那人就呶的一声怪叫,柔地一声在我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趴在地上,脸上身上热得直淌汗,这时胳膊突然一软,身体就直接趴在了泥地上了。我的嘴里鼻孔里,瞬间也钻进了泥水跟泥巴。我拼命地往外吐泥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我爷的叫声了:“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你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回到家里,我妈看我衣服都脏了,拎起门仡佬的笤帚疙瘩朝着我屁股就打了过来。打得我生疼,我竟然没有哭。我也没有把我的遭遇跟父母说。 晚上李叔跟父亲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我在门外喝着包谷糁糊糊,听到李叔对我父亲说:“刘哥,我把摩托车送你吧,我反正过几天就要回广东了,你看着给几个钱就行,不给也可以。” 我父亲直摇头:“这东西我又不会开,娃们还小,给我等于糟贱了。”父亲坚决推辞。其实如果父亲当时接了这摩托,肯定会彻底改变我家的现状的。这当然是后话。 没几天,李叔就过来跟父亲告辞,说是要回广东了,最后问一遍父亲要不要这个摩托,父亲看着放在院子里已经洗刷得锃亮的大摩托,还是直摇头,李叔最后说,我不要钱送给你行不行,父亲还是直摇头,没办法,李叔就骑走了。 听说,李叔最后以两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晃荡桥头的一个杀猪的,而这杀猪的每天骑着这大摩托到处送肉,没出一年就赚到了一栋三层楼房…… 现在回想起来,每回我爷的出现,都是伴随着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点来啊,我给你糖吃啊,这殷切的呼唤,总好像是在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事一样。或好,或孬,总之是有大事发生。 就像这次,如果父亲接了这摩托,肯定会用这摩托跑出去接生意,或者去城里卖辣椒,或者去载客,总之是利用摩托可以开拓眼界,拓宽自己发展道路。 可父亲就是没有接手,所以我爷可能也是预感到了这一点,在救我的同时,为父亲的所为感到惋惜…… 其实,在我被那个青绿长虫缠成的肉球钻进我的手腕之前,我就已经多次看到过我已经去逝了的爷爷了,每一回,他都是穿着黑的旧棉袄棉裤向我招手,嘴里不停地招呼:“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来啊,我给你糖吃…… 每次只要我爷一出现,总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要么是有关我的,要么是有关我们家庭的,而且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反正我也习惯了,我一直认为,我们家的其他人,也跟我一样,也能看到我爷,可是几次下来,我总结出,他们是真的看不到的,也只有我,才能看到。 我每天还是无忧无虑地在我们自家的院子里玩,有时看看压井边那细细长长的水蜂趴在水边不停地吸吮着泥地,有时追着看那个有着金光闪闪外壳的大金帮在阳光下转着8字不停地在窗户外面盘旋,我一直以为这些都非常好玩,有时我能看一个上午而乐不知疲。 这天上午,我照例看着父母扛着锄头走出了院门,我就乖乖地搬着我的那个小红板凳,坐在龙门底下,看着外面的枣树下,一个很大的有着虎皮颜色的骷髅马蜂,顺着那歪脖子枣树,嗡嗡地从下往上转着圈飞。 我就觉得这骷髅马蜂长得太威猛霸气了,很是敬佩外加无限的敬仰,就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眼睛盯着阳光下不停闪着红光的骷髅马蜂,一步步往歪脖子枣树边走过去。 章节目录 第18章索命金帮 我家院子门前这棵歪脖子枣树,已经有很多年了,每年都结得果实累累,一过了七月十五,我二姑小姑她们就把晒棉花的帛席摊到这枣树下面,然后拿一根梢头绑了镰刀的长竹杆,伸到这枣树的枝丫间,挂住那结得最稠,红得最多的枣树枝,拼命地摇,那些红圈的枣子便爆豆一样的掉在这帛席上。 殊不知这歪脖子枣树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沤坑里,不论是热天,还是冷天,这沤坑里都满满当当地蓄着半坑腌臜的粪水。要是不铺这帛席,那些吃起来又甜又脆的枣都会掉进这沤坑里去。 而现在我却一下子忘了这沤坑的存在,只顾着仰头看那让我极度感兴趣的骷髅马蜂,结果出了院门没几步,我就一脚踏空,悄没声息地掉进了这沤坑里了。 就在那粪水快要淹没我两眼的一刹那,我就觉得那个长得极度威猛霸气的骷髅马蜂,突然一下子像箭矢一样朝我眉心射了过来,那个巨大的强有力的毒刺,猛地就深深地刺进了进来,我还来不及叫痛,那粪水就一下把我彻底淹没…… 我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这沤坑我是知道的,四四方方,边上又高又陡,就我这个小小年纪,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 我正在水下惊恐万状地想着,自己竟然被这粪水给淹死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家后院我的那个五奶从我家院门前路过,看到我的头顶在沤坑里一下一下地沉浮,一看不对劲,看到我穿的衣裳,就知道是我掉进沤坑里了。 这五奶也是厉害,看我头露了出来,一手拉着那歪脖子枣树,一手长长地伸过来,一把薅住我脑后留的头发,把我生生地给扯了出来…… 五奶把我捞出来之后,也不嫌我身上腌臜难闻,就把我衣服给脱光,脚朝上头朝下给倒立着摆在了我家院里的石磙上了,就在我胸前不停地按,看着我一会儿有了气,嘴里不停地往倒粪水,脸上就有了笑容,知道我不会死了。 等我彻底恢复过来后,五奶到我家屋里,找出我的裤衩背心,给我穿好,到灶屋里给我和了一碗红糖水叫我喝,然后又叫我在院里不要出去乱跑,好好压点水,把身上洗一下。,就从外面把我家的院让给锁了起来,自己就擓着箩头下地翻红薯秧去了…… 我也算是命大,掉到沤坑里叫五奶给捞起来了。我惊魂未定地坐在院子里,自己一边压水一边想着,自己怎么会魔症了,完全不顾沤坑就跑了过去。 我听我爹说过,这骷髅马蜂毒性极大,庄上二黑家的小牛犊就是被这骷髅马蜂给蛰死的,还有双生娃家的那个大花狗,也是被这个骷髅马蜂蛰了,浑身肿成了一个大圆球,最后不堪蜂毒的折磨,自己跳到他家前面的三角大坑里活活淹死了…… 而现在,我明明记得掉到沤坑里被粪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那个巨大的浑身泛着红光的骷髅马蜂狠狠地蛰了我眉心一下,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什么中毒的反应? 我伸手摸了摸眉心,没啥变化,指甲抠一下,只是很轻微地有一点点的木赤赤的感觉,别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很是奇怪,我之前被海甫三伯家养的那个很小的蜜蜂给蛰一下,嘴唇都肿了差不多两个星期,而这小蜜蜂的毒性可远远赶不上这个巨大的骷髅马蜂啊,可我的额头却没有一点点的肿痛,这就真是奇了怪了。 我索性水也不压了,就坐在石磙上,歪着头看着树叶里射下来的点点碎阳,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我现在真的与众不同? 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半空里扑楞楞有鸟飞过,我抬头一看,是一大群黑色的楝八哥,从西边飞过来,喳喳叫着就落在了我家院里的楝树上,看样子,它们是想彻底消灭我家楝树上残存的那个黄楝籽吧。 我就跳下石磙,跑到楝树下看,看着看着,那些不懂规矩的楝八哥就开始撩起屁股,很尖利地往一飙稀屎,我看得真切,那是一大群楝八哥,拉起屎来也不是只有一个鸟往下拉,眼看着好几个鸟一起稀里哗拉往下射,我一个激灵,就想往后跳开。 没想到,我这一跳,竟然斜着往上像弹簧一样弹射了出去,那一下就跳得越过了我家院墙的墙头。我自己都有些惊愕,还好还好,那个白胡子老头教过我如何控制跳跃的速度,我就稳定心神,慢慢地在墙外落了下来。 可是我觉得这些楝八哥太可恶了,心里憎恨至极,加上我现在刚刚被外面沤坑的粪水给淹了一下,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就抬起脚,又斜着朝那楝树的树顶上窜了过去。 你别说,这一招还挺好使,我就跟一发肉弹一样,噌地一声就上去了,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那一大群正在喳喳叫着的楝八哥一下子就到了我的眼前。 我心里那是相当生气,这些楝八哥简直无法无天了,不止一次想把它们拉的带着楝籽的稀屎飙到我的头上,我现在恨不得抓到它们,把这些楝籽再狠狠地塞到它们肚里去,哼。 也许是我这个往上飞的技术还没有掌握全面,我刚刚窜到这楝树的枝叶间,就一下子撞到了那树枝上了,这些鸟一看到我一个黑乎乎的庞物大物突然飞过来,就吓得喳喳几声,溅出一泡稀屎,扑愣愣飞得无影无踪。 我的计划破灭了,就悻悻地落了下来。心里想着,哼,现在好了,你们再来,看我不收拾你们才怪。我就把小红板凳搬过来,故意坐在这楝树下面歪着头等着,可是脖子都扭酸了,那些家伙竟然再也没有飞过来…… 我坐在楝树下,一下子觉得院子里没啥好玩的,那些水蜂还是那么笨拙地伏在水边,就算有金帮飞过来跳着8字舞,我也觉得它们没啥灵性了。 章节目录 第19章窖底杀戮 我就抬头往院墙外面看,没想到我一下子就看到我家院墙外的那个废弃的红薯窖里,竟然有一条花红蛇,正攀着那个弯曲的构树根,很吃力地想往上爬…… 我看得清楚,这红薯窖虽然已经被我家废弃不用了,但里面遗留的那少许的红薯,已经发芽,长出来深红色的红薯秧,而且还有几根长得快的,已经沿着红薯窖的墙壁往上爬了很高了。 我真看不出来,这花红蛇是怎么样钻到这红薯窖里来的,我看了一圈,这红薯窖里是真的没有老鼠洞啊,难道这花红蛇是从红薯窖口掉下来的? 我觉得好奇,就想出去趴到红薯窖口看个究竟,可是我五奶把我们院门都给锁了啊。我难道还要翻院墙出去不成?如果有人看到我咋办呢? 我就隔着院墙往四周看了一圈,在确定没有人靠近之后,就脚下一用力,嗖地一声,斜斜地就越过了院墙墙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在红薯窖口边上,轻轻落了下来。 我心里甚是得意,想着我现在有了这本事,简直能爽到爆,不论远近高低,只要我想过去,都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我又一想,我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这样的技术的,要不然,我能把他们给吓到,尤其是我的家人们。 还有我可不能让庄上那些长舌妇知道我这样,要不然,她们的舌头就能把我给活活说死。虽然我年龄小,但是我也知道人言可畏啊。 我就赶紧趴到这红薯窖口看下面看,虽然下面没有阳光照下去,但是我以我现在的视力,不要说现在离这么近看,就算是刚刚我站在院子里隔着院墙跟地下的泥土,我不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吗! 我就看到那条花红蛇,青黑着身子,在那突出来的构树根上牢牢攀好,伸着头在红薯窖壁上,不停地找寻摸索,可是几经努力,依然没有找到可以攀爬的好地方,只见它缩回三角蛇头,无可奈何地往上不停地一点一点地看,好像在想着什么法子一样。 我可帮不了你,你是长虫,万一你张开嘴咬我一下我岂不是又要拜拜了,虽然刚刚那粪水没有淹死我,我可不能让你这条长虫给咬死。 我看着那长虫,心里不停地嘀咕,我就看着它身子又在那构树根上努力地缠了好几圈,可是它还是不敢冒然往上爬,毕竟它身子现在攀着的地方,离红薯窖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就在我伸着头往下看这花红蛇的时候,我就看到红薯窖底部的那长出红薯秧的红薯中间,有一团灰色的东西蠕动起来。我就仔细往下一看,没想到,那里竟然慢慢爬出来一个灰不溜秋的家伙。 哎哟,下面还有东西呢,我就又来了兴趣,头伸得老长,看那爬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想到的是,那东西爬得虽然很慢,可是我越来越发现,这竟然是一只有着黄色尖刺的老刺猬! 乖乖,我们家这个红薯窖里,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刺猬啊,这可真是少见得很呢。我开心的不行,想着,这长虫是不是不敢下去跟这刺猬来一场大战啊,就想着往外逃呢。 我坏坏的臆想,只见那刺猬就绕着红薯窖底,慢腾腾地走,没多久就走了一圈,当它看到没有什么异常时,就伸出它那个黑黑的尖鼻子,闻了又闻嗅了嗅,而且伸出小腿往那个构树根下不停地抬头张望,然后就又慢慢地爬回那些红薯中间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刺猬了发现了绕在构树根上的花红蛇了,看来,这刺猬的目标很明确,是想干翻这花红蛇,来一顿美餐吧。 而这花红蛇的举动,分明就是想逃命吧。我就想了,长虫跟刺猬,到底哪个厉害,难道是刺猬吗?我还真没有见过呢,如果这长虫能跟刺猬打一架,那该多好啊。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刺猬刚刚爬到那红薯中间,我看到它就要蜷起身子卧起来,也不知道上面那个缠在构树根的花红蛇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样,猛地往上就爬,可是还没等它爬出去多远,它从构树根上解开的身体就不听使唤一样,直接掉到了红薯窖底。 这一下好了,直接惊动了那个刚刚回窝的老刺猬,这刺猬就猛地翻开身体,嘴里伸着嗅来嗅去,在注意到有入侵者的时候,它竟然四脚快速地奔跑起来,朝着那花红蛇就冲了过去。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看着这么蠢笨的老刺猬,跑起来也能健步如飞。眼看着这刺猬就要冲到这花红蛇的身边了,而那花红蛇,就像是是老鼠见了猫,沿着那红薯窖底,疯狂地吐着芯子,拼命地跑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跑几圈,就被这老刺猬一口咬到了长虫身上,那长虫就一下子猛地缠了过来,结果这刺猬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尖刺,一下子就把这长虫给扎得不敢缠了。 而那刺猬居然完全不顾那长虫头不停地扭过来咬它,就像是吃到了山珍海味一样,不停地咀嚼那长虫的身体,没几下,那长虫就被一分为二。 断成两段的长虫,有头的那段竟然还不停地想去咬这刺猬,可无奈的是每一次的攻击,都被这刺猬身上的尖刺给扎得连连后退。可这刺猬竟若无其事的,咬着长虫尾巴那段,没一会儿就吃得净光! 我的天呢,没想到,这刺猬居然像吃辣条一样吃了这长虫!真是颠覆了我的三观,一直以来,我都把老鼠跟刺猬混为一谈,没想到了,今天见了这刺猬,想不到这个东西居然也这么生猛! 我可不能让这刺猬给逮到了,我这细皮嫩肉的,它岂不是能把我活活给咬死?! 我想到这里,就赶紧慢慢地往后退,远离了这红薯窖口,在阳光下慢慢站起身,退到了我家院墙边上。抬头看东边那一排陈刺树,细长的青色陈刺中间,点缀着很多洁白的小花,有的小花已经长出来深绿的小陈蛋来。 章节目录 第20章荒院鬼眼 我知道这陈刺树上,有一种黑色的花窦娘,这花窦娘长得很大,翅膀也长,黑翅膀上有几个左右对称的鲜红的斑点,这些花窦娘经常趴在这陈刺树青色的枝干上,一动不动地,就跟一个干枯的树叶一样。 而每回我都会用小棍子去戳这花窦娘,它们一看到有人靠近,就会突然间发出嗡地一声响,瞬间从眼皮下面逃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我现在对这些吓死鬼花窦娘可没啥好感,你就逃吧,说不定等一会儿我去另外一排陈刺树前面,就又能看到你伏在那里装死鬼呢。 外面阳光甚好,我从陈刺树边走到外面的南北马路上,往南看看没人,往北看看也没人。回头一看,就看到东院大铃姐家的蓝砖院墙上,长满了不高的榆树苗,而那结蓝砖头上,则是铺着一层绿瓦瓦的厚苔,我觉得那厚苔挺好玩,就想上去摸几下。 可是我可不敢冒然就往上窜,我怕被别人看到,又伸着脑袋往四周看了一圈,在确定没人之后,抬起腿就往上蹦,这一回,恰好一下就蹦到了这砖头院墙上面了。 那些榆树苗长得很嫩,在阳光下的风里轻轻摇晃,而砖头上的这些厚苔也着实长得不赖,可能是没人上来祸害过吧,这些绿苔茸茸的,很是滑溜,我手摸上去,比我家那条大白狗身上的毛都舒服。 我忍不住多摸好几下,就在我陶醉在这绿苔的舒服劲当中时,无意间听到大铃姐家堂屋里,突然传出来几声桌子挪动的声音。 其实大铃家这个院子,已经空了好几年了。他们一家人在一个上午,把家里的东西都装了一个绿色的军用卡车,举家搬到江西去了。他们这么一走,这个院子就彻底空了下来。 不要说他们家这堂屋常年挂着一把老锁,就连他们院子的龙门,也是铁将军把门,有很多次,我都看到那长尾巴的老鼠赤溜溜奋力顺着门缝往里面钻。 自从大铃姐她们一家搬走之后,我是再也没有进过她们家的院子,虽然我家跟他们家也仅仅一路之隔。而现在,我明明看到这堂屋门还是照样紧锁着,可这屋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挪动桌子呢? 我就有些好奇,马上从院墙一跃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往堂屋门那里凑过去,想贴着门缝往里面看看,到底是谁进了他们家这堂屋里了。 我把脸贴到了那紧锁的门上,一只眼睛顺着门缝往里里张望。其实,我在墙头上时,就用上扫了一下,屋里是真的没人。 可是我并没有死心,我往屋里细细地看,这堂屋里有些暗,真的没有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看到了贴着后墙的神台上,那个供香台前的碗里,插了一根香,而且更加诡异的是,这香正在燃着…… 起初我看了一遍,倒没啥感觉,可当我看到这支正在燃着的香时,就突然吓了一跳,明明这屋里一直没有人进来过,可为什么现在这里有支香给点燃起来了呢? 我就隔着门板,山墙,往他们家的东屋,西屋也看了一圈,真的啥人也没有,屋里除了各放了一张旧床,跟一张抽屉桌外,啥也没有。 可是,就在我想往后退时,突然有只眼睛从门缝里闪了出来,吓得我啊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眼睛瞪得溜圆,眼白跟眼黑相当分明,而且那眼睛就是一个活人的眼球。 我坐在地上,两脚不停地蹬着地,往龙门边退,可是当我再隔着门板往屋里看时,那眼睛竟然消失不见了,而且神台上那燃着的香,烧得正旺,那袅袅升起的烟在棚帛边上不停地缭绕,就是不往边上散开。 我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事,心里就突然开始害怕起来,回头看看那紧锁的院门,就一骨碌翻身站起,抬脚就上了院墙,一跃而过,一溜烟跑到我家院门边上,开始大口喘气。 我家院门被五奶给锁上了,我看看周围没有人,就一跃翻过我家的院墙进了院子,趴在压井上压了井水喝了好大一气,然后就一屁股坐在石磙上,朝着大铃姐家的院子不停地张望。 这时我才看到,他们堂屋里确实没有任何人,而那神台上那支香已经燃尽,不过,那升起来的烟却在棚帛边上久久盘旋却没有散去,真是奇了怪了。 我想出去溜达溜达的希望也被这个瞪得溜圆的眼球给吓没了,我坐在院子里,显得格外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没一会儿,我就仰面躺在那石磙上,石磙被太阳晒得有些烫,我也没用东西垫一下,就势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那高高的天上,啥也没有,真的啥也没有,不过,没一会儿,我就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就飞过来一个白色的飞机,那飞机飞得很慢,不停地天空转着圈,可是它在转圈的时候,还不停地往外喷着白色的气雾,没一会儿,我就看到有很多像长城垛口一样的没有封口的四方烟块就形成了,而且这些烟块一串串地连接着,慢慢围成一个圈。等一个大圈围好了,那飞机就又换个地方,开始围下一个这样的大圈。 我看得饶有兴趣,因为没一会儿,我家院子上方,就被这飞机给圈了一大片这样的大圈出来,我就在想,这飞机难道是跟我一样无聊吗,故意飞过来,给我画这么多四四方方的圈圈,来让我开心的吗? 我不知道别的人是否看到了,反正我就躺在石磙上,看得真真切切,一直到我父母从外面回来,我才看得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是一直睡到太阳偏西很多,才被热醒的。我起床一看,我父母又下地干活去了。我起床出来,到压井边压了水洗了脸,擦了身,就去灶屋看是不是有饭吃。 没想到,中午我妈做的蒜面条,小锅里还育的有鸡蛋花,还有半碗调好的蒜汁,钢精锅里还有激好的面条,我一看,就知道我妈是给我特意留的。 章节目录 第21章鬼院驴叫 我就用笤篱捞了一碗面条,在上面挑了几棵煮好的红薯秧尖,泼了鸡蛋花,烧了蒜汁,端到外面楝树下,搅匀后,大口吃了起来。 我吃了两大碗,吃得都有些撑了,我才放下碗,把锅啊碗啊,都放到盆里,拿到外面压井边上,压了水慢慢洗干净了,放回到灶屋里案板上。 我擦好手,看看西边屋脊挡住的太阳,想着我要去哪儿玩一会儿呢,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有长一声短一声的驴叫传来。 我忙往外张望,隔着我家的山墙院墙,我看了整整一圈,并没有看到有驴跑过来啊。这真是稀奇,我们庄上,是一直没有人看驴的,都说这驴不中用,又不能犁地,又不能拉车,就算是杀杀吃,也没有牛的肉多,所以多年以来,庄上一直没有养这东西,可是这长一声短一声的驴叫,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我对这驴,一直充满好奇,总觉得这东西浑身都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也不知道是我的怪癖,还是我这个人另类,越是见不到什么,就越觉得什么值得一见。 我们庄上是没有这玩意儿的,难道是外庄上的驴跑了过来,或者是有人赶着驴车从我们这里路过?我心里在不停地揣测。 我就开始往外面走,到了龙门口,顺手把院门给带上,然后跑到陈刺树外面的马路上,南北看了看,寻着那驴叫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是跑向后面九叔家的那个院子的。因为驴叫我听得出来,很明显是从他们家的院子那边传过来的。可是,我刚刚跑到九叔家的龙门口,就开始犯起了踌躇。 因为,我知道,自从九叔去世,九婶南下,他们家这两座各三间的平房,已经多年没人居住而空了下来了。 虽然我家堂屋,跟后院九叔家仅一墙之隔,可我是从来都没有去过他家院里的。就算以前九叔尚在如此,而从他去世之后,我更是不可能跑到他家院里了。 可如今,竟然鬼使神差地,有了驴叫从他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而他家的龙门上的那个大铁锁,已经生了锈,这体型不小的叫驴,到底是从哪里钻到他家的院里去的? 九叔家的院门,是朝东开的,从这院门口往东,没几步就是二别子家的院墙,再往东就是那个很深的有着立陡立陡沟沿的护庄河,越过这护庄河,外面就是那一望无际的绿毯一样的庄稼地。 我站在九叔家院门外面,来来回回踱着步,心里不停地嘀咕,还是算了吧,这叫驴有什么好看的。可是那高一声低一声的驴叫唤,就像是有了魔力一样,在不停地勾着我的魂,让我几乎是欲罢不能…… 我就断定了,这院子里,一定有一头正在撒欢的叫驴,要不然,它不会叫得如此欢畅,也不会叫得如此肆无忌惮。我就是魔症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头叫驴疯狂的叫,怎么会没有大人出来看,最起码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会慢慢走过来看个究竟吧。 我真是完全忽略了,我在九叔家院门口来回转了好几圈,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过来,就抬起脚,轻轻一跃,便飘进了他家的院子。 九叔家这院子,是两座三间的平房连在一起的,两座平房中间,也仅仅是一墙之隔。这两座平房,连同中间的界墙,都是用的纯一色的红砖垒的。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从哪里买的这些红砖,完全不同于其他家的粉红色的砖头,而九叔家用的这红砖头,那个颜色,咋看咋有些深红,甚至……我都不敢往深里想…… 我跳到他家院里,映入眼帘的就是院里长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野麻棵,这些野麻棵长得很是茂盛,因为九叔家院里没有栽树,所以,这些麻棵阔大的叶子,很是葱茏,那叶子上毛茸茸的,绿得很浅,有风掠过,那叶子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挤挤挨挨地往一边要倒过去。 我看到在麻棵中间,有一个圆圆的空洞,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口塌掉了顶盖的红薯窖,因为因为残余的红薯已经发了芽,并且疯狂地爬到了这红薯窖口。 我看着爬出来的红薯秧,那深紫色的绿叶,在阳光下煞是扎眼,因为周围一圈都是那种野麻棵毛茸茸的浅绿,而这些红薯秧不仅颜色跟周围格格不及,而且它们是成把成束互相缠绕着长了出来,长出来之后并没有倒伏在洞口的地上,而且接着直直地往上长,这倒是让人少见的奇观。 我看得有些奇怪,顺着这红薯秧往下看,只觉得这塌过的红薯窖下面,有些雾气蒸腾,而在这样的奇怪中,就有了那长一声短一声的驴叫声传了出来。 就算我走路再轻,动作再小,可也是有声音的啊,但为什么我从外面跳进来,这驴叫声一直声声不绝呢?而且这个红薯窖口,根本容纳不下一个正常的成年驴子下去的啊。我以常人的视角,来揣测了这驴为什么会在红薯窖下面不停的叫呢,可我真的没有想明白呢。 就在我伸着头往红薯窖下面看时,就觉得头顶扑楞楞有鸟快速飞过。我忙抬头看,就看到有一只极黑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外面越过院墙飞了进来,那鸟飞进来之后,就稳稳地在那道界墙上停了下来。 我这时才看到,这黑得跟炭一样的大鸟那长长的尾巴上,居然还有一根纯白的长毛,很是不协调地在后面拖着。我看这鸟有些奇怪,它不偏不倚地就站在那界墙的最中间位置,头朝着我站的方向,然后一只翅膀突然伸开来,在边上划了一道弧线,就突然把头往后狠狠一扭,那个尖尖的喙猛地去啄那根白色的长毛,就在它很吃力地啄掉了那根白色的长毛后,只听得这大鸟嘴里发出一声超级难听的呱呱声,然后这鸟就扑楞一下掉到了墙的那一边。 我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大鸟是不是发了癔症,还是吃了毒药,咋能这样在我的眼皮子下面自残呢?怕不是这鸟发了神经病了吧? 章节目录 第22章平房鬼哭 就在这大鸟叫过之后,我就发现,那长一声短一声的驴叫竟然停止了。我低头忙往这红薯窖里看,结果发现这下面的雾气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变成了黑烟,不停地往上冒。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闪开。只见那黑烟往上冒着冒着,突然嘭地一声闷响,那红薯窖里居然腾地窜出猩红的火焰来。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赶紧往后跳开,躲在了龙门下面。 那大火直直地往上剧烈地烧着,我看到那伸出来的红薯秧也迅速地被烧焦进而变成黑炭,而边上离得近的野麻叶子则是被烧得直接卷了起来,有的甚至也毕毕剥剥地着了起来。 我一看这还得了,要是这么一院子的野麻棵都跟着起来,那岂不是很快就把我家的房屋也点燃了,我正要冲出去提水桶来浇灭这大火时,却发现烧得正旺的红薯窖口,突然从下面顺着火腾起来一个东西来,那东西黑不溜秋地,活脱脱就是一个头朝上尾巴朝下往上升的叫驴! 就在这叫驴升到红薯窖口时,它的驴头却往我站的地方歪了一下,我看得清清楚楚,它正要张开大嘴叫唤的时候,只见啪的一声响,这个驴身子整个地爆烈开来,那黑色的粉末瞬间就溅得整个院子都是…… 我吃了一吓,急急忙忙低头侧身,才躲过这黑乎乎的粉末。抬眼望过去,大火已经熄灭了,而院子里这些阔大的野麻棵叶上,全是那黑乎乎的粉末…… 我站在龙门下面,呆立了好久,没敢再往里面走。想着既然这驴叫已经没了,我也该出去了吧,于是我拍拍身上的黑灰,就想抬腿往外面走。 可是我刚刚扭转身,就听到西边那座平房里,隐隐地传出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分明就是一个中的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显得相当凄哀,也相当悲凉。 我还以为是九婶从南方回来了呢,可是我细细一声,那声音很陌生,根本不是九婶的声音。难道有人趁他们家人不在,偷偷住进来了不成? 可是,这不可能啊,不要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瘦脚伶俐的猫,也不可能从九叔家龙门那门缝里钻得进来啊,可这一声声的女人的哭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有了这驴叫唤的经历,就一下子觉得这女人的哭声,肯定又是什么东西在作妖,所以我也不以为意,就想一走了之。可是,那哭声如泣如诉,让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罢罢罢,我还是去看看吧。于是,我就从山墙边上,捡起一根朽了的树枝,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树枝去拍打这野麻棵上落的黑灰,一直走到院子中间那道界墙边上,我伸头往里一看,真是奇了怪了,西边的这院子里,竟然光秃秃的,连根草也没长。 我就赶紧往界墙中间的地方看过去,心想着刚刚从墙头上掉下来的大鸟,是不是死在了这里。可是我看了又看,那里仅有一根纯的长毛外,那只极黑的大鸟却不翼而飞! 我以为那大鸟纯属犯了病,掉下去没有死掉就从地上跑走了。我也没在意,就手里拎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往西边的堂屋边上凑,因为那女人的哭声,还在幽幽地传来。 西边的这个院子,也没有栽树,可是,为什么就连根草也没长呢,难道这院子真的住着人,给拔得净光吗?可是,当我走到这堂屋边时,却发现这门上紧紧锁着的那大铁锁,跟外面院门上的一模一样,都已经锈蚀斑斑了。 而我往这院里看,院里分明没有一个人的脚印,就连那个压井,也已经不知道坏了多少年了。按理说,在这里住了人,一定要吃水的,这压井都坏这么久了,那这人难道不渴吗? 这时,我就听到这堂屋里,突然有东西掉落下来砸到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很是沉重,哐啷一声,吓得我头皮直发麻,差点坐到了地上。 我赶紧扭头往这堂屋里看,隔着厚厚的木门,我就看到这堂屋里的那个大方桌,不知道咋回事,四脚朝上翻倒了。我往两边看,屋里除了几个小椅子外,神台上也是光光的,别无一物。 这两间平房,都是由三间房屋组成的,堂屋加上东西两间侧屋。我就看了看东屋,里面乱乱地堆了些旧的檩条跟柱子外,也是没啥正经东西。 当我把目光投到西间时,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这西间竟然是一个灵堂! 西间正中支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这人穿戴一新,脸上蒙站一张黄火纸。而这人头前的小桌子上,正燃烧着两支血红的大蜡,下面瓦盆里正旺旺地烧着火纸。 而跪在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全身都罩着白布的人,他正一张一张地把火纸往这瓦盆里丢,而那哭声也正是从这人的嘴里发出。我吓得要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我们这里的风俗,家里老了人,都是在堂屋的正间做成灵堂,逝者都头朝外,脚朝里摆在堂屋的正中间。可是这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规矩,竟然在西间设了灵堂。 就在我惊魂不定的时候,我脚背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了上去,我慌忙低头一看,乖乖,那个极黑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巴,不知道啥时候跑到我的脚边上,伸着尖利的喙,正一下一下地啄着我。我吃惊不已,要是再来几下,我一定会被它叨穿鞋帮的。 于是,我不自觉抬脚就踢了出去,没成想,这个黑东西居然不知道躲,一下子被我踢得直直地飞了出去。 真真没想到,这个极黑的大鸟,竟然被我一脚踢飞,顺着那个洞开的西间的窗户,直直地飞了进去,一点歪斜都没有,这大鸟就扑通一声落在了那个火纸烧得正旺的瓦盆里了。 那哭声戛然而止,而那大鸟猛地掉进去,也把那火给腾地往周围溢了开去。没想到,这一下可不打紧,门板上盖着火纸的那尸体,竟然噗地一声着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3章戴孝女鬼 我的天呢,那个跪在前面的一身白的人,一下子跳了起来,伸出两只干瘦的枯手,就要去拍打那尸体上燃着的火,可他刚刚挨到那火,顺着他的胳膊,那猩红的火苗就跟长了眼一样,在他身上也着了起来。 这下完了,屋里一下子烧成了火海。我站在外面,看得那叫个惊心动魄,正在张开嘴大声呼救,可是还没等我叫出声来,我就觉出了异样。 屋里的人,尸体,还有那火纸,大蜡,都在拼命燃烧,可站在外在的我,怎么也看不到有浓烟冒出来,甚至连一点着火的气息都没有闻到,这难道不是怪事吗? 我就不由得更加害怕了,于是,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看着西间那无名的大火,烧得墙壁都泛起红色,我就开始往后慢慢退了开去,一直到了界墙边上,手扶着那深红色的红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 这时我就听到这平房顶上,传来一两声沉闷的打雷的声音,可是那声音跟平时听到的雷声还真不一样。 就在我还在向西间张望的时候,我却发现那屋里那大火就在那雷声过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身上也差了火的那人跟那尸体,都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是遇到了怪事了,就赶紧转过身,用树枝拨开那些野麻棵,准备往院门那边跑去。可是,就在我抬起脚步的时候,我一下子往上窜了起来。 等我超过平房顶的时候,我就看到西边那平房顶上,我的天呢,竟然密密麻麻地站着一层我踢飞的那种极黑的大鸟,它们每个家伙都拖着长长的尾巴,尾巴上都有一根纯白的极不协调的长毛! 而这些大鸟都拼命地默默无声地挤着,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在我窜起来看它们时,它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统一扭过头,纷纷向我这边瞅过来。 我看得很是骇然,这些鸟平时根本没有见过,它们来自哪里,为什么会统一地挤在这西屋的房顶上。刚刚那平地起的惊雷,难道是它们一起叫出来的吗? 我着实吓得不轻,就没敢在这平房顶上落下来,就直直地又落回院里,又跳了一下,径直跳到了院墙外面。外面我家那棵巨大的桑树下,一阵风过,正扑簌簌地往上落着很多熟透了的黑桑椹,那些桑椹噗噗地落下来,瞬间就把地上给染得黑红黑红的。 我也顾不上捡这些我最爱吃的桑椹了,撒开脚丫子,就飞也似地往我家院门跑了过去。一挨着院门,我就双手猛力地去推院门,刚刚踏进院里,就看到有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在石磙边上呆立不动。 而最让我惊骇的是,那身影浑身披着白布,像极了刚刚我在后院西间看到的那个一边哭着一边烧火纸的人!看到这个,我啊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 我是两天后的夜里,才醒过来的。醒来后,我就看到我爹妈都在我床边坐着打盹。我也没有叫醒他们,就头扭着往四周看,没想到,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家院子的石磙边上,那个一穿着一身白布的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吓得哇的一声,大叫着哭出了声。这一叫可不打紧,一下子把边上的父母给惊醒了。甚至连东屋里的已经睡着了的我奶也惊醒了,他们都披上衣裳,飞快地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小良,小良,你咋了,你咋了?” 我一边大声地哭,一边用手指着外在石磙边上:“就那,就那里,有一个鬼……” 说着我又晕了过去,我爹看到我又晕了过去,过来就把我抱到怀里,一边掐我的人中,一边不停地拿热毛巾在我额头来回擦拭。 我恍惚间,就听到了我小姑的声音,从院里子飘了进来,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天一夜后,我醒了过来,醒来之后,我妈一个劲儿地问我:“小良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了?” 我一个劲地摇头,后来我妈才跟我说,说我昏过去之后,一直在说,什么披着白布的女鬼,什么驴叫唤,什么大黑鸟。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昏过去之后,发起了癔症,断断续续地说了那天我在后院的见闻,只是后来穿了一身白的小姑突然从婆家回来,被我看到,当成了我癔症中看到的那个女鬼了,才又一次地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害怕见我小姑,见一回,我都会晕一回,只是每回晕的时间有短有长而已。所以,从那以后,我那个小姑,就基本上再也没有回过她的这个娘家,一直到我家无疾而终! 至于我奶的去世,那是后话,以后再说,还说我现在吧,反正从那次之后,我就很少一个人呆在家里了,要么跟父母下地学着干活,要么父母有一个人在家里陪着我。 后来,地里的庄稼太忙了,我爹就去央求我奶来带我,我奶就一天到晚,拉着抱着小红板凳的我,屋里院里转着玩。 有一天,我奶照例拉着我,我抱着我的那个小红板凳,出了院门,来到老海家那棵大扁食树下玩。时间是上午的半晌,老海妈,我叫做二娘,也搬了个小椅子出来,跟我奶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 我看大人们在开心地聊着天,我自己就坐在小板凳上,一会儿抬着头看着东边庄稼地中间的土路上有人扛着锄头走来走去,一会儿仰着头看那粗大的扁食树上有鸟不停地飞来飞去。 我是看得累了,看我奶不注意,就自己一个人看了看脚下那个又深又陡的护庄河,里面有着半槽的发浑的水,我看了又看,就看到有一条比我家那个大海碗口还要粗的大长虫,在下面的水里,慢慢地一晃一晃地往北跑。 我就看得出神,跟着那大长虫就慢慢地顺着护庄河坡往北就跑了下去。而我奶跟老海妈聊得正火,根本没有看到我这个小人正往北猫着腰,眼睛盯着水里,不停地走过去。 章节目录 第24章河底黑蟒 说起我们这里的长虫,其实是司空见惯的。花红蛇也好,水长虫也好,就算是那个肥溜溜的虎皮蛇,在我们这里也经常能看到。 但是要说这个现在这么粗的在水下面不停往北游动的大长虫来说,还是极少见到的。我就顿时产生了好奇之心,总想跟着它看,看它是否露出头来,我好近距离地看它到底长没有长那个肉冠子。 往北走,就是中秀小哥家的那排沙拉杨树,再往北,老中雨家的那丛丛花椒树,二别子家的好几棵比我腰还粗的洋槐树,还有安叔家的那两个又深又粗的红薯窖,再往北就是海甫三伯家养的几十箱蜜蜂,再往北就是那个在县里当大官家的那几棵粗大的老榆树,到最北面,就是牛瞪眼家那排护坡的老楝树了。 我就跟着那个大长虫,一个劲地往北跑,它跑得不疾不徐,就像是引着我一样,慢腾腾地贴着水底不停地往前游。我清楚地看到,它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岸上马不停蹄的我。 而我隔着这极深的河水,却一直在看着它。我就看到这大长虫,比我们这的那根老扁担要长很多,身上黑青黑青的,就跟刷了一层沥青一样,上面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花斑。 眼看着就到了那座小桥边上了,我看到这里是一个三岔口,水应该更深了,只见那个大长虫,嗖地一声在河底转了一个弯,折身就要往东边跑。 这一下可急坏了我,因为从牛瞪眼家后面要到对岸去,是要跑好远,越过那个青石板跟石碑搭的小桥,再往东跑一阵,才能赶上这个大长虫。 我急得不行,就看看四周连个人花都没有,就抬脚一跳,一下子就跳到了护庄河的北面,北面正对着的就是那个双生娃家的院子。这时我再看那个大长虫,竟然已经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跑到了那个招了上门女婿家的院墙外了。 我知道,这个大长虫,估计是要往我们庄东北角那个鲤鱼坑跑的,因为那里水面很是开阔,里面有也有很多的大鱼,它可以逮那些鱼吃的。 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就当我紧紧追随着这大长虫,刚刚跑到可怜娃家前面的时候,只见那大长虫,一个呼啸,从水里猛地往上窜了出来。 我看到就像是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檩条,突然从水里冒出来一样,我赶忙退在一边,生怕它冲到我。可是,这个大家伙一出水面,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几个扭动,就一下子窜到了树梢高的位置了,然后跟滑翔一样,径直地朝着可怜娃家那个黑砖垒起来的平房顶上落了下去。 我一看这还了得,要是这个家伙从房顶上去攻击人,那岂不是一口就能吞掉一个人的脑袋啊。我也忘记了害怕,就想着不让这家伙去害可怜娃。毕竟这可怜娃已经没了爹,那个蛮子妈又跑了,如果他再被这条大长虫给咬掉了脑袋,那可怜娃的小弟岂不是更加可怜了吗?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量,抬起脚从地下就一跃而起,趁着这大长虫在空中滑翔的时候,以一个骑马的姿式,一下子跃到了这大长虫脑袋的背后,两腿一分,正正好给骑在了这大长虫的脑袋后面。 由于这大长虫太过于光滑,我使尽力气,用两腿紧紧夹住这家伙,可谁知道可能是我用力太大,这大长虫突然吃痛,就猛地把那个巨大的三角头往后扭了过来。 它是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自己脖子上会突然骑过来一个人!眼看着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头顶一跃而过,一下子砸在了这大长虫张开的大嘴里去。 我只听得咕咚一声,那个黑东西就钻进了这大长虫血红的喉咙中了。而这时,我就听得这大长虫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惊天动地般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这大长虫的身体,就开始快速下坠,而下坠的地方,还没有到可怜娃家的那个平房顶上,而是直直地落在了他家的院里。 落下来之后,我就赶紧一跳,跳到了可怜娃家院子外面,我隔着院墙往里看,那大长虫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黑东西给砸进了肚里,这一会儿,竟然在地上不停地翻滚,那粗硕的大尾巴拍得山响,没多久,就见那大长虫嘴里开始往外冒出黑红的血沫,不一会儿这大长虫就直直地死在了可怜娃家的院子里了。 这时,我看到这大长虫死了,就想转身跑回去找我奶。可是,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就看到我爷从东边的大路上,蹒跚着一边向我招手,一边不停地喊:“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看到我爷还是那身打扮,黑色的老棉袄,旧棉裤,朝着不停地招手,我站在可怜娃家院墙外面,头往东扭着,看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奔过来。 我还以为是我爷用了什么东西把这个大长虫砸死的,结果,我看了那大长虫死的那么快,想着我爷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神通呢。可是,那又是谁在这人关键的时候,出手把这个大长虫给弄死了呢? 我还来不及理一下纷乱的思绪,眼看着,我爷已经近了。我已经能清楚地闻到我爷身上那种特殊的火纸一样的味道了。虽然我看着这就是我爷,但是等我看到他要奔到我身边时,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害怕,瞬间笼上我的心头。 我知道我爷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也长了这么大,可是,我爷为什么总会在一些关键的时间点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而我们家其他的人都看不到他! 我看着我爷伸长的手,不停在向我摇晃,我心里相当害怕,就赶紧扭回头,抬起脚想跑得远远的,可是没想到,我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 路边就是那栽在护庄洒边上的沙拉杨树,那些大杨树,不缺水分,长得那叫个高啊,粗大的光溜溜的树干,得有好几个人才能抱住,我这一跳不打紧,噌地一下,就直直地钻到了这大杨树顶上去了,刚刚好有一个三叉枝丫,我就一屁股给骑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25章树洞鬼蛙 我想着,这一下,我爷可找不到我了吧。出乎我的意料,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爷竟然紧走几步,两脚踏着那粗大的杨树,身体跟地面平行,就那样稳稳地一步一步往树上走了上来! 我这一看,吓得差一点掉到了树下,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我爷竟然能这样如履平地地上树,乖乖,这个可真是大神通,如果我能这样就好了。 我吐了一下舌头,看着我爷还在冲着我念念有词:“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过来啊,我给你糖吃……”我爷一边往上面有条不紊地走着,一边还是那样伸着手招呼我。 我可真是有点吓破胆的感觉,想着,万一我被我爷给抓到可咋办啊,就算我爷再疼我,可现在我是明明白白的,我爷已经去世好久了,他的棺材都深深地埋到了老沟上了,可是为什么在今天这样的时间点,他会突然从老沟上朝我奔过来,而且恋恋不舍地追我?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可不能让我爷给靠近抓到了,于是我慢慢地在枝丫间坐起来,脚踩着那稍粗一点的树枝,瞅准头上一个空隙,猛地使劲一踩那树枝,就听得咯嚓一声,随着那树枝的折断往下掉,我顺势就往上窜了上去。 就在我不停地往上窜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我踩断的树枝滚动着往下掉,不偏不倚,那树枝飞快地下坠,一下子挂到了我爷的身上,我吓得闭起眼睛不敢看,想着这一下我爷肯定会被这树枝给攀掉到地上。 可是我急忙睁开眼看时,我看到那树枝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样,快速地掉在了地上,而我爷还是那么稳稳当当地往上走,好像那根本没看到那树枝攀到他一样,可是我明明看到,那树枝就罩着我爷的头,身子,一下子掉下去的啊。 完了,我爷难道没有肉吗,就是一团我能看到的我爷的样子吗?我心里更加害怕了,就在我窜到一定高度之后,就开始往下掉落,我怕我直直的还掉在这大杨树上,就赶紧两脚快速地往下踢腾,就跟在水里踩水一样,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往前移动几步。 我掉在了护庄河对面的庄稼地里,我找到地山口,也不管那地里的包谷叶拉到我的胳膊跟我的面颊,头往后看着慢慢远了的还在往树上走的我爷,而我却撒脚拼命地往南跑,一口气就跑到了这包谷地南边那条东西向的往老沟上去的路上了。 到了这土路上,我赶紧往西一拐,顺着那路,就往老海家那边跑,我看到那高大的扁食树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楚,我还看到树下还坐着我奶跟老海妈,两个人还在又是比划又是大笑地说着话,看来,我奶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跑得没了影…… 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扁食树下,我奶才看到我,拿眼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就又回转身跟老海妈饶有兴趣地说起话来。 而我就手扶着扁食树,大口大口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隔了那浓密的包谷地往可怜娃家那个地方看,那棵高大的沙拉杨树上,却空空如也,我爷已经不见了…… 我好不容易才慢慢恢复正常,扭过头来,看我奶跟老海妈,她们也真是不知道累,一直那么兴致勃勃,也不知道她们能聊出个什么八大景来。 我站在边上,越发地感觉很是无聊,她们两个人说一会儿话,就哈哈大笑一阵,那个样子,我越看越觉得兴味索然,就想回家去。 于是我搬起我的小板凳,头也没回,就顺着路往家里走。我跟我奶来的时候,走的是我家东面,大铃姐家西面这条南北路,现在我就顺了老海家的院墙,往北走,后面就是中秀小哥家。 就在他家跟西边康明家交界的地方,有一棵往东歪着长的大构树,那构树长得也属实茂盛,叶子婆娑迷离,枝丫纵横交错,站在树下面,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阴凉。 这棵构树长得也算挺大的,但是跟老海家那棵扁食树比起来,高度没那么高,但粗细程度,也确实够粗。反正,像我这要的小孩三四个,一起是搂不住的。 很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棵大构树除了往东歪着斜斜地长出去之外,一边的树干竟然出现一个大洞,我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挖的,还是这树干被雨水泡得沤坏了,反正以我的见识来看,这个大洞里说不定有什么长虫啊之类的东西卧在里面。 我搬着小板凳,头仰着顺着这树干,一点点往上看。那构树的叶子着实厚实,完全挡住了阳光。我就故意往那个洞里看,没想到,这个洞还挺深,里面竟然还有多半槽雨水。 我一下子就觉得很是好玩,就在我把小板凳扔到地上,要跑过去爬上这构树时,没想到,就在我注视着那树洞时,那积水里,竟然波波地浮起好几个灰色的气蛤蟆! 气蛤蟆,说起来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是什么,其实就是一种会生气鼓肚皮的蛤蟆,这种东西浑身有一层极度粘滑极度难闻的粘液,每回逮到攥在手里,没一会儿,手上就会被这种粘液厚厚地粘上一层。 这种粘在手上的粘液,极难洗掉,要用指甲抠才能一点点抠掉,不仅如此,那个极难闻的味道,极度窜鼻子,让人闻起来相当难受。 所以,每回看到这个气蛤蟆,不论大小,我吃过亏之后,都很少直接用手去抓它们。而是用一个柴火棍子,直接把它们挑翻,然后在它们背上轻轻敲几下,它们就无一例外地迅速在肚子里充气,没一会儿就会把肚皮鼓得圆滚滚的,跟一个极小的圆鼓差不多。 这个时候,我就会学着其他大孩子的样子,抬起脚,用脚后跟对准这气蛤蟆,用力地踩下去,随着啪地一声,这气蛤蟆就会肚破肠流,而死于非命……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树洞的水里钻出了气蛤蟆,就有些莫名的兴奋,就想过去看看,能不能逮到一只,拿出来敲成小鼓,然后…… 章节目录 第26章鬼蛙杀蛇 可就在我走到这构树前面,正准备用手攀着低矮的树枝上去的时候,我就看到,那树洞的一个气蛤蟆,竟然蹬着水,猛地往上一窜,一下子就窜到了这树洞口处。 但是,按照常理,这气蛤蟆是不可能一下子跳这么高的,就算它跳到洞口,也会因为无处攀爬而掉到水里的,可是,这东西竟然四脚猛地一抠,就稳稳地贴着洞口站住了。 我仔细一看,我的天,这哪里是什么气蛤蟆,这个蛤蟆居然跟气蛤蟆很像,也是灰秃鲁的样子,只是它的四脚却有点细长,在每脚趾尖尖处,竟然都长了一个圆圆的很小的肉球,当它跳离水面快到洞口时,这些从球,好像都张开了,像细小的吸盘一样,牢牢地粘在了洞口上,这样它就不会掉下去了。 我的乖乖,我再看这蛤蟆的身上,没想到,它竟然长了两个大大的血红的眼睛,跟气蛤蟆的芝麻小眼睛完全是两码事。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根本就不是气蛤蟆,这种蛤蟆,我从来没有见过。 可是,我突然就想起来我爹跟我说过,长虫是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大,蛤蟆是长得越奇怪,眼睛越红,毒性越大,所以,我就不敢往上攀了,就站在树下,抬着头看那蛤蟆会往哪里蹦。 我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们这个地方有这种蛤蟆出来过的,而且像这种长相奇特,还还有小吸盘的蛤蟆,听都没有听说过。我看那两个血红的眼睛骨碌碌直转,偶尔那个灰色的眼皮眨一下,都像是跟我打招呼一样,我内心就开始发怵。 我不想去碰这个东西,我只怕它会张开嘴咬我。我知道蛤蟆是不会咬人的,可是这个蛤蟆已经不是我所见到的那些蛤蟆了。因为它眼睛血红血红的,看着着实瘆人。 就在我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看着这蛤蟆粘在这洞口时,就看到从构树上,赤溜溜往下,游过来一条筷子般粗细的长虫,这长虫爬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这树洞边上。 看样子,它是想绕开这树洞往下跑,可就在它要爬离这树洞时,那个眼睛血红的蛤蟆,眼球鼓了一下,突然从它的眼眶边边上,就像是箭一样地射出来两道血红的液体,恰好一下子射到了这长虫的三角头上。 我看到那两条红线喷射出来,害怕溅到我身上,就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仰着头紧紧地盯着这蛤蟆看。没想到的事发生了,那血红的液体喷在这长虫头上之后,只见那长虫头摆了几下,突然间就跟锥子扎到了它一样,这长虫就猛地卷起了身子,一时间翻滚着就掉到了地上。 我一看不得了,长虫都掉了下来,我赶紧又往后小跑着退了十几步远。只见那掉下来的长虫,在地上死命地翻滚,嘴里不停地吐着红芯子,好像它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一样。 就在这长虫在地上不停地挣扎时,我就看到,那个喷过红色液体的蛤蟆,前面两只细长的脚动弹了一下,然后猛地往前一跳,以一种极度圆滑的抛物线的样子,就直接跳到了地上。 你说巧不巧,那蛤蟆落的地方,正好就在这长虫的三角头边边上。那长虫在拼命地翻腾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蛤蟆已经落了下来。 只见那蛤蟆嘴巴猛地张开,嘴里面波地一声吐出一个粉红色的东西,那东西长长地一下子就粘到了那个长虫的三角头上,然后这蛤蟆猛地一个回缩,那个长虫头就被这蛤蟆给吞到了嘴里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一直以来,都以为是长虫能缠着蛤蟆把蛤蟆给生生吞吃掉的,可现在倒好,反过来的,一个这么大点的蛤蟆,竟然这么轻松地就把这长虫头给吞了下去。 可那长虫虽然头被吞了,细长的身子还在外面不停地扭动缠绕翻滚着。我正远远地看着这个奇异的画面,没想到,又从构树上,波波几下,又跳下来几个这样的蛤蟆,它们都鼓着血红的眼睛,围着这条长虫,你一下我一下在抢食…… 我有点傻了,这完全不符合我平日里看到的啊。我就有点怕,生怕这几个看着稀松平常却实力爆棚的蛤蟆,也会对我喷身出血红的液体,然后把我也一点点生吞活剥了。 于是,连小板凳也不要了,扭过身,顺着中秀小哥家的院墙,一溜烟就跑回了家…… 到了我家院里,我赶紧找了几块木板,把我家院墙的几个出水口都给堵上了,甚至连我们家压井边上那个往我流水的下水道也给堵了起来,说实话,我真怕那几个血红眼睛的蛤蟆跑到我家院子里来。 做完这些,我觉得甚是口渴,就趴在压井上,咕咚咕咚地喝了一肚子井水。然后就拉了一把小椅子,坐在龙门下面,不停地喘气。而我奶还没有回来,估计她还在跟那个老海妈聊得正起劲呢…… 我坐在小椅子上,背靠着靠背,仰着脸闭着眼睛,想慢慢平伏一下有些惊恐的情绪。可是就在我眼珠在滚动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我家龙门的屋脊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一动一动地像是挣扎着出来…… 我可是吓了一大跳,毕竟这是在我头顶上啊。于是我赶紧睁开眼睛,往龙门屋脊顶上细细地看,起先也没看到什么东西,是不是我眼花了啊。 于是我又认真地看了一下,还真给我看出东西来了。我家龙门屋脊里面,缮的是泥巴加麦秸,在落成之后,里面还有少许的麦秸露出来。 这地方又高又防雨,保暖又通风,更没有人打扰,所以,就有了东西前来定居了。我看到,这麦秸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一群马蜂给占领了。 当我现在看到时,那马蜂窝,已经跟一个大人的鞋底子一样,歪歪斜斜地往下垂着,上面爬满了那种黑肚子红头黄翅膀的大马蜂了。这种马蜂,跟我见到的骷髅蜂,还有蜜蜂,或者细长的水蜂,都不一样。 章节目录 第27章尸毒马蜂 这种马蜂长得很匀称,跟筷子大头那么粗细,只是它身上的颜色却极为鲜艳醒目。我吓了一跳,这是从哪里来的马蜂啊,在我家这龙门下搭起了马蜂窝。 现在没人注意还好,万一哪天不小心碰到这马蜂窝,会不会惹恼这些东西,一下子把人给惹倒啊。我上次也是被骷髅蜂给蛰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红肿昏厥,但现在我看到这些马蜂,却有点不寒而栗。 因为这马蜂窝是又厚又长,上面密密麻麻地爬了这种东西,而且它们还在不停地动啊动地,虽然它们没有注意到我,可是我看得是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没有看到倒真是无所谓,现在看到了,就开始有些害怕了。越是害怕就越会出事,果不其然,我看着那些马蜂不停在动啊动的,没想到一下子被我拉过来的小椅子给扳了大马趴,完全以狗啃屎的架式重重地摔到地上。 我的整个面部,都被摔得木了好久,才感觉有钻心的疼痛,我伸手一摸,我的鼻子,还有嘴角,都在往外流血。一看到血,我就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还在看那个马蜂窝,跟那些颜色鲜艳醒目的大马蜂,然后跳过门槛,哭着去老海家扁食树下找我奶了。 我跑到我家东院墙边的陈刺树下时,我还看到后院的我的那个大奶,正捣着拐棍,一步一挪地往外走,她看到我脸上血糊淋拉的,就大声朝我喊:“娃啊娃,你咋了,流了这么多血?” 本来我还在哭着,一听大奶这样惊天动地朝我喊,我又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泪眼朦胧里,我看到我手前上满是血水,就哭得更加响亮了。 我是一路高歌,哭着跟到老海家扁食树下的。我奶他们两个正在哈哈大笑。就在我奶满百笑容低头看到我时,就立刻站了起来,笑容也消失了,眼睛瞪得很圆:“我的娃啊,你这是咋了,谁打你了,脸上咋都是血啊……” 我哭得更加厉害了,我奶看我的鼻子里,嘴里还在往外淌血,也不敢大意,就赶紧抱着我往我家院子里跑。 在跳过我家院门那木槛时,我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手指着龙门屋脊,嘴里一边往外冒血,一边呜呜不清地说着话。我奶一边娃长娃短地心疼我,一边抬头看,当她看到那个大马蜂团团包围的马蜂窝时,脸上也出现了惊骇不已的表情。 我估计我奶也是看到了这些大马蜂了,而且她应该是看出来,这些马蜂根本不是我们当地的那些品种,所以,当她抱着我,快速地在洗脸盆里,压了半盆水给我洗脸擦血,并把湿毛巾在我额头不停地拍打时,我清楚地听到我奶小声嘟囔:“这是哪里来的尸毒蜂啊,咱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尸毒蜂啊……” 慢慢地,血就止住了,可是我听到我奶说了这些大马蜂叫尸毒蜂,我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这马蜂到底厉害不厉害。但是我脸上的血不再流了之后,加上我奶搂着我不停地拍着我说着好听的话,没一会儿眼皮一沉,我就睡着了。 也许是这一天我太累了,也可能是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这一睡就一下子到了后半夜,我才醒过来。醒过来后,我睁开眼扭着头往外看,黑乎乎的,四周连人都没有。 我想着,应该是半夜三更,我家大人们都回屋睡觉去了吧。我一看我在我家西屋的床上躺着,我就隔着山墙往外看,真是夜深了,家里的灯都熄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寂静。 就在我往我家龙门下面看时,我发现,那个我奶称之为尸毒蜂的那个大马蜂窝,还在那里悬着,只是那马蜂窝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上面一个马蜂也没有了。 我在想,是不是我睡着之后,我奶叫我爹回来,把这些马蜂都给弄死了,可是这马蜂窝还好好地在呢,我爹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单独地把这些在马蜂给弄死呢? 我这样想着时,就觉得一阵尿意汹涌,我就出溜下床,跑到外面,随便找一个墙根就开始尿尿。尿着尿着,我就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我忙抬头迅声望去,只见院墙外,我家那排陈刺树外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从大铃姐家那院子里升起来,慢慢地朝着我家院子飞了过来。 可能由于我睡眼惺忪,急着尿尿,也没有看清楚那团黑东西是什么,就在我尿完提好裤子,那团东西已经从我家龙门外钻了进来。 我一看,不得了啊,竟然是那群颜色鲜艳的大马蜂,也就是我奶说的尸毒蜂,它们竟然从大铃姐家的院子里一窝蜂地飞到我家龙门下面了。 我看到是这些大马蜂,吓得脖子一缩,连忙蹲了下来。只见这群大马蜂,一飞到我家龙门下,就跟事先约定好的一样,一个个排着队,鱼贯而入,最后都趴到那马蜂窝上了。 我就在想,这些马蜂,白天是不是不动弹,晚上才出去,可是它们跑到大铃姐家院子里做什么呢,那里又没有什么花开,去那里能采到什么花蜜啊。 可我轩念又一想,我奶说这马蜂叫做尸毒蜂,会不会不采蜜,而是……我不敢往下想,毕竟大铃姐家院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尸,哪有什么尸毒? 想到这里,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难道这尸毒蜂趁着夜深人静,出去找尸体吗?我的天呢,我怎么能这样想呢。 我上次跑到大铃姐家的院子里,除了看到一只恐怖的眼珠子之外,其他的啥也没看到,难道那里有这尸毒蜂需要的东西吗?我很害怕,可是也很好奇。 想着,我竟然站了起来,脚步开始挪动,我竟然想再去大铃家那院子里看看,看看那堂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为什么这尸毒蜂会从那里飞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这三更半夜里,外面有没有人走过,我就看了一圈,真是夜深人静,除了我还在院子里站着外,其他地方,人们都正在沉沉睡着。 章节目录 第28章空屋灵堂 我就抬脚轻轻一跃,便翻过了我家院墙,跳到外面,小跑子就往大铃姐家院墙那边跑。到了她家那蓝砖院墙外,我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还是没人。我如法炮制,一下子就跳到院里去了。 院子里是真黑啊,我站在院里,故意做了三次深呼吸,等我砰砰跳的内心稍微平静一点,我就跟做贼一样,蹑手蹑脚朝那堂屋的大门贴了过去。 我看到,这大门依然紧锁,我还是从门缝里往里面张望。本来我在进这院子之前,已经粗略地看过,这院里,屋里,根本没啥异样。 可是当我眼睛紧紧地贴着门缝往里面看时,天呢,差点没把我的小心脏给吓得跳出来。 这堂屋正中间,竟然搭着一个门板,门板上灵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新做的黑布寿衣,脸上照例盖着黄色的火纸。而神台正中间,居然还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镜框,我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把我吓尿。 那镜框里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的天爷啊,我啥时间竟然死了,而且我死了之后,居然不把我灵到我自己家的堂屋里,怎么会抬到大铃姐家的堂屋里灵着呢? 我用手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我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我在确信我真没有死之后,又往屋里看去。这一回,更是让我吃惊不已,也不知道是我走神了,还是见鬼了。 这屋里本来就是黑洞洞的,就在我拧完我自己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用了什么招数,突然就把屋里立着的一些红色蜡烛给点着了,而且这灵堂前面,那个瓦盆里,居然也有火纸突然烧了起来。 我一看,那火纸烧得还挺旺,那燃烬的灰絮乘了那火势,跟蝴蝶一样地不停地往上翻,而屋里那些红蜡烛,居然不停地地往下淌着血红的蜡水。 我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非常想放屁,可我实在是憋住,噗地一声放了出来。这一下可好,屋里烛光,燃着的火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再仔细往里看时,什么灵堂,什么镜框,什么蜡烛,什么火纸,顷刻间消失殆尽,那堂屋里,除了一个倒地的方桌,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我这是真的见了鬼了,我跟上次一样,开始往后退,可是还没退出去一步,我就感觉我的脚后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着了,我正要扭头看,没想到,我被谁用手掐着后脖梗子给直直地拎了起来…… 天呢,本来我心里面就惊恐万状,这一下又把我吓得哇得一声大叫起来。黑夜本来已经非常寂静,我惊恐之下,这一嗓子叫得那叫个惊天动地啊。 没想到,掐我脖子的人,一听到我叫得非比寻常,就症了一下,松了手,我就顺势掉在了地上。还没等那人再次伸手过来掐我脖子,我两脚猛地一蹬地,来了一个就地十八滚,一下子就滚到了院墙边上。 那人大踏步窜过来要抓我,我倚着那院墙猛地一下就往上窜了起来,等那人挥着手过来够我,我已经一下子跳到了院墙外面我家那排陈刺树后面了。 我躲在那里,回头看那人,就见那人一身黑衣,甚至头上脸上,包括他的手,都跟黑炭一样漆黑。我再仔细一看,没想到那人脸上,竟然除了黑之外,啥也没有,也就是说,他竟然就长了一个光秃秃的脸! 我赶紧回转头就往我家院里跑,我是从龙门边边上跳过院墙跑到我家堂屋里的。而那个没有五观的黑脸的人,却对我紧追不舍,可是,我看到他竟然不用跳,就直接穿过了大铃姐家的院墙,然后三两步就到了我家龙门外面,我亲眼看着他一闪就穿过龙门,走到了我家龙门下面。 没想到,他竟然站在龙门下面,不动了,抬着头,那个没有五观的脸,像是在往我家堂屋里看。可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那个嗡嗡的声音,我抬头望出去,只见我家龙门屋脊下面的那个大马蜂窝上密密麻麻的尸毒蜂,像是闻到了可口的美味,纷纷展翅飞起来,冲着这个没有五观的黑炭,就拼了命地往他身上猛扑上去。 我很骇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见那些颜色极度鲜艳的大马蜂,迅速地从龙门屋脊上冲下来,无一例外地钻进了这个人的身体里,没一会儿,那人身上就叮满了这些尸毒蜂。 我的天呢,我心里想着,这个怪人马上就要被这些尸毒蜂给蛰死了吧。我站在我家堂屋门后,有些瑟瑟发抖,可是我再一看不对啊,事情完全不像我想的那样。 因为这个怪人被这么大一群尸毒蜂疯狂叮咬,居然不痛不痒,就那么站着,连摇晃一下都没有,但见那些马蜂全部叮上去之后,那人就绕了绕衣袖,头跟拨浪鼓一样摇了几下,回转身,在我家龙门口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我看那人不见了,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用手摸了一下额头,天呢,我的脸上汗流如注。我往东间看看,我爹睡得正酣…… 过了很久,我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拖着跟灌了铅的双腿,走向西间床前,还没等我爬到床上,我就听我家院外的歪脖子枣树上,我家的那几只鸡子,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惊吓,咯咯地叫了几声。 我一个激灵,忙抬头往外看去,只见我家那歪脖子枣树上,卧了一排鸡子,可是它们现在都在站着,有些颤抖,好像有什么它们害怕的东西过来了一样。 我就赶紧翻转身往外就跑,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吓得这些鸡子坐卧不宁,还咯咯叫个不停。 我家本来是有鸡窝的,就垒在我家院墙的西南角,可是这些鸡子在长大以后,却学会了往树上飞。我家那棵枣树刚刚好是一个歪脖子,那些鸡子每到夜幕降临,都会展展翅膀,扑楞楞地飞到树上,然后悄没声息地在树上睡觉。 章节目录 第29章半夜鸡叫 可是,现在这些鸡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咯咯乱叫呢,难不成会有什么坏东西过来骚扰?我跑到院墙边上,跳在墙头,居高临下往下面看,枣树下面本身就是一个沤坑,那里不可能有什么能威胁到鸡子的东西的。 我往上看,循着枣树干,然后是枣树枝,再然后就是枣树叶子,看了一遍,也没看到什么东西啊,你像黄鼠狼啊,大老鼠啊,甚至野猫啊,这些都没有,更别说外来的偷鸡贼了。 可是,我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劲了。那枣树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树干,树枝,树叶上,都爬满了绿的,黄的,甚至红色的,浑身长满毒刺的毛辣子。 这些毛辣子,就沿着树干,成群结队,一个挨一个地在树上从高往低爬。可能是有毛辣子爬到了鸡子身上,才惹得这鸡子咯咯叫个不停。 可是,这些毛辣子数量之多,真是见所未见。这毛辣子,可不同于一般树上的毛毛虫,这种虫子,很小,但全身长着毒刺,又细又多,稍不注意,手碰上了,都会痛痒的钻心。 而且如果用手挠了,往往会流出黄水,这黄水流到哪里,哪里的皮肤都会溃烂,基本上是看不好的。我也曾好几次被这个毛辣子刺到,每每看到这毛辣子在树上耀武扬威地爬动,我都会心有余悸地远远躲开。 可是,正常情况下,我看到的毛辣子,我是绿色,黄色的,可红色的毛辣子,我是真的没有见过。而现在,在枣树上疯狂爬动的毛辣子中间,居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红色的毛辣子。 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就这么多,聚在了一起,而且大规模地爬动,它们是想干什么,就为骚扰我家这些鸡子吗,我想了又想,那是不可能的。 我听说过大雁有迁徙的习惯,鱼有洄游的特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小小的毛辣子,也有大规模移动的习俗啊。 我生怕有毛辣子被挤掉,落在我身上的可能,赶紧从墙头上跃到了院子里,可我看到这么多的密密麻麻的毛辣子,确实也是束手无策。 眼看着那鸡子身上,都已经爬了好多毛辣子了,任凭它们用力地扇动着翅膀,可那些毛辣子就是紧紧地叮在上面,怎么也不能被甩掉。 可这枣树上,还在蜂拥着往前挤着爬行着无数只的毛辣子。我看到这些毛辣子,也仅仅是经过这鸡子卧着的地方而已。而毛辣子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顺着这枣树往下爬,可是它们爬下来要到哪里去呢? 下面就是那个沤坑,沤坑里有半槽腌臜的粪水,难道这些毛辣子要钻进这粪水里慷慨就义不成?怎么可能,它们不会这么傻的。 我就看着它们一拱一拱地爬得还挺快,最前的那批已经爬到了树下,我看它们根本就没有往这沤坑里爬,而是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似的,开始往东面快速地爬行。 我就看到一条细长的爬行队伍,无延地往前延伸,一直爬过大铃姐那个砖头砌成的院墙,然后再爬进院里。我一直在看着,从枣树上爬下来的这数以万计的毛辣子,都钻进了那个院子里了。 我也不敢过去看看它们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只怕这毛辣子会蛰到我,在看它们慢慢地消失在那院子里之后,就连忙回屋爬上了床,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庄东头,有公鸡打鸣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天亮之后,我睡梦中听到父母起床,烧火做好饭,没多久他们就吃完饭下地干活了,我想着等一会儿我也起来吧,去看看那些毛辣子去了大铃家姐院子里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我这样想得挺好,没多久,我又睡着了。等我再次醒过来,我看到阳光已经晒满我家整个院子,我感觉一骨碌爬下床,跑到压井边上洗了脸,去灶屋里盛了一碗饭,几下就扒干净之后,就赶紧跑出去了。 外面太阳还是很大,我几下就跑到了大铃姐家院子外面,我先是站在陈刺树边上,往那院子里看,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院里那棵大榆树的树荫在微风里好像在轻轻晃悠。 我顺着那棵高大笔挺的榆树往上看过去,一直看到了最上面的枝繁叶茂处,我都没有看到一个毛辣子,我还以为是这些毛辣子跑到大铃姐家的堂屋里了,就赶紧看看四周没人,一抬脚就跳到了院里。 鉴于我之前的经历,我没有一下子就把脸贴到堂屋门上往里面狠命地瞧。我就站在那榆树的树荫下,隔着门板跟这瓦房的山墙,往屋里看,跟之前,真的没啥两样。 堂屋里,还是那个翻倒了的方桌,其他空无一物,别说毛辣子了,就连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我有些失望,心里想着,那么多的毛辣子啊,它们会跑到哪儿呢? 我就想回转身跳出去,觉得这些毛辣子,没有必要跟我一个小孩子玩什么躲猫猫的把戏。就在我要转身跳起来的时候,我就听到这堂屋的东北角,忽然传过来轰隆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猛地跳到院墙墙头上,伏在那里往那边不停地张望。 我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是外面哪里的墙倒了,还是哪家的什么重东西翻了,不过,那声音离我非常近,不像是外面其他人家院里发出来的。 我就又跳了一下,顺着堂屋跟灶屋之间的过道,往堂屋的东北角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重东西倒了,发出这样剧烈的轰隆声。 我慢慢地走过去,那里可能是大铃姐的茅坑,可是太久没人使用,已经显不出茅坑原本的模样了。我看到这里面挨着外面的院墙边边上,长着一棵家里的白面馍那么粗细的臭椿树,这臭椿树看着没多粗,但是却非常的高,直挺挺地,只有顶上一圈长着几个分叉,叉上顶着一层茂密的枝叶。 章节目录 第30章血云蝙蝠 我一看这臭椿树没啥稀奇的,就随便看了一眼,接着往堂屋外面看,没想到我一看不打紧,我看到那堂屋东背角的山墙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裂了一个大裂缝,那裂缝分明就是刚刚形成的,因为我看到,那裂缝还在斜着往上延伸,就我站在那里的一会时间,就快延伸到屋脊了。 我吓了一跳,这到底是咋回事,这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一个裂缝。我怕这房子万一承受不住塌了把我压到可咋整,就赶紧往上一跳,一下子就跃到了外面的院墙上了,然后又赶紧往下跳了出去。 我眼看着那裂缝一口气延伸到了堂屋的屋脊那里,本以为会一下子张开更大的裂缝,可是我站在外面定定地看了老半天,一直不再有动静了。 我刚把视线移开那个歪歪扭扭的裂缝,就听到那裂缝里突然潮水般传出来一长串吱吱的声音,怕不是这屋里的老鼠要拱出来吧,我忙又朝那裂缝看。 我看到有红色的光光的东西冒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有红色的薄如纸片一样的东西也伸了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红溜溜的小东西钻出来了。 我一看,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什么老鼠啊,从这裂缝里,钻出来一大堆深红的蝙蝠。这些家伙个头跟我平常看到的蝙蝠没啥区别,就是这个颜色有些过于诡异了,哪有这种血红色的蝙蝠啊。 眼看着这种血红色的蝙蝠一古脑从裂缝里涌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那钻出来的这些血红蝙蝠,一个个展展翅膀,秃鲁一下就飞起来,那速度非常快,就跟射箭一样,朝着那个臭椿树顶的枝叶飞了过去。 其实这臭椿树顶上,枝叶很是茂盛,黄绿的颜色,在阳光下轻轻婆娑。可这些血红的蝙蝠哪里都没去,就独独地朝着这臭椿树一头就扎了上去。 我以为是这山墙突然裂开,吓得这些蝙蝠慌不择路而飞向了这臭椿树顶呢,结果不是,这些飞到树顶上的血红蝙蝠,竟然没有直直地穿过去飞走,而是头朝下,伸出翅膀里的倒钩,一个个倒挂金钩一样,悬挂在了这树顶上了。 我一看,不得了,墙上的裂缝里不停地往外涌着这样的血红蝙蝠,而它们无一例外地出来就往这臭椿树顶扎过去,然后就很是自觉地倒挂下来。 我看着煞是有趣,也不知道害怕,没一会儿,这黄绿颜色的臭椿树顶,就被这些血红的蝙蝠给挤满了,而且随着风来,那些蝙蝠竟然在那里轻轻地晃荡,看样子极度逍遥。 也不知道这堂屋里有多少这样的血红蝙蝠,我看到,这黄绿色的臭椿树顶上,没多久,就被这血红的蝙蝠给挤满了,从地下往上看,只觉得这样的树冠颇为壮观,血红的颜色,还轻轻地晃荡,天呢,做梦都想不到能看到这样的奇观。 一时间我觉得有种味道随风而至,可能是那血红的蝙蝠发出来的,颇有点糖鸡屎的味道,我就闻了鼻子,远离了这满是血红蝙蝠的树荫。我只怕它们万一反省过来,朝我冲过来。 大铃姐家堂屋后面,有四棵很高的大榆树,那四棵榆树呈正方形,长得那是规规矩矩。这榆树的西边一点点,有一棵歪脖子垂柳,那柳树,我可以手不扶就能上到分杈的地方。 在垂柳树下面一点,有一口很粗的水井,这水井口突出地面,没有盖子,伸出头去,能看到很深的地方,那井水一直在轻轻地晃动。我一直以为这井水的这样晃动是正常情况。 我怕那些血红蝙蝠飞下来咬我,我就慢慢地退到了那四棵大榆树边上,以榆树粗大的树干做掩护,我伸出头来看那些血红蝙蝠。 正常情况下,不要说出这么大太阳的大白天,就算是阴天没有太阳,这蝙蝠也不会出来在天空里飞。我估计是因为这堂屋山墙裂了缝,吓到了这些藏在屋里的血红蝙蝠吧,它们纷纷出来躲避。 就在我想着,它们还会不会再飞回这堂屋里时,就听到一长串尖利的老鹰鸣叫,我赶紧抬头往上看,可看了很远,也没有看到有老鹰在我头顶上的天空里盘旋巡视。 就在这叫声刚刚停止,我就看到那臭椿树冠上一阵骚动,那些血红的蝙蝠,竟然跟下冷子疙瘩一样,扑簌簌地往地上掉,还没落到地上,就看到这些血红的蝙蝠迅速地往外飞了出去。 我看到那些蝙蝠,联成一片血红的云朵,斜地里往天空里不停地飞升,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我看这些血红的蝙蝠没了影,就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梦似地,顺着这榆树树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闭起来,长长地出了几口气。 我自从被那个青绿色的长虫绕成的肉球钻进手腕之后,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看到身边动着的东西。所以,我刚刚喘了几口粗气,我就沉得我头顶的榆树干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伴着很有节奏的嘎嘣嘎嘣的声音,一点点地向我靠近。 我想了,只要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血红蝙蝠,其他我熟悉的东西爬过来,我倒真是不怕,无所谓的。我就没有睁眼睛,透过眼皮,我略一抬头,就看到了从榆树上,慢慢地往下爬着一个老水牛。 老水牛,是我们这里的俗语,其实这是一个天牛。我们这里的天牛,也就是老水牛,有两种,一种是黑色身上带白点的,这种个体比较小,一般长在杨树上。另一种是黄褐色的,这种比较粗大,那两个大门牙,能随随便便咬断筷子粗的柴火棍。 而现在从这榆树上,一边嘎嘣嘎嘣叫着,一边往下爬着的,却是一个浑身绿莹莹的老水牛。这个老水牛,长得很是粗壮,那身体,被一层坚硬厚实的铠甲包裹着,雄赳赳地往下走。 可是,这个老水牛,不光是有着绿莹莹的外壳,而且它的个体比普通的老水牛要大有多。我粗略打量,这家伙的身长,要有一筷子长了! 章节目录 第31章巨型天牛 对于老水牛这样好玩的家伙,我一向都不怕的。正常个体的老水牛,不论黑色带白点的小家伙,还是黄褐色粗大的家伙,我一向都会小心翼翼地趁它们不注意,伸出手从它们身后慢慢凑过去,小心翼翼猛地一提它们高高伸出来的两根长胡须,然后很谨慎地稍微用力,把它们从牢牢抓紧的树枝上给扯下来。 它们一般都会一边嘎嘣嘎嘣地磕着头,一边不停地迅速开合两个大板牙,同时几个带有强有力倒钩的小爪子到处乱抓,有时还会扑腾着身体上的硬壳,伸出两片透明的极薄的翅膀,想要快速飞走。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给它们机会,多的是我用另外一只手把它们按着脖颈,蹲下来摁在地上,把它们的几个细小的腿连根拽掉,然后就提着它们长长的胡须,迅速抡起胳膊,呈风车形状抡上几圈,看它们已经展开翅膀,开始飞起来,就猛地一松手,不得了啊不得了,这些家伙就开始乘风飞起,常常是它们会慢慢地飞高飞远,我就在后面撒开腿开始追,但是这些家伙腿没有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着陆点,你像树叶啊,树枝啊,柴火垛啊,它们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它们都没办法着陆。 它们就这样不停地飞,飞啊飞,一直飞到没有力气了,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到地上,我就会快速跑过去,把它们又拎起来,再转几圈,让它们继续飞起,往往能看到它们会直接一头扎进沤坑里,或者撞到人家的山墙上…… 可是,现在从这榆树上慢慢爬下来的这个大家伙,可是非比寻常,我看着它不停地在往下爬,我心里就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 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老水牛,这要是被它一家伙咬到,我的手指头肯定很是嘎嘣脆地应声而断,更别说我这胖乎乎的肉胳膊了…… 我就不敢主动去找这个家伙玩了,我坐起身,悄悄地往后退几步,躲在了那棵垂柳树后面,偷偷地看,看它要爬到哪儿,如果说它能感知到我离开这里了,我就知道肯定会坏菜,因为它的目标,很有可能是过来找我的。 眼看着,它就要爬到我刚刚坐的地方了,就见它突然抬起头,好像左右扭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它头上那两个巨大的黑漆漆的眼泡,好像还四下里不停地打量着。 完了完了,这家伙看来是来找我的,我没有惹到它啊,为什么来找我呢。 我趴在垂柳树后面,不动不动地看着,它似乎是四处张望,那两根筷子一样粗细的胡须,上上下下在动着,而这时,我看到从它的尾尖处动了几下,似乎剥地一声,拉出来一根粗壮而且很短的青黑色的粪团,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给这粪团上施了什么魔法,那粪团拉出来之后,竟然没有直接往下掉,而且像是荡秋千一样,似乎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顺着它的身体就往下滑,然后滴溜一下,旋转着就往我趴着的那棵柳树这边荡了过来。 我一看,这还得了,这巨型老水牛,竟然还会玩魔术,能控制它自己拉出来的屎疙瘩。我看那团青黑色的屎团子要飞过来,忙往柳树树干里面,一缩脖子,那粪团滴溜一声,贴着那柳树杆就擦了过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那团屎疙瘩就砸到了我的脸上,我一伸舌头,心里暗骂,好险。扭过头,就要撒腿往我家院里跑。 可就在这时,我就听到嗡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我扭头一看,那个老水牛竟然从榆树上飞了起来,那一对大翅膀张开来,好像一个小簸箕似乎,朝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的老天爷,这家伙要是爬到我身上随便给我一下子,不论是抓的还是咬的,都让我吃不消啊。我现在不跑更待何时,于是,我脚下猛地一使劲,朝着我家院墙那边就窜了过去。 要还没等我越过陈刺树落下来时,我就听到那个刺耳的嗡嗡声,像是狂风一样就刮了过来,不得了,这个巨型老水牛要追上我了…… 我似乎已经听到了那老水牛嘎嘣嘎嘣不停咀嚼的声音了。其实说实话,就算我没有扭头过去看,我就知道这个老水牛肯定是一边飞一边不停地磨它的两个巨大的门牙。 我真是不知道,平时那些老水牛,一般受到惊动,都会自动展翅高飞,可是为什么这个巨型老水牛,竟然会盯着我不放呢,我惹它了吗?我见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会惹呢。 我有结莫名其妙,可听着那声音近了,容不得我想太多,我刚刚越过那排陈刺树,就赶紧往下落,想着陈刺树长得这么茂密,应该能挡住这个家家伙的,而且陈刺树上都是青绿色的尖刺,嘿嘿,要是这家伙撞上去,肯定会被扎得满身都是窟窿的。 我想到这里,就赶紧往陈刺树边凑过去。可谁知那个大家伙好像识破了我的意图,竟然越过那陈刺树,在后面绕了一个圈,又朝着我身后冲了过来…… 我一看,这家伙竟然还没完没了了,可是我手里啥也没有,我又对这玩意心里有些恐惧,我站在陈刺树边上,竟然一动不动了。 那个老水牛,就像一个快速移动的小簸箕,在我面前顿了顿,然后我清楚地看到,它那两根粗实肥硕的胡须左右开弓动了几下,它就开始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朝我冲了过来…… 眼看着这家伙就要扎到我的脸上,我感觉我右手手腕突然自己动了一下,只见一道绿莹莹的闪光,在我眼前亮开来,那闪光冲着那个巨型老水牛就盖了过去。 只听到哗啦一声,那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看到这个体型庞大的老水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劈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我低头一看,那两半的身体里,不停地往外冒着黑绿色的液体,而那个老水牛的两棵大门牙,竟然还在不停地嘎嘣嘎嘣咀嚼着什么…… 章节目录 第32章人脸长虫 我看这个巨型老水牛,慢慢地不动了,就知道这家伙死得已经透透地了,就慢慢走过去,想用脚踢一下它躺在地上的硬壳,可是我刚刚把脚试摸着伸过来,没想到这个大家伙的一只带有倒钩的细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挂在我的脚底上了,我刚缩一下脚,那个半截的身体就跟站被我扯动了,我一看这被劈成了两半的巨型老水牛又动了,就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脚一甩,撒腿就往我家院里…… 可等我坐在我家院里的小椅子不停地喘粗气往脚上看时,我的一只鞋却不见了…… 我在我家院子里,瘫坐在小椅子上,还在不停地探头探脑往外看,生怕那个老水牛的一部分会飞过来咬我。等我喘得差不多快平静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到底那是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把这么大的老水牛给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我就低下头看我右手上,之前那个绿长虫钻进去形成的那个肉疙瘩,我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伸出指头去抠,就算我快把那块皮抠出血来,也没有看到里有什么东西钻出来啊,真是奇了怪了…… 反正怪事,我经常能遇到,我又不会太在乎这个了,于是,我就把这事抛到脑后,想出去看看那个老水牛是不是彻底死透了,就在我要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我家院门口一闪,就往东跑没影了。 哎哟,这是谁啊,跟我玩什么把戏。 我站起来,冲到龙门口,伸出头就往外面看。 本来以为,是庄上哪个家伙,故意逗我玩的,是想趁我不注意,捉怼我一下。哼,我可不是跟小选一样那样的信球。 可是,我手扶着龙门的门框,头伸得老长,往外看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更何况人呢。难道我看花眼了吗?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会花眼。 我跳到龙门外,往东走过去,到了陈刺树边,又左右往大路上看了又看,还是没人呢。 那么,刚刚那道白色的人影,难道真的是我看花了吗?我用手使劲揉了揉两眼,就在我刚想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我就看到陈刺树北边,我家那棵巨大的桑树旁边,慢慢伸出来一个人头。 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是谁跟我开玩笑。因为平时我跟左邻右舍那些差不多年龄的小伙伴们玩的时候,也经常会躲在树后,让别人去找。 所以,我就从陈刺树下边,捡起一个很小的砖头,趁那个人还没注意到我时,我稍微瞄了一下准头,对头那个人头柔地一声就扔了过去。 我再也想不到,我就这么随便地一丢,那个很小的砖头蛋子,就跟射出去的箭一样,带着风声就猛地砸到了那人的头上,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帮”的一声响,紧接着,嗷呶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就从桑树那边传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被我准准地用砖头夯了一下。但我眼盯着在看呢,那家伙被砸到之后,猛地往后一缩头,紧接着就听到像是有闷雷一声传过来,然后一道白乎乎的亮光闪过,桑树上那黑的红的桑椹突然像下冷子疙瘩一样往地上掉起来。 我一看,这是咋了,又没有刮大风,更没有人在树上猛摇,这桑椹怎么会突然往下掉呢。 我刚想过去看树后那人是不是被我一砖头揳得头上冒血,就看到,从桑树那个大分杈的地头,突然朝着我站的陈刺树的方向,猛地扑过来一个巨大的白乎乎的影子。 那影子就跟刚刚从我家院门口闪过的人影非常像,只是现在这个影子更加粗大。只听得那影子呼呼带风,朝着我扑过来。 我一看这家伙,比我家那个大簸箕还要大,要是扑到我身上,我估计会被它包成一个大肉粽子。我看这东西不怀好意,而且来势汹汹,就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扭转身,就想往我家院里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没有我家大人在的情况下,我都会撒腿往我家院里跑,我一直执拗地认为,我家院子,是我最好的保护伞。 不过,我正在飞奔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引我出来,被我砸了一家伙,又要往我身上扑,这到底弄的是什么名堂呢。 我就一边看前快跑,一边扭回头看,没想到,我回头一看,我的蚂蚱爷啊,刚刚从桑树上往我这里快速扑过来的,不是人,分明是一个有着人头人脸的大长虫。 只是,这大长虫脸的两侧鼓着亮着白光的肿泡,身子被这个大脸给挡住了,它从桑树上一跃而下,朝着我就从半空里扑了过来。 天呢,我看着这东西嘴里现在竟然龇出来两根很长的闪着寒光的大獠牙,那紫红的芯子,就在獠牙之间不停地闪动着,而我看这家伙板起来的脸上,分明是一张笑嘻嘻的面孔。 这东西难道要成精吗?可是,它这一飞而下,速度快得惊人,马上就要咬到我了。 我吓得有点抱头鼠窜了,脚下不由得一用力,猛地往上窜起,隔着院墙,直直跳了进去。 我家这棵大桑树,我也不知道有多年岁数了,反正从我出生,这桑树就跟一座高塔一样,婆娑着枝叶,护着我家的堂屋跟东屋。至于说,这树上啥时间住了这么一个有着人脸的大长虫,我还真是不知道。 很可能,刚刚我扔砖头过去时,就生生地砸到了这家伙,惹得它大怒,奔到树上,牵动了树枝晃动,导到桑椹掉落,然后这大长虫就跟打弹弓一样,从树上激射出来,想袭击我。 可是,我躲在我家龙门的门仡佬里,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这大长虫进来。我闭着眼睛,屏着呼吸,仔细地分辨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可是我等得快要睡着了,那大长虫还是没有进来。 我就隔了门缝,往外看,仅仅是一条门缝的视线,就在我用透视往外看时,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一个瘦高瘦高的人,像个麻秆一样,站在刚刚我站在陈刺树的位置,正眯着眼,往我家龙门头这里不停地张望。 章节目录 第33章瘆人蛇洞 这人是啥时候来的,那条大长虫呢? 我问自己,可是我一头雾水,长虫没了,多了一个人,可这人竟无声无息地来了。 我看了看那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我就是说不出哪里不正常,反正很不对劲。 这人瘦高瘦高的,浑身穿着青黑的衣服,那衣服就跟在他身上披的一样,不过这衣服怎么会有微微的闪光呢。而且这人的头,居然是扁的,非常的大,跟我们正常人一点都不一样。 这人眯着眼睛,可我仍然觉得他眼睛里往外冒着精光,天呢,这人是想干啥的,在我家院子外面,不停地张望。我家里现在可只我这么个小孩儿在啊。 一想到我家大人都不在,万一这人要是冲进来,把我拐跑到咋办,于是,我伸手就把别在龙门墙上的尖头镰刀给拽了下来,嘿嘿,别说你是一个人了,就算你是一个鬼,要是你敢扒拉我,我不叫你尝尝这镰刀头的厉害。 于是,我心里有些暗自得意,手里紧紧攥着镰刀把,给自己不停地打气壮胆,就在我又看向这人时,我就发现了,这人竟然身子扭了几扭,那扁头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没一会儿,只见那人应陈刺树边上,就像是泄了气的球,没一会儿,就变成一条有着巨大脸盆的,鼓着腮帮子的大长虫了。 我的天,这大长虫,竟然能变成一个人。我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被吓出来了。 还好,还好,我躲在院里,眼看着,那大长虫好像是忌惮什么似地,抬头哈哈地吐了好几回芯子,就头也不回地快速游到桑树根边,一个转身,就没了影。 我的天呢,难道桑树边上,有这东西的老窝吗?我现在可不敢出去看,万一这东西要是再出来,随随便便那么一口,我估计就得中毒死翘翘。 可是我心里总跟少了什么似的,总想过去看个究竟,这长虫到底从哪儿来的,又跑到哪里去了,桑树根边上是不是有它的老窝,这些都在我脑子里萦绕个不停。 于是,我又等了最起码得有一袋烟的工夫,就小心翼翼地从龙门仡佬里轻轻走出来,然后看看,我家院子外面一圈都没有人,就猛地用力一踩,我就上了我家堂屋的房顶。 我实在忍不住,我想过去看看,这长虫到底是个咋回事嘛。 我家堂屋,是一个老堂屋,上面缮的都是青瓦,那瓦缝间,长着很多肉滚滚的瓦栋,这些瓦栋都是蓝瓦瓦的有些发紫,可它们却长得很是壮实,圆滚滚的叶子小而厚。 这些瓦栋我是司空见惯的,也没觉得有多稀奇,只是,它们长得那个样子,着实让我心里产生了无限的安静与美好。所以,我在屋脊上面,从这些瓦栋中间,轻轻地走过,生怕踩坏它们。 等我走到东山墙边上,我看着院墙外那棵大桑树就在眼前,我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那大桑树的分杈间。然后站好,低下头,往树根那里看。 没想到,这里什么都没有,更另说有什么长虫洞了。只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就在我站着的地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被沤朽了的地方,我用脚轻轻拧着一踩,那个朽了的地方,竟然波地一声,闪出一个空洞来。 我有些吃惊,我家桑树,一直以来,长得都相当不错,这中间,怎么可能有被沤出来的树洞呢。我就用脚又拧着往下面踩了几下,那树洞竟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被沤坏出现的树洞,还是被什么东西钻出为的树洞,反正现在我就站在这树洞边上,我也不敢凑近了去看,更没有伸出手往里掏。我知道,万一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跟刚刚看到的大长虫一样的家伙,我岂不是会被它咬死。 于是,我就顺着边上一个粗大的树枝,往边上走出去好几步,以确保我不会被这树洞里窜出来的东西给伤到。然后就隔着这厚实的树干,往这树洞里看。 这树洞一直往下延伸,里面也没有太粗,只是,快到树根的地方,我就看到那洞壁上,挂着几个布鸽蛋差不多大小的卵蛋,它们都是白色的,蛋皮有些薄,如果隔着光,估计能看出这蛋里有什么东西。 这些蛋,都紧贴着洞壁牢牢地粘着,我粗略地数了一下,这蛋有十好几个,可就在我数着的时候,我就感觉其中有一个卵蛋动了一下,然后就听得啪地一声员,其中一个卵泡应声裂了开来。 我看得真切,那裂开的卵泡,也没有流出来什么汁液,就见那里面猛地往外窜出来一个圆滚滚肉乎乎的东西来。我盯着看,没想到,窜出来的东西,在壳外面几个踢腾,就快速地变成了一个有着人脸一样浑身青黑的长虫了…… 我的天呢,原来这个树洞,竟然是这大长虫的繁殖基地啊。这还得了,要是这些长虫都孵化出来,随便哪一个,就可以完虐我这样的小孩子啊。 还没等那小长虫往外游走,我心里就一横,千不该万不该,你们让我看到,现在可好了,我要把你们斩草除根,省得你们酿下大祸。 我快速地跳到屋顶,然后又跳到院里,跑到东屋,掂出我家那个黑色的煤油瓶。又从灶屋里拿了一盒洋火,就又跳着返回了桑树的分杈间。 我不管你们是好的还是坏的,现在我就要把你们活活地烧死在这树洞里。于是,我提起煤油瓶子,打开盖,顺着那洞口,就开始往里灌煤油。 我根本没想到过这样做的后果,也就是脑子一热,就想用火把这些东西烧死。可当我擦着洋火,凑到这树洞时,那油气一瓶到这火苗,竟然嘭地一声,那火顺着树洞就往下被点燃了。 我看着从树洞里往外喷射着的半透明半红黄的火焰,心里在想,这一下应该能把你们烧个净光吧。可就在我看着这火焰心里暗自得意时,就听到后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章节目录 第34章蛇窟湮灭 我忙扭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有着人脸的大长虫,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那两个大獠牙,泛着寒光,大长虫脸上的肿泡,一鼓一鼓地,像是在呼吸。 我的天,我是跑呢,还是留下来呢。我又不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大踏步从树洞的火上一跃而过,冲着对面九叔家的灶屋屋顶就窜了过去。我听得一阵声响,忙回头看,那个大长虫,本来是顺着我逃跑的路线追着我就飞了起来。 可是就在它要跃过那树洞的火苗子时,也不知道是咋了,那火竟然猛地往外一喷,这大长虫浑身就跟在煤油里泡过一样,一下子被火给点燃了。 只听得一阵撕心裂肺地嘶哑叫声,那大长虫扑倒在地,眼看着那火随着它的身体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可是那火却一直烧得很旺,没多久,那长虫便成了一截黑炭。 我看桑树上的那树洞里还在烧着,心想里面的东西肯定被烧死了,就隔着树干往里面一看,那孵化出来的长虫,还有挂着的卵蛋,都成了灰末了。 我就赶紧跳下去,跑到我家院里,提起压井边上的半桶水,赶紧跳到桑树上,顺着树洞就往下浇,我前前后后一共浇了将近十桶,才总算把这树洞里的火给真正熄灭。 我看那树洞里再也会往外冒烟喷火,就坐在院里,这我把桑树给烧了的事,不会被我父亲察觉吧,我这样想着时,眼皮沉得受不了,没一会儿,我倚在小椅子上,就睡了过去…… 睡梦里,我被一群有着人脸的大长虫,围追堵截,我无论怎么跳怎么跑,总是能看到背后有一群大长虫,拼了命地在追我,那长长的大獠牙闪着寒光,那脸上的肿泡,不停地鼓着,就在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脸上热乎淋拉地像是下了一阵热雨。 我眼开眼一看,想不到一条大黄狗,正侧着身子,尥起一条后腿,对着我的脸,一抖一抖地,不停地在撒尿。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攥了拳头的手,对着那狗的两个大卵泡,猛地揳了过去…… 我就是被这个死狗的尿给浇醒的,可这死狗却被我给一下子揳得叫着逃出好远。我怎么会这么点背,被一个狗用尿给滋醒呢。我看那死狗跑了出去,还在不停地惨叫,心里就稍微有了一点平衡。 于是就站起身,跑到压井边上,压了水,把脸上洗了又洗,在确定闻不到那浓烈的尿臊味后,才站起来,走出院子。当我看到那桑树时,又想起了睡着时候做的梦,就不禁又往那树洞里看了又看,在确定那里面啥也没有时,我才放心地走过陈刺树,来了桑树底下,捡那又长又黑的桑椹来…… 我家这棵大桑椹树,一直以来,每到春夏之交,都是硕果累累,不论粗的细的枝条上,都结着密密的桑椹。这些桑椹一结出来,我每天都会跑到树下,抬头望着,细心地顺着枝条往上看。先是绿的小桑球,这些小球外面,有一层薄薄的发黑的茸毛。 几阵雨过,太阳暖暖地照几天,这些绿桑球就开始变长,绿得发黄,然后,猛一天,我就看到这些发黄的小疙瘩上面,开始泛出红色,我知道,桑椹开始红了。不过这个时候的桑椹,还不在能吃。 黄变红的时候,这桑椹还有点生硬,吃到嘴里,有一种绿不唧的青果味,酸得直让人嘴里泛口水。再过几天,眼看着太阳一天天的落得晚了,这个时候,眼尖的我,就会看到,那些红得发紫的桑椹,会在某一天的早上,突然间就发黑了。 这个时候,黑了的桑椹,才算彻底成熟,摘一个放到嘴里,那甜糯软香的味道,经常让我流连忘返。等我会爬树之后,每在这个时节,我都会趁家里大人下地干活,一个人攀着树干,坐在粗实实的枝杈间,看哪个好看,就摘哪个,常常吃得满嘴发黑,舌头发紫,手上脸上,甚至衣服口袋,都被桑椹汁液浸得黑红相间。 这个时候,也是我挨打最频繁的时候,因为每每吃到撑从树上下来,都会被我妈看到,然后她一眼看到我的衣服又被树皮磨得毛了,破了,衣服口袋又被我装桑椹染得紫了黑了。我妈会大发雷霆,摁住我,脱掉鞋子,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顿胖揍…… 现在倒是好了,这桑椹被那个大长虫摇下来这么多,也省得我再爬到树上一个个去摘了。我饶有兴趣地,一个个从地上捡起来,吹掉表面的浮灰,捏着桑椹尾部那个小勾勾,小心地放到嘴里,然后嘴一闭,轻轻一吸,又甜又爽口的桑椹便瞬间化在嘴里了。 可是,我这样一个个不停地陶醉着,就在我又蹲下去,捡一个又大又长囫囵的黑桑椹时,却感觉有人用脚背伸到我的屁股下面往上一撅,就把我给整个翻倒前面了。 我基本上是以狗啃屎的状往前扑倒的,等我癔症过来,吐着嘴里坷垃跟桑椹的混和物,我气得差点破口大骂。等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二狗子家的小葵在我背后,眯着极细的小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 这个小葵,比我大最起码有个五岁以上,所以,我是打不过他的。在我确定这是小葵之后,我就坐在地上,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大声骂他。 他比我小辈,应该叫我小叔,可是因为他年龄比我大,一直没有叫过我小叔,还想办法捉怼我。我心里差点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尤其是他二狗子的亲爹。 我估计要是我真骂出口,这人鳖孙肯定会上来对我一顿拳打脚踢。哼,光棍不吃眼前亏,我就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外吐嘴里的东西,那个家伙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然后很得意地从大铃姐这堂屋后面的墙根,慢慢地走开了。 我一肚子气,他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净欺负人了。我从地上坐起来,真想捡个砖头夯这个龟孙子,可等我四处找砖头,终于找到一个带尖的拿在手里时,那个家伙已经绕过大铃姐的堂屋,钻到他爷家海龙的茅草堂屋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35章上树山羊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伙走了,我嘴里也吐干净了,扔掉手里的砖头,满腔愤然,正想顺着墙根跟地去,就看到大铃姐家屋后的那棵歪脖子垂柳树上,不知道啥时候跑过来一人全身灰色的结子老山羊。 那老山羊全身灰秃鲁的颜色,两只发黄的大眼珠子,鼓鼓地往外翻着。我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来的,我们庄上只要是养羊的,从来都不看这样的家伙,我问了好几个人,为啥都不看这种老结子山羊,他们都说,这东西,骚得要不成。 我一直以为这个骚得要不成是因为这个羊尿的尿味道过重。后来我问了前头的十三爷,没想到这个十三爷光着膀子,一脸的坏笑,扭着我的胖脸蛋:“骚,就是骚,骚得要不成!” 我站在大铃姐家堂屋的后山墙墙根,看着那个山羊,一下一下地拽垂柳树的枝条,敛枝条上的细树叶吃。我看着它已经把垂下来的五根枝条都吃光了,我想着,这一下你吃不到树叶总该走了吧。 没想到,这个山羊,居然头往前一抵,四脚迈开,顺着歪脖子柳树就往上面走,没几步,这个家伙就走到了垂柳树的分杈处,然后前脚分开,左右搭在两边的枝杈上,后脚就踩在树的分杈处,然后,头一拱一拱地敛树上垂下来的枝条。 我一看,这不得了啊,山羊会上树!我就站在那里,看这个家伙,若无其事地把垂在它身边的树枝条一根根地像是手捋似地,把树叶吃了个净光。 我看这垂柳树,没一会儿就光秃秃了一大片,想着,如果这家伙再往上爬,是不是能把整个树的树叶敛光,我想着,这柳树下一直以来,都是我找地蟷的好去处,如果这山羊把这柳树的树叶都吃光了,那这树下的地蟷是不是都会被阳光晒死? 那我怎么找这些地蟷玩呢?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有必要把这山羊给赶跑。于是,我就从墙根边跑出来,站在柳树下,手伸出来假装要打它的样子,开始哄这家伙。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山羊看我出来哄它,竟然无动于衷,继续头抬着往高里敛树叶吃。我一看,“哎,还不中,哄不走你呢。” 于是往前走近,就站在歪脖子柳树跟前,扬起手,去哄这个山羊。真真没想到,这个山羊头朝前,屁股朝后,对着我的身上,竟然猛地像是开枪一样,一阵疯狂扫射。 起先我还以为,是这东西朝我尿的尿呢,没想到,我一看,那根本不是尿液,而是一股黄烂烂绿不唧的稀屎,喷了我半个前身,差点糊到了我的脚上了。 我一看,我的天呢,我今天这是咋了,不是被狗给滋醒了,就是野山羊给飙了一身。天呢,我咋这么霉呢。 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气,似乎突然有了眩晕。因为那个稀屎的味道,竟然比茅缸里沤了半个月的大粪还要难闻上几分,也不单纯是臭,而是极度的旁臭中,还夹杂着腥膻扑鼻的怪味。 而且我的前胸,都被这种稀屎给盖满了,我一时呛得几乎窒息。就强忍着难闻,抬头就想跳起来狠狠地给这个山羊猛踢一脚。 就在我看它时,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山羊竟然回头在看我,而且那个灰色的长脸上,居然,居然露出了一阵嘲讽的笑容!天呢,这个山羊居然会笑! 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竟然没人跟我一起看到,这个山羊的笑模样。就在我惊诧万分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桀桀桀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 我听得有些发毛,这声音那个难听啊,就跟钢锯条猛地去拉一片铁页子发出的声音相似。紧接着我只觉得我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我看着那山羊,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这个山羊在笑,在笑我身上溅了这么多羊屎! 我竟然被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山羊给嘲笑了,而且还活生生地笑出了声!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咋了,我竟然站在原地,独自凌乱起来。 没有人告诉我,这个山羊到底是不是附了人的魂。可是,它却真真切切地笑出了声,而且是嘲笑我这个人的! 我强忍着极度难闻的气味,开始低头在墙根找可以砸这个山羊的砖头。就在我找到了三块砖头紧紧攥在手里准备朝它夯过去时,这个山羊,竟然轻松地转过身,头朝着我稳稳地站在分杈那里,脸上还是满脸的嘲笑! 不由分说,我使用全身的力气,朝着它的灰不溜秋的羊头就夯了过去。可是,可是怪事又发生了,这个嘲笑我的山羊,竟然轻轻地抬起它的一个前脚,往前就那么一伸,就把我使足劲夯过去的砖头给挡了一下,然后那砖头居然原路返回了。 而且听那声音,这返回砖头的飞行速度,只比我夯过去的要快,而且快很多。 我的天呢,我只怕这砖头砸到我自己,连忙往上一窜,跳起来得有两米多高,算是躲过了这返回来的砖头。 我定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这个山羊,没想到,这山羊,又桀桀桀地笑出了声,而且不光笑出声,我竟然还看到它边笑,边在抖树枝! 它这是得有多高兴啊,竟然笑得浑身乱颤!我不光是气得要发晕,而且身上被飙的那羊屎,熏得我也快发晕了。 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笑话一个还没有成年的我啊! 我看用砖头解决不了问题,可是,我现在只会窜高高,其他的我都不会啊,那我该如何才能让这个结子老山羊尝点厉害呢? 我不停地在想,那个老山羊,突然停住笑,然后抬了抬前脚,一用力,竟然从歪脖子柳树上一跃而起,朝着我就猛地撞了过来。 我看它撞过来的速度,就跟一道流星一样,带着极度腥膻的臭味,跟无比浓烈的骚气,朝着我就扑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36章凭空消失 我的老天,它这是要用头把我撞死的吧,这东西难道跟我有仇,居然下此狠手?! 我就停在那里,眼看着它就要冲过来,我想躲怕是快来不及了,就赶紧往下落,还没等我在地上站稳,这个灰家伙的那种要熏死人的味道就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只觉得右手手腕似个晃动了一下,一道绿光闪过,我就看到,那个风驰电掣般的老山羊,好像撞到什么硬物一样,咣嘡一声,就直直坠落在地。 我面前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而且这墙似乎是铜墙铁壁,你想想,这山羊那么大那么重,又从那么高的树下跃下,速度又那么快,直直地撞在了这无形的墙上,乖乖,我想着,要是我撞上去,一下撞不死,最起码头破血流是必须的。 可是,那山羊落下来,居然还能四脚朝地,看它头上,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头破血流。只见它轻轻摇了两下头,看了看我面前,在确定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之后,这东西,居然用前脚刨了一下地,对着我又发起了猛攻! 结果是一样的,又是咣嘡一声,它又吃了瘪!! 这时轮到我开始笑它了,我故意笑得声音很大,脸上泛着欢快,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不再撞了,往右边一拐,朝着那个粗粗的机井,猛地一头栽了下去…… 我说过,大铃姐家堂屋后面,原本是有四四方方的四棵大榆树,榆树边上是一棵歪脖子柳树,而柳树的边上,就是那个很粗的整天水波荡漾的很深的井了。 我在想,这山羊不是会是撞不到我,自寻短见了吧。于是,赶紧往井边跑,想看看这个家伙栽进去,会不会把这井里的水一下子搅得乌烟瘴气。 可是,我跑到近前,探头往下看,却看到深井下面的水面,还是平平地一漾一漾,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老山羊一头栽下来而造成的水花四溅…… 难道这个老山羊,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我一下子怔在了这井口边,看了一会垂柳树,又看了一会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水面微微地一如往昔动啊动…… 这头看起来相当桀骜不驯的老山羊就这么轻轻一跃,没了!我始终不敢相信,就算它再没有分量,你说,掉到这么深的水井里,怎么会连一点点响动都没有?怎么可能呢,平时,我拿一个很小的砖头扔下去,砸到水面那也是扑通一声,响亮亮地传上来呢。 我在井口边上站了一会儿,觉得真的没啥动静,就突然觉得没啥意思,加上身上那剧烈难闻的羊屎一直熏得我几欲抓狂,我就想赶紧跑回家,脱掉衣服,拿水冲洗身上。我就回转身,马上往我家院里跑了。 刚跑没几步,眼看着就要过了我家那排青绿的陈刺树,就看见南院我那个十三爷,正叼着他那根铜嘴的烟袋,一股一股地冒着烟,朝我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我一看这十三爷要过来,本来不想跟他打招呼的,因为我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于浓烈,我得赶紧回去清理,要不然,我怕我真的会被熏晕过去。 可是这十三爷一看到我,就一手从嘴里把那个烟袋拔出来,一手扬着招呼我:“小良娃,你跑恁快干啥,不怕摔着?” “我要回家哩,十三爷!”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下还是快速地往院子那边跑。 “你给我站住,看到我咋跑得更快了?”那十三爷把烟袋往嘴里一插,猛地吸了一口,朝着就又喊了一句。 “我得赶紧回家换衣裳哩。”我真的头也没回,一溜烟跑过陈刺树,快要跨过我家龙门的门槛时,回了十三爷一句。 “这个小兔崽子,啥时候学会这么没规矩了,见了十三爷,咋头也不回,跑这么快呢,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十三爷在背后有点紧追不舍,看着我跑进院里,竟然跟着我,前脚搭后脚,也进了我家院子。 我还没跑到压井边上,就三下五去二,把身上的衣裳连脱带扒,一下子脱了个净光,然后自己端起晾在压井边上的水盆,把盆里的半盆水,照着自己的头,就一股脑浇了下去。 “我的蚂蚱爷啊,这孙子,是不是中邪了,不理我也就算了,进来就拿水泼自己……”,这十三爷看我这个举动,好像被吓了一跳,说我疯了。 我来不及跟十三爷说话,在顺头往下流的水帘中,我好像看到十三爷突然举起手里的长杆烟袋锅,就要给我当头一棒。 我可没有认为这十三爷是跟我闹着玩的,虽然平日里,这十三爷经常跟我开玩笑,但是我现在处在这样的境地,十三爷再拿他快要烧红的烟袋锅子烙我的头,可不是作为长辈所能干的事吧。 所以,我虽然在水帘的模糊中,看到了这十三爷要打我,我就顺势往下一蹲,就听得耳边柔地一声,那长杆烟袋锅里溅出几个正燃着的猩红火星,他的当头一击落空了。 我的天,这十三爷还真打我啊。我还犹豫什么,顺手操起我边上放着的搪瓷洗脸盆,照着他的胸前就扔了过去,紧接我脚下踩地,在湿淋淋里,一下跨过院墙,跳到了我家那棵歪脖子枣树上了。 我是真没想到,这十三爷平时也没有这么大气性了,今天这是咋了,突然就要对我下狠手啊,难道他知道了他家堂屋后面那个马蜂窝是我掏的?难道他也知道了年下我拿雷子炮放在他家下水管里胡乱崩了? 这不可能啊,这些事情,完全不足以让这十三爷能气到现在,才找我算账啊,那么,这十三爷到底是咋了,我想了又想,我最近根本没有出去耗贱他家啊。 我站在枣树上,用手把脸上的水都抹了抹,睁大眼睛,看十三爷。没成想,我这么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把我从枣树上摔下来。 因为这个十三爷,看一击不中,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我轻而易举地跳上了枣树,就有些胸闷气恼,站在那里,狠狠地直跺脚,手里的长杆烟袋也扔在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37章鬼十三爷 只见他两手张开,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胸脯,拍打的力量应该很大,因为我已经听到了葡挞葡挞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感觉这十三爷有点发了失心疯,要不然,他怎么会好端端地打自己呢。就在我想喊他的时候,这十三爷竟然弯下脸,两手支地,没一会儿,竟然变成了刚刚那个一头栽到井里的灰山羊了! 那灰山羊在原地直蹦,嘴里咻咻地直叫唤,可就是没办法一下子跳到枣树上致我于死地。我站在树上,就那么看着,没一会儿,这个公山羊竟然蹦着蹦着,慢慢地缩小了。 我觉得无比惊奇,没想到这东西跟气蛤蟆截然相反。那气蛤蟆是越生气,肚子鼓得是越大。而这个公山羊却是越是生气,变得是越来越小,最后,我竟然发现,这个公山羊,竟然化作一把已经朽透了的扫帚,葡挞一声掉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心有余悸,就算这扫帚再也不会动弹了,我也没敢立刻从树上跳下来,一直到有一个黄绿相间的毛辣子,从树的高处一下子掉在我的胳膊上,我才突然惊醒般地身子一哆嗦,闪电般地抖落那个毛辣子,从树上赶紧跳了下来。 我刚刚跑到我家龙门口,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顺着前面堂屋的后山墙处,慢腾腾走过来一个人,这人正端着黄色的洋瓷碗,碗里是冒高的捞面条,那人边走边吃,还在跟我打招呼:“小良娃,吃饭了木有,要不要去我家盛一碗……” 我一看,这竟然是十三爷,他正朝着我家院子走过来。我一看这十三爷过来了,吓得赶紧看了一下地上朽透了的扫帚,那扫帚还在地上躺着…… 我再看走过来的十三爷,那是满脸的慈祥与和蔼,可是我还是吓得不轻,眼看着这十三爷就要过来了,我迈起脚正要往里走,没想到,我一脚踏空,啪唧一声就狠狠地隔着门槛摔到了门内,接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两天后才醒过来的,听我妈说,我是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不过,听她话的语气,我是真真的昏过去了两天两夜。我醒过来后,还是觉得头有些疼,而且嘴巴也有些疼。我就伸手摸了摸嘴巴,没想到,我的嘴巴竟然肿得跟个猪嘴一样。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在龙门口摔了一跤,然后就晕了过去。可是那个十三爷呢,他到底有没有变成那个山羊,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扫帚疙瘩。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是没敢跟父母说的,我就怕他们说我是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说一些不着四六的疯话。 我看到我奶进来了,就拉着我奶问她:“奶,奶,那个十三爷还在不在?” 我奶被我问得有些发蒙,就过来用手摸我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额头,在确定我没有发烧说胡话就一脸疑惑地跟我说:“你十三爷好好的啊,刚才我还看到他端着饭在外面吃饭”。 我就又有些发晕,但我没有昏过去,我是实在分不清了,我奶说的十三爷,到底是不是我遇到的哪个十三爷啊…… 我在床上又躺了半天,看着外面花花的太阳,听着树上不停的鸟叫,就想下地出去跑着玩。我看我父母都出去干活了,我就出溜下床,跑到外面去玩了。 我家陈刺树东面,我现在只敢远远地张望,实在是没有胆量再跑过去了,虽然那垂柳树下的地蟷很好玩,虽然我能看着那井下的水面长时间不厌烦,虽然我知道大铃姐家堂屋后山墙里有一个很大的骷髅马蜂窝,可是我还是不敢走过去,可能我心里有了阴影吧。 我家前面,就是盖着蓝砖瓦房的十四爷家,他们家都是城里人,可能在二胶厂上班,平时也就只能看到那个敬亮小叔在家里下地干活,其他人,比如我那个花奶,还有那个十四爷,甚至他们的小儿子我叫做卫叔的,基本上看不到的,除非过年,他们会开着绿色的吉普车,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白烟,从庄子后面的大路上逶迤着回来。 我对他们,或者对他们的小汽车,都是远远地站在路边,望着看着,就走远了,因为我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十四爷家前面,就是那个老奶家的瓦房,这瓦房跟我们这里其他人家的还不一样,因为普通的庄户人家,堂屋都是规规整整盖的是三间,而老奶这个堂屋,不知道为啥,只盖了两间,而且这两间瓦房,不仅地基非常高,而且这瓦房本身也非常高。 我进去过几回,只觉得屋里在相当开阔,不仅往上非常高,而且深度也很深,我看这瓦房的高度,快跟北头拔丝机家那两层楼房一样高了。 老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花椒树,那花椒树长得很是茂盛,从根部分出来三个枝丫,没想到这枝丫居然分布得极其均匀,每个枝丫上面,都长着绿色红色的花椒叶,那花椒叶中间,还点缀着成疙瘩的绿色花椒籽。 我其实不在乎这花椒叶或者花椒籽,其实我很想看看,这花椒树上,长出来的那个看着有些瘆人的花椒刺,咋越看越觉得这刺很能扎人,因为这刺虽然看着很短,但尖尖处非常的尖利,而且这刺的根部却粗累累长得特别结实。 这花椒树上,长着一种肉虫,那虫子都很肥胖,身上以绿色为主,从头后面,会绕出一道多彩的斜纹,从身体表面,一直斜着勒到尾巴尖尖处,然后这绿色的胖身体上,还有间隔距离的眼状的椭圆形黑黄的彩色斑纹。 这肉虫用前面两宽大厚实的门牙,夹住花椒叶上的细枝,尾部往上竖起来,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看到它的肥胖的身体会在阳光下,很有节奏地左摇右晃,而它头部紫红的两根触角,也会随着不停地转动。 我是去掐花椒叶的时候,看到这肉虫,旁若无人玩得很嗨,我一看来了兴致,就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棍子,慢慢地伸过去,想捣一下这个胖子,可还没等棍子挨到,那肉虫便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身子整个趴下来,伏在了花椒枝上,一动不动了。 就算我再用棍子去戳,那肥货就是装死,再也不动弹了。 章节目录 第38章鬼魅毛线 一般下雨的时候,父母都没办法下地去干活,这时,我父亲就会从家里的面缸中,搲半瓢白面出来,用水和了,里面撒上切碎的花椒叶,葱花,锅道里燃上火,等锅烧开了,淋一点油,把搅好的面糊薄薄地在锅上快速而均匀地摊出来一层,随着火力的炙烤,没一会儿,锅沿边那面糊便开始凝固,再用刷子往这面糊外面刷一层菜籽油,用锅铲在这面糊外面轻轻铲动,然后另一只手伸过来,带着锅铲,迅速地把这形成的又薄又软的面饼翻过来。 这就是油旋的烙法,在我们家里,我奶跟我爹,都会烙这油旋。我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烙油旋,最重要的是火候,所以我试着也去烙了一回,结果那面糊都团在了一起…… 我知道我是学不会烙这个油旋的,反正家里有人会烙,想吃了,求求他们,没多久,又薄又软又香的油旋就会端上饭桌。 扯得远了,还是来说这花椒树吧。其实这花椒树,我们庄上还是有几棵的,只是有的人家很大方,谁想去掐花椒叶都行,反正掐过后,没几天,新的叶子就会长出来。可有几家却非常小气,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非常不愿意别人过一掐花椒叶,回家烙油旋。 老奶院子里这棵花椒树,是长在院子的西北角的,那里就隔了一道墙,越过这墙,就是十三爷家那个用泥巴打的院墙了。 老奶院子西南角,有一棵树皮发青的杨树,这杨树,我也不知道叫啥名,既不是沙拉杨,也不是疙瘩杨,总之是到了阳春三月,这杨树就会突然长出满树的跟指头一样长短粗细的类似毛毛虫一样的杨絮来。 每每看这杨絮随风掉落,我都会跑得很快去捡上一把,然后整齐地捋顺了,把那软溜溜的类似毛毛虫一样的杨絮子,在脸上轻轻地摩擦,那感觉很是柔和温顺,每回我这样玩着时,心里都高兴极了。 而每回我很是认真地去捡掉在地上的这些杨絮时,那个小脚老奶,便拄着黑漆漆的拐棍,从堂屋里一蹅一蹅地走过来,黑着脸上的多条皱纹,用拐棍指着我:“小良娃,你弄啥哩?” 我连忙从地上站起身,紧紧攥着手里的杨絮,歪着头,看穿得一身黑的老奶:“我在拾毛毛虫哩!” 那老奶便是一怔,然后用拐棍戳地,戳的地面卡卡直响:“哪有啥毛毛虫,这些都是杨拉子!”我没理会这老奶,只是把紧攥着杨絮的手往身后一背,看着那个戳地直响的拐棍,慢慢地往外蹭。 因为我真害怕,这老奶的拐棍这么厉害,要是戳我一下,我怎么能吃得消?! 我好容易才一步一步地躲过这老奶的拐棍,顺着她家的墙根摸着墙要往家里跑,可我还没转到瓦房的东山墙那里,就看到从山墙外面,突然向外伸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就跟一个从树上刚刚掰下来的树枝一样,有些披头散发地突然伸了出来,我一看,还以为是谁跟我恶作剧,拿这长满树叶的树枝跟我玩。 可是,我再仔细一看,哪里会有长着打成卷的树叶的树枝啊,而且这树叶,都黑得跟锅底灰一样。我一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树枝,我刚想上去摸一下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到我身后传过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就好像是谁背了很重的东西在走路。 我还以为是老奶看我想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而拄着拐杖跟过来的呢,可是我稍一扭头,就看到那老奶还站在那棵大杨树下面,头歪着向我这里看呢。 那是什么,在我身后喘这么大的气呢。我看了又看,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可是,我还没有回过头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从山墙里伸出来的这看着像树枝一样的黑东西,它上面的那些打卷的树叶,突然间就哗楞楞伸展了开来。 我立刻就回过头来,果然,那些打成卷的树叶,都好像是争先恐后一般,纷纷展开来,我还以为它们是一种树叶形的花朵呢,在看到我之后,争相开放。 可是,我真有点想多了,这些树叶,展开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纷纷像解开的毛线一样,顺着一个头,朝我无限地伸展过来。也就是说,那些卷树叶现在伸展后,都散成一根根朝我飞过来的毛线了,我一看,这毛线都黑麻漆乎的,前前后后,都向我卖力地狂奔。 我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那些毛线已经快到了我的面前。我感觉这些毛线是大大的来者不善,就妈啊一声大叫,扭过头就往那老奶边上的大杨树下跑了过去。 我刚刚躲到那粗大的杨树后面,手扶着不太粗糙的杨树,头伸出来往那些毛线冲过来的方向看。我的天,那些毛线一看我转身就跑,没想到,冲向我的速度居然也加快了很多。 而且它们伸出来这么多根,竟然没有一根缠绕在一起,纷纷扬扬地向我不停地冲。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毛线也会这样飞个不停。要是这些毛线都缠到我身上,我岂不是一下子就被缠成一个大蚕茧了。 我就有了无穷的害怕,想着,如果这些毛线一个劲地往我这里冲,我就从十三爷家的院墙跳过去,从西边的大路上跑回家。我就不信,它们有这么长。 就在这时,眼看着,这不计其数的毛线,像是带着长长尾巴的箭矢,向我激射,那老奶竟然抡起她手里的拐棍,大叫一声,呔,绕着那些毛线,就像是拼命地摇纺车一样,把那些毛线一股脑给绕到了它的拐棍上了。 这老奶的动作之快,力量之猛,效果之明显,让躲在杨树后面的我,不禁连连点头。真想不到,平日里,这老奶走个路,也是颤巍巍地想要摔倒,但现在在我看来,却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这老奶用拐棍,生生地就把这些对我狂追不止的毛线,全部给搅在一起,没一会儿,那拐棍上就像是搓麻绳一样,横七竖八地缠了好大一捆这些黑不溜秋的毛线了。 章节目录 第39章口吐毛线 我看老奶就这么随便一招,就把这无故冲出来的毛线给制服了,正要走出来,问老奶这是咋回事的时候,只见老奶本来已经半失明的双眼,突然上眼皮同时猛地往上一翻,我看到,老奶本来黑白相间的眼球,突然像是被谁蒙上了一层黑锅烟一样的东西。 紧接着,只听得老奶手里的拐棍上,传出来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那拐棍在老奶手里,就跟被电击了一样,猛烈地哆嗦个不停,没一会儿,那拐棍上冒出一股黑烟,老奶居然软绵绵地慢慢倒在地上。 而那拐棍上的那些缠着的黑毛线,随着黑烟消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其所以然,看到老奶倒地不起,吓得浑身直哆嗦,赶紧离开了那大杨树,跳过十三爷家的院墙,跑到他家院里,推开十三爷家的牛屋木门,就想喊十三爷过去把老奶给搀起来。 可是,我刚踏进十三爷的那间牛屋,四下里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十三爷在屋里,我就想扭回头往外跑,准备大声喊十三爷,可是我眼的余光发现,他家的那头老黄牛,不知道啥时候眼睛里也蒙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而且原本长着的黄色牛毛,居然,居然变成了黑毛! 我觉得甚是诡异,就赶紧跳了出去,刚站到院子中央,就看到那十三爷嘴里噙着长杆烟袋,慢腾腾地一边往外喷着白烟,一边往牛屋这边走。 可我站在他家院子中央,十三爷居然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径直走到了牛屋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十三爷从嘴里把那长杆烟袋拿到后里,然后装烟锅的一头,居然直接伸到牛食槽里,开始搅拌牛食槽里的草料。 但是,你就算是拿烟袋来搅就搅吧,可是十三爷你笑个毛线啊,你还一边笑,一边往外吐东西。我看这十三爷是不是有点神经啊,他一下一下地往外吐东西,那东西竟然就是那黑麻漆乎的黑毛线! 就在十三爷不停地往外吐,又不停地笑的时候,我看到他慢腾腾地把头往我这边扭了过来,而他嘴里不停地吐出来的黑毛线,居然像是长了眼睛,朝着我就奔腾过来…… 我吓得嗷呶一嗓子,一下子就跳到了十三爷家的院墙上,又窜到那棵会结毛毛虫的大杨树下了。这时,我却没有看到刚刚倒在地上的老奶,往好堂屋里一看,那老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那个黑漆漆的小椅子上,两只手还拄着她那根拐棍,瞧老奶的眼神,很是庄重肃穆! 我没敢多耽搁,看老奶在屋里没啥事,就赶紧撒开腿就往我家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奶啊奶,快点,我十三爷在喷毛线了……” 我还没有跑到我家院墙外边的那排陈刺树边,就看到从我家东屋后山墙那里,看到后院我那个大奶,拧着小脚,一碴一碴地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向我招手:“小良娃,你过来,给大奶薅一下毛线……” 我一听毛线两个字,头皮直发麻,就见这大奶把外套对大襟敞开,露出里面的黑毛衣,可我看到,那黑毛衣上,居然密密麻麻的,都是黑毛线头,而且这些黑毛线头,跟蛆一样都在不停地蠕动…… 我还在黑毛线的无限恐惧里,这大奶竟然叫我替她薅毛线头!这不是要了亲命嘛,我哪里还敢去薅啊,就身子一闪,从陈刺树边上,就要往我家辽里跑。 可是那大奶拧着小脚,竟然跑得比我还快,伸着手,白着脸,喊着我:“小良娃,你过来啊,给大奶薅一下毛线……”。 我听了大奶不停地叫喊,别提有多害怕了,根本就不敢停下来,一个劲地往前猛跑,就在我刚刚跑离陈刺树边,那大奶两只手,就跟飞爪一样,朝着我的脖梗子就抓了过来。 看这个架式,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就猛地往上一跳,直接越过我家院墙,跳到了院了里面。可是,等我回头看时,那大奶张开的像是鹰爪一样的两手,竟然顺着我家院墙上面的空洞,直直地伸了进来。 我一看不得了,这大奶啥时候竟然学了法术,手还能跟刚刚那黑毛线一样,无限地延长。你想想,站在院墙外,手从空洞里伸进来,而且不停地往前伸着要抓我呢。 看来我今天犯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啊,东西啊,都要伸出手来抓我,难道我是唐僧吗,抓到我吃了我的肉,可以益寿延年长生不老吗? 我看大奶的胳膊朝我伸着,有种无限延长的意思,我就越发地有些愤恨了,就飞快到跑到我家东屋的墙上,把那个锋利的长把镰刀拔了下来,冲着那两只手就跑了过去。 那两只手,竟然还能自动拐弯,看我朝东屋跑了,也跟着我拐了个弯,继续追我。可是,我从拔镰刀,到反过来冲向这两只手,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在那两只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使足了劲,对着那两只手的手腕处,猛地挥动起镰刀。 只听得噗嗤一声,随着院墙外一长串撕心裂肺的嚎叫,那两只手被我一削而下,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就在我想用镰刀去扎这手的时候,没想到那两只手,居然用上面的五个指头当腿,往门口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举着镰刀,想跑过去追,可是那两只手跑到龙门口,竟然跳起来往那大奶的胳膊上一怼,两只手又好好地接在了大奶的胳膊上了。 我看到,那大奶伸出两手摇了摇,又伸出指头动了动,觉得完好如初,朝我狠狠地瞪了一下,啾地一声,化作一阵烟,就消失不见。 我举着镰刀,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刃,想着,这大奶肯定不是真的大奶,要不然,她的手怎么可能会变成长虫,奔过来抓我呢。 可是我又一想,这在奶前不久,不是卧病不起,被马集的那个大姑给接走了吗?而且这大奶不是已经快半年了,都不能下地走路了? 章节目录 第40章巨蛇吞鸟 我想到这里,就想跑到前院那个大伯家看一下,是不是那个大奶已经被他们给接回来了,如果没有,就说明这个大奶肯定有问题。 想着时,我就一手攥着这镰刀,一边跳出龙门,朝大伯家走去。这大伯,是这个大奶的大儿子。还没有等我走到他们家龙门口,我隔着墙,就看到他们家龙门,里面的堂屋门,甚至东屋门,都紧紧地上着锁,家里没人,更没有那个大奶。 我这是怎么了,遇到的都是些啥啊…… 我在这大伯家院墙外面,看到他家里连个人花儿都没有,我就没再往龙门那里走。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前不久马集大姑传过来消息,不是说大奶病重,要进城里看病的吗,估计这大伯一家人,都跟着进城了吧。 我才恍然大悟,可刚刚明白还没一会儿,我就意识到,我难道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吗,这大奶明明不在家,却来了一个手能长长的大奶要抓我。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那阳光火辣辣的,猛地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对自己认为的我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有很在的怀疑,因为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什么鬼东西,独独地跑出来,找我这人小屁孩的麻烦。 我就往家里走,奇怪的是,一路上,我都没有遇到其他家的人,就好像,庄子上的人都出去了,只有我在门外晃荡。 但是,就算人们都下地干活了,但家里看的羊啊,牛啊,还有猪啊,这些,我怎么都没有看到呢。平日里看到的牛在树下倒沫,羊在墙角抵架,猪在水坑里打泥,现在都没看到了,也不知道这些家伙都跑到哪儿了。 是不是天太热的原因,它们都躲到院子的阴凉处凉快去了,我也没有多想,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我家院墙外面。 隔着院墙,我都看到有一群楝八哥喳喳地从院子上面飞过来,扑愣一下就踅到了那棵大楝树上开始一边叫一边逮住黄色的半干楝籽吃。 我突然觉得看到这些黑不溜秋的鸟,很是无聊,我就想出去转转,看看哪里有好玩的东西,即便是看蚂蚁上树也好,总强过看这会拉稀屎的楝八哥吧。 我没有进我家院里,直接跑过我家的龙门,越过那排陈刺树,顺着往南的路,小跑子就跑了下去。 我一口气跑到了老海家院了外面那棵高大的扁食树下,一边扶着有些温热的扁食树喘气,一边往四周张望,人们看来都蛰起来了,可能是天太热,都回屋歇晌了吧。 我也没管那么多,往东看看,大太阳的炙烤里,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都有些蔫不拉唧的样子。庄稼地中间的羊肠小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没有风,到处是一片寂静。 老海家这棵扁食树,相当高大,估计有很多年头了,因为我看到边上的护庄河沿上,都突出来很多弯弯曲曲的扁食树根,这些树根裸露在外,上面还长着一簇簇的嫩芽。 我抬头往这扁食树上看,浓密的枝叶间,那一串串黄绿相间的小扁食,都往下垂着,有些还在微微摇动。这扁食树下,荫凉很好,我就站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觉得不太热了。 我一直觉得,这树上长出来的这些成串的果实,也就是我说的小扁食,应该没有什么鸟啊的喜欢吃的,因为有一回我在这树下捡起来一个快晒干的小扁食,想尝尝什么味道,可是刚刚填到嘴里,就那么咬了一口,那种苦涩与麻木一下子就充满了我的口腔,我连忙就往吐,吐了半天,舌头伸出来舔一下嘴唇,还是那种苦涩麻木的感觉。 后来每回我再看到这扁食,都只会捡起来,拎在手里当风铃玩,再也没有去尝的勇气了。 我正瞅着那些好看的一串串小扁食,看得出神,只听得那枝叶深处,扑楞楞一阵乱响,好像是有鸟在猛烈地扇动翅膀。可是上面的枝叶很是茂密,我想看看是什么在发癔症,胡乱扇翅膀做什么,不知道我在这树下站着,万一掉下来砸到小朋友怎么办。 就在我还在装腔作势责备着时,就看到有一根细细的不长的鸟羽毛,从枝上慢悠悠地飘了下来。那羽毛边缘是灰色的,里面是白色的,就跟一个很小的降落伞一样,在我面前,晃晃悠悠地往下落。 我看这羽毛在阳光里飘落的样子,很是好看,就伸出手掌,让它慢慢地飘在了我的手心里了,我接到这羽毛,凑近了看,却看不出这是什么鸟身上的毛。 我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端详,树上竟然又传来一阵扑愣愣的声音,难道这个家伙在树上不好好睡觉,老是扑腾什么啊。一惊一乍的,好像就你长有翅膀似的。 要是你再突然扑愣翅膀,我就上去把你抓下来搦死信不信。我也是一个有性格的人,不要小看我现在年纪小,要是我发起飙来,连我自己都怕,哼。 可是,我刚刚收回心神去端详这好看的羽毛时,我头上的枝叶间,又传来一阵更加猛烈的扑愣愣狂扇翅膀的声音,那声音,这一回,竟然好像是翅膀直接拍到了树干上一样。 我那个气啊,真是的,我不是警告过了,要是再扑愣着吓人,我要上去搦死你呢。看来是真不把我这个小孩当回事啊。 我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走动,我就脚尖点地,往上一窜,就一下子跳到了那枝叶繁茂的扁食树的枝杈间了。我循着那越来越激烈的声音找过来,好半天,才找到发出声音的源头。 本来我以为,我找到了伸手过去直接掐脖了给狠狠搦死,可是当我看到这个扑愣愣狂扇不止的大鸟时,我却一下子傻了眼。 那确实是一个大鸟,这鸟身上灰灰的,看样子刚刚掉下去的羽毛,就是它身上的。但是我却看不到它的头在哪里,只一味地奋力扇动翅膀,可是你这么用力,咋不飞走呢。 我仔细一看,没想到的是,在这鸟的上方,有一根擀面杖那么粗的花红蛇,用身子缠在边上的树枝上,嘴里正吞着那鸟的头,还在一点点地往肚里咽。 章节目录 第41章夜猫进坟 而那鸟虽然头已经被吞进去了,可是身子还在那里扑扇个没完,两只爪子也在胡乱地抓着,眼看着,这鸟就要被闷死了,因为我听到那个扑扇的劲头,越来越弱,而那根长虫鼓着两只瘆人的小眼睛,努力地把嘴张到极限,来吞这个大鸟。 我是从来都没有就近看过长虫吃鸟,一直以为长虫是先把鸟给缠死,然后一点点吞到肚里去,可今天我却看到,长虫是先咬到这鸟的头部,然后一点点吞。 看来,这长虫应该是在这树上,已经等了很久了吧,这鸟也该它倒霉,你说,在这树上打个盹,就被这长虫给吃了。 我的到来,并没有影响这长虫的进食,我站在那里,一直盯着看,没过多久,那鸟就不再扑愣了,而那大长虫看这鸟不动弹,就使出浑身解数,吞得好像是更加卖力了。 我就没有再看下去了,悄悄地落下去,退到地上,然后快速地顺着护庄河边上的小路,往东飞快地跑了下去。 我哪里管得到长虫吃大鸟,我怎么可能从长虫嘴里救出已经被吞了头的鸟呢,想想都怕,那鸟的身体,比这长虫嘴也不知道粗多少倍,可是这么虫却愣是一点点地把这鸟给吞了进去,天呢,要是这长虫来吞我,是不是会从我的手开始,一点点地把我整个吞进去啊…… 所以我就在想,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往这些大树下跑着玩,万一有比这还要大的长虫,突然袭击过来,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太阳底下,我一个人,顺着往东的护庄河小路,疯狂地跑了好一阵子,感觉我的喘息比老黄牛的还要猛烈时,我慢慢地缓了下来,由跑转为走。 我是没有目的的往前跑的,可能是想摆脱这长虫吃鸟的内心恐惧吧,就慌不择路地往前跑了这么一通。结果,路上连个人都没有,我这么一跑,再有一会儿,我就要跑到老沟上我家的祖坟边上了。 对于我家的祖坟,我一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不像有些人,看到坟墓,都会莫名地产生害怕的心理,我却没有。我总觉得这是我们自家祖先长眠的地方,没有必要害怕,毕竟自的先人,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后代子孙呢。 想想也是,于是,我就想去祖坟那里看看,如果有谁过来祭拜放了鞭炮,我还能捡几个阴死炮玩玩。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猛跑,一会儿就跑到了祖坟边上的花生地头了。 现在祖坟所在的这片田地,已经不是我家所有的了,人家现在种的是花生,那花生秧已经非常旺盛,有的已经在枝叶间开出了红黄的小花。 我顺着花生地的地山口,飞也似的朝着祖坟那边就跑了过去。地山口里,蛐蛐是真多啊,我感觉它们都蹦到了我的脚背上,而且在我风一样的往前飞奔时,那些蛐蛐,跟海浪一样,在我下脚的地方,忽啦一下散开。 我知道,我们这里的蛐蛐,跟草地上的蚂蚱一样,都有好几种。这蛐蛐有又黑又大的黑将军,也有细小的带翅膀叫起来很响亮的地老虎,还有一种是长期钻地下的浑身嫩白的土行孙,反正我最常见的也就这几种,它们的名字,都是我给取的,嘿嘿。 在我脚脖子跟脚背多次被这些来不及跳开的蛐蛐给占领之后,我总算跑到了我家祖坟边上了。其实,这里不仅仅有我家几个祖宗的坟头,还有我家旁系的几个坟疙瘩,不过,那几个坟疙瘩,看样子,是想把我们祖宗的坟给挤没了,因为,多年以来,我们祖坟始终还是那三个土包,而旁系的却新添了好几座新坟!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到了坟边,一看就看到我老爷全春的坟顶尖尖上,不知道啥时候卧了一只跟坟堆上的土颜色极为接近的夜猫,那夜猫要不是动了一下眼球,我还真看不出这东西就在这坟尖尖上卧着。 我就不太明白,我从地头往这坟边,是踢塌着飞快地跑过来的,那这只夜猫肯定是听到我的惊动,可怎么就是不飞走呢,还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偶尔动一下它那两个让人吃惊的巨大的眼睛。 我们这进里,一直有个传说,夜猫进宅,木事不来。意思是说,只要这夜猫飞进自家的宅院,肯定有事情发生,而且这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庄上的人们都很是忌讳,要是看到有夜猫飞过,都会很警惕地拿着半截砖,想一砖头把这玩意儿给夯走。 可是,现在,我老爷的坟头上,竟然卧了一只夜猫! 我知道现在是热天,一般的坟头上,都会长满各种野草,像拉拉秧,刺角芽,疙疤草,或者长得很高的狗尾巴草,灯笼棵,有的则是长着各种小树苗,更有甚的会长很多到处爬的糖鸡屎秧。 可我老爷的坟头,除了底边长了一圈很茂盛的茓草外,坟头上,基本上没啥野草,所以看上一直光秃秃的。 而那个夜猫,就那么蹲在坟头上,远望过去猛一下还真以为那是坟头往上鼓出来一块呢。 我年龄太小,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预兆,所以我也没有太过于惊骇,就自顾自地走到那三个坟头中间。 我家祖坟是头朝东北脚蹬西南的走向,最上面是老爷的,下面就是我大爷跟我爷的。三个不大的坟包,呈品字形排列。我看这三个坟中间有一片不大的场地,场地上有一片绿莹莹的不高的草蒲团,我就径直走过去,在这些草上踢了几下,看看周围也没啥可害怕的,就想一屁股坐下来歇一会儿。 我老爷的坟边,原本是有一棵柏树的,都长得跟鹅蛋那么粗了,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有意还是无意,犁地的时候,把这柏树的棵都给犁了出来,所以没几天,这好不容易存活的柏树就干枯了。 而我大爷坟头的边边上,到现在还长着一棵挺繁茂的松树,那松树估计得有两层楼高了,现在太阳斜照,那松树的影子,正好照在我要坐下去的那片草蒲团上。 章节目录 第42章夜猫抓蛇 就在我想坐下去,还没有坐的当间,我听到一长串笑声传了过来,吓得我浑身一下子打了个哆嗦,感觉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那笑声,很是古怪,像是人笑出来,又不像,我忙往四周看,除了老爷坟头上那个还没有飞走的夜猫在卧着,真的没有别的活物了。 我听人说,夜猫的叫声,就是跟小孩哭声差不多,可是我现在听到的却是一长串笑声!我不知道这笑声来自哪里,虽然这是坟场,但这是我家的祖坟啊,长眠在地下的老祖宗,不可能会这样吓他的后代子孙的吧。 我就把目光锁在了这夜猫身上,而这夜猫好像也闪着它那两个铜铃似的大眼,在定定地看我。最有可能就是这个家伙叫出声的,毕竟除了我自己,这里能发出声音的也就只有它了。 我站在松树的那片树荫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夜猫,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这夜猫先是眼皮一翻,嘴巴半张,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就发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这个家伙在叫,可是我听到的明明是一长串的笑声!这个东西它身体都没有动弹,就那么发出一串叫声后,又归于平静。 晌午的田野里,没有风,田间的小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站在坟包中间,就这么傻呆呆地看着一个卧在坟头上会发出笑声的夜猫!这个场景,我不知道换成是你,你会不会吓得叫出声来! 反正,我一直没有感觉到害怕,我始终坚信,我家祖宗跟我离得很近,他们是不会加害于我的,虽然我在地上,他们在地下,但冥冥中,他们跟我,是有着血脉渊源的。 我就这么站着,看着这个家伙,没想到,它竟然跟闹钟一样,隔一会儿,就这么有些让人惊骇地叫一声。我也不知道它是在等着什么,还是在守着什么,抑或是在引诱着什么,反正从我看到它那一眼起,它就一直在那里卧着,身子连动都没有动过。 这也不是事儿啊,我虽然漫无目的,由于害怕扁食树上那个大长虫冲过来咬我,我跑到了这里,可我就这么跟这个夜猫对峙,我还找不找阴死炮了。 想到这里,我就不再看这个家伙,你愿意叫就叫吧,或者笑也行,等你玩得累了,你自己就会停了。反正你不管是叫还是笑,跟我总是没有啥关系吧。 我就抬起脚,往那草蒲团里踢了几下,意思是我想找那掉在里面的阴死炮,还没有踢两下,就听到扑愣一声,那个夜猫竟然趁我没注意,突然就窜起来,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个俯冲。 我听到这夜猫距我的脑袋也就一搾的距离,柔地一声就飞了过去。我吓得头猛地一缩,差点一屁股蹲到了地上,可还没等我扭过头去看这夜猫时,就听到噗的一声,接紧着就有一阵剧烈的丝丝声传了过来。 我听到这声音有些怪异,也顾不上害怕了,就赶紧随着夜猫飞过去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想到,等我看到这夜猫时,在松树边上,它那两个有力的鹰爪,已经紧紧地抓了一条鸡蛋粗细的黑红相是的虎皮蛇,正准备展翅高飞。 我看那长虫被抓住了,但还在不停地缠绕,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嘶鸣,可是那夜猫却毫不在意,两只脚就跟钢钳一样牢牢抓着,好像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闪过这松树,冲着西南方向,柔地一声飞得无影无踪。 那个夜猫朝我飞过来时,我以为它是要冲过来抓我或者咬我呢,没想到,它是冲向一根虎皮长虫的。可是为啥要离我那么近呢,万一它的大爪子抓我一下,我岂不是会被它挠得头破血流? 在我们这里,看到一根长虫,那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了。像花红蛇,虎皮蛇,各种常见的菜花长虫,还有能在水面射箭一样飞奔的水长虫,都能经常看到。 有时在地里翻红薯秧,从地这头,到地那头,少说也能遇到五六七八根长虫,而清一色的,这些长虫都会顺着地山口,快速地蜿蜒而去,从来都不跟人对峙,或者攻击人。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被地里的长虫给咬了。 而有时也听到人说,在哪儿哪儿坟地里,看到白长虫了,或者看到碗口粗的花长虫了,有时更神乎其神,听说谁谁在哪里,看到一个头上带冠的大长虫了。 这些都是听说,真正见到的没几个人。所以,我就一直敢一个人,往我这老沟上这祖坟这里跑了,毕竟这里,也没有几棵树,坟地里也不是有很多坟头,所以就算有长虫,也不过是几条路过的再寻常不过的细长虫罢了。 可是,刚刚那夜猫抓到的,却是跟鸡蛋粗细的一条大长虫,要是这家伙是冲着我来的,估计我要是被这么粗细的长虫缠到,会不会慢慢地被它缠死,然后它再张开大嘴,把我也慢慢吞到肚里? 想到这一重,我就有点后怕了。不过,这夜猫倒是出手挺快的,我还没有看到这长虫,夜猫已经把它给抓走了,这样我也避免了跟这长虫的正面交锋了。 从这一点上看,这夜猫的举动,对我来说,倒是挽救了我一次了。那么,人们所说的,夜猫带来厄运的事,是不是可以不攻自破了?! 我站起身,认真往这几个坟头上,又看了一遍,在确认没有其他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之后,我才一边踢着不高的青草,一边开始慢慢地找里面有没有遗落的阴死炮了。 阴死炮,就是点燃后,没有炸响的鞭炮。如果鞭炮的质量不好,或者受了潮,在放这样的鞭炮时,经常会有很多阴死炮落下的。这些阴死炮,有的已经燃尽了炮捏儿,有的仅仅燃了一点点就熄了,有的干脆是根本没来得及被点燃就掉了下去。 所以,我很是喜欢捡这样的炮来玩的。在家里的时候,每逢过年,我都会早早地起床,穿上我妈给我做的大口袋花棉袄,听到附近哪家放炮了,我就会呶一嗓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在浓烈的硝烟弥漫里,借着人家屋里烧香昏暗的灯光,在炸得粉碎又干燥的炮纸里,寻找那些阴死炮。 章节目录 第43章你的眼呢? 常常我能捡到很多,带捏儿的,或者不带捏的,有时运气好了,还能捡到好几人带着长长炮捏儿的雷子炮!每每这样,我都会非常的开心,把它们装进我的衣服口袋,手捂着口袋口,欢快得跟个小马驹一样,再往下一家放炮的人家门口跑去…… 过年放炮,对我来说,是最为开心欢乐的时候,不仅仅有阴死炮可以捡,而且闻着那浓重的硝烟味,加上清冽的正月冷风中的寒意,常常让我在被窝里,都有一种想冲出去的念头。 可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呢,我这一会儿就想找到几个阴死炮玩一下,那怕能捡到一个也好,这样我可以攥着拿回家,从灶屋里偷出一盒洋火,跑到我家陈刺树边边上,把这阴死炮慢慢地剥出来一点点炮捏,点燃一根洋火,然后一手捂着耳朵,一手去点这炮……嘿嘿,想想就觉得好玩到不行。 所以,我就越发地找得认真,哪怕是一个地裂缝,我也看得很仔细,生怕有阴死炮掉到里面。其实,从这些已经长出来这么高的青草,还有地上那些斑驳的,已经被雨水淋得快掉色的炮纸来看,我们祖坟这里,最近肯定是没人来放炮祭拜了。 要是有人过来,这些炮纸不会这样的旧啊。不过,没关系,我很笃定地想,只要能找到阴死炮就行,哪怕是很早以前的,我也可以再放出响来。 对于这样的阴死炮,哪怕已经没有炮捏儿,我也有办法玩的。我会把家里的四方铁砧子用力地搬到院里,然后再把四方的铁锤拎在手里,把这些阴死炮放在铁砧子中间,铁锤对准这阴死炮用力砸下去,只要阴死炮里面还有火药,这么一锤下去,肯定能炸出巨响,甚至比成串放的鞭炮还要响上几分。 我一边踢着草,一边想着我过年时用的放炮招数,心里那个乐啊,我感觉我都笑出声音来了。可是我都围着我老爷的坟堆,找了快半圈了,还没有找一个阴死炮! 但是我一点泄气的意思都没有,诚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棍磨成针,找阴死炮,一定得有耐心,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找到很多呢。 嘿嘿,我一边找着,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可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就在我低着头,踢着草,耐心地找着时,我就感觉我脚下的草突然黑了。 我感觉周围的空气不太正常,草是青的,突然间怎么就黑了呢,忙抬头一看,乖乖,不知道啥时候,有一个宽大的人身子,直挺挺地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就站在那里,没再动弹,抬起头,慢慢地顺着这身子往上看,一直抬到我脖子都快疼了,我才看到这身子上面,正低着一个头,好像在看我。 但是,这个头,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头。因为我看到他的脸上,并没有跟我一样长着鼻子眼睛嘴这些,也就是说,他的脸上啥也没有,可是那他低下头干什么,没有眼怎么看人? 你想想,我在这坟堆中间,被一个体型庞大的家伙挡住了找阴死炮的路,这人跟个山墙一样的,低头看我,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五官!你说这怕人不怕人,但是,我自己却沉浸在找阴死炮的兴奋当中,竟然完全没有觉得这人不正常! 我抬着头往上看,那人没有眼睛低着头往下看,我们两个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当我慢慢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地时候,我才突然觉得四周安静得不像话,那太阳似乎也没了温度,这时我才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了,赶忙脚下一用力,往后就退了过去。 我家祖坟是在花生地里的,所以我退出去,也是落在了花生地里,可我刚刚落脚,也没听到有啥动静,那个山墙一样的家伙,紧跟着我就又堵在了我的身边,甚至挨得我更近了。 我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腐败的气息,可是我再抬头看,那人还是那么低着头,挡着太阳光,似乎还在看我,可他始终都没有说话,就那么看我。 我眨了几下眼,就想问他,你的眼呢。还没说出口,没想到,这人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把脸一抹,我再一看,他脸上竟然出现了两只眼睛! 我觉得他是跟我玩的,故意闭起眼睛的。但是我又没有说话,那他是怎么知道我想问他的眼睛呢? 我一看,他的眼睛亮出来了,心里一动,可他竟然又伸出手,又在脸上抹了一下,没想到,就在他刚刚亮出来的双眼下面,又出现一双眼睛,而且这眼睛还在滴溜溜转动,我都能看到那眼睛里的眼黑与眼白! 乖乖,这就不对了,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你整出来两双,看着极不协调。可我想不到的是,这个家伙,左一下,右一下,不停地用两手去抹他的脸,没一会儿,他的来来光秃秃的脸上,竟然长满了眼睛,那些眼睛都在溜溜乱转,里面的眼黑与眼白我都能看得见。 一直到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地方能盛得下眼睛时,这个家伙才慢慢把手停了下来,不再往脸上去抹了,然后他就低下头,也不知道从哪儿发出的声音:“小孩,我还有没有眼睛呢?!” 那声音极度难听,不仅仅是公鸭嗓,而且比拉锯发出的声音还要不好听。而且他说话的语气跟腔调,咋听咋觉得有些跟我炫耀的味道。 我始终都是抬着头看着他不停地在脸上长出来眼睛,我脖子都快抽筋了,但是,我没有说啊,虽然他脸上刚开始没有眼睛,我根本就没有说话!你跟我显摆个锤子啊,你眼睛多就牛掰啊,这眼睛又不能当泡踩玩,哼。 我心里就这么一想,更加离奇的事发生了! 这个家伙,竟然伸出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把那根粗累累的右手食指弯成钩状,对着自己脸上的一个还在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就猛地抠了进去。 结果,结果就是这家伙一下子就把这眼睛里的眼球给抠了出来,然后捏着那还带着血丝的眼球,扔在地上,抬起脚就狠狠地踩了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那眼球就溅出一坨血水爆裂了。 章节目录 第44章狂抠眼珠 我的天爷啊,这是什么东西,能感应到我心里想的,然后照着去做!我有点怕了,真的有点怕了。 眼看着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抠了三棵眼珠子出来当泡踩着玩了,我真的有些于心不忍,就赶紧趁他玩得正嗨的时候,抬起脚就往高里窜了起来。 还没等我的脚超过这家伙长满眼睛的头脸时,他竟然把他那个蒲扇一样的大手,呼地一下就横着朝我抡了过来,眼见着他就要抓到我的脚踝,我猛地一缩脚,只感觉一阵怪风刮过,这家伙抓空了。 我一跃而起,我看到我已经跟大爷坟边上的那棵两层楼高的松树一样高了,再低头看这个家伙,他竟然往上一蹦,手伸起来也没抓到我。 这时我看到他竟然伸出两个大手,张开五指,左右开弓,掐住自己的头就使劲往高里薅,我看得真切,他竟然把自己的头给薅了下来,然后朝着我悬在空中的方向,猛地就夯过来了。 我的天,这头上,还有无数个眼睛,还在滴溜溜乱转,而且被他抠掉眼球的地方,已经空空地出现几个肉洞,那肉洞里居然还在往外不停地冒着黑色的血沫子…… 我看这个头来势凶猛,就赶紧双脚踩了几下空气,直直地往大爷坟头边的松树靠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头居然也跟着改变了方向,带着风声就朝着松树砸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听到半空里突然一个惊天动地的炸响,好像是平地里起了一声雷,带着闪电就往那棵松树那里劈去,只听得嗷一声,那个带着无数个眼睛的人头居然一下子烧了起来,那个人头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我赶紧顺着那松树边缘落在花生地里,那个大火球也在我的对面落了下来,在地上那是烧得那叫一个猛啊,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滩灰烬。等这个人头烧完,我再去看那个没了头的山墙一样的家伙,竟然消失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这人跑哪里了?我四周看了看,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时我才觉得本来热辣辣的太阳地里,又慢慢地恢复了燥热,田里的蛐蛐叫声又一阵阵地传了过来…… 我一手扶着松树,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汗我也不知道是被吓出来的冷汗,还是天气燥热出的汗,反正我抹了好几下都感觉额头上还是汗水涔涔的。 我看这个家伙已经消失不见,就从松树边上走过来,又回到了刚刚我被那个家伙阻挡住找阴死炮脚步的地方,沿着之前找的方向,又开始低下头一边踢青草,一边细心地找了起来。 不过我就在想,这个家伙也真是叫饱了没事干,我好好的过来就找外阴死炮,哪里惹到你了,你非要给我表演抠眼珠当泡踩,这下好了,你的头也被烧成灰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可不能怪我哦,我得声明一下,我可没有招你惹你哦。 再说,这里是我家的祖坟,这里的阴死炮,又不是你的,我在我家的祖坟上找阴死炮,说到哪里都算不了什么,唉,所以说,人呢,就不能吃得太撑,这下好了,看你还跟我玩不玩眼珠子了…… 我这样想着,还在继续找阴死炮,可是真有点奇怪,不论是新的还是旧的,我甚至连个炸裂的炮碎屑都没有找到,倒是新的老的或者被雨水打断的长虫皮,已经发现了好几根了。 我这次来,就是冲着阴死炮来的,没想到阴死炮没有找到,这长虫皮倒是看到不少。我没有跟之前一样,不停地把这些长虫皮一张张收起来叠好放进口袋里,现在也就当是没有看到一样,用脚给踢到一边,又慢慢地开始寻找阴死炮了。 我家祖坟所在的位置,位于老沟上的西南面,西边不远就是那条南北向的护庄河,这河里经常有波光粼粼的河水,河沿上长着一墩一墩茂盛繁密的野芭茅。 而顺着祖坟所在田地边上的土路往东走大约一里地的样子,就是那条已经挺宽了的东河了,这条东河,也是常年流水不断,只不过天热的时候河水流得比较大一些。 这东河在两边高高低低的庄稼地里蜿蜒流荡,一直朝着南方奔涌向前,不到二里地,就是那个相当有名气的石碑桥了,这座石碑桥,据我们庄上很有名望的老年人说,邪乎着呢。 我也不知道到底这个邪乎着呢,是个怎么样的邪乎,反正我会找时间一定要来看看,不就是一座用石碑搭的桥嘛,还会有什么邪性? 过了这石碑桥,东河再往东南奔涌,地势也慢慢变高,尤其是东南边的高地,更是形成了一个高岗,那里的土壤呈红褐色,最让人惊诧的是,这里密密麻麻,分布着数十上百的大小坟包,而且在这些坟包边上,胡乱地长着各种高低不同的杂树野草,也就是这个地方,被人们叫做乱葬岗的岗上。 人们说碑桥邪乎着呢,当他们说到这乱葬岗的岗上时,都会煞有介事地好像谁踩到他尾巴了似的,即轻声又神秘地说,乱葬岗,嗯,那地方,缠死人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乱葬岗这地方有鬼。既然有鬼的地方,更是人不能去了,所以,乱葬岗一直以来,只要人们提到,就是一副诲莫如深的样子,那地方,缠死人了。 我一直不太信,是什么东西啊,还能缠死人,难道是长虫吗,还是毛线,或者是那个在泥地里会不停地卷曲乱动的铁线虫? 压根儿我就没想到过什么鬼啊怪的,虽然我也经常能遇到一些,可是我不怕啊,毕竟我见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所以,每回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跟我爹妈,还有我奶说的,我怕他们万一有什么想法,我以后就不能一个人出去跑着玩了。 在我没有背着书包去上学以前,我们家大人,包括我爹妈,我奶,还有我的两个姑姑,他们都是非常开明的,知道我这个小家伙也不会耗贱人,就一直是以一种散养的状态放任我出去跑着玩的,只要打顿时,能按时回来叫饭,回来时身上衣裳上没有脏得跟和稀泥一样,回家时没有跟别人打架留下来的痕迹就万事大吉。 章节目录 第45章夜半鬼舞 就像现在我这样的,我一个人大晌午地跑到我们祖坟这里玩,要是让我爹妈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声色俱厉地教训我一顿 ,至于揍我,那倒不会,我又没玩出什么乱子,他们最多是警告我,少往那里跑。 我也知道这里虽然是我们家的祖坟,但毕竟是潦田地里,没有一个人影的地方,加上坟地阴气过重,谁知道会出个什么差子。 所有的事情,都经不起反复去想,如果这样想了,也就失去了这事情本来的好玩了。所以,我也就不假思索,虽然我刚刚见识了那个巨人抠自己眼珠当泡踩,但转眼间,我就又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一心一意想要找几个阴死炮玩。 但是我的想法落空了,我沿着我老爷的坟头,转了整整一圈,我找的那叫个仔细,包括那里的条条地裂缝,我都会趴下去仔细看个清楚,可是事与愿违,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 难道我家的亲戚们都是这么穷酸吗,来坟上祭拜,连个鞭炮都不带?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年下上坟,我记得我的父辈们不管怎么样,都会揣一挂鞭过来的啊,但是那燃过的那些鞭炮的碎屑呢,难道被大风吹没了吗? 我印象里,我们这里虽然经常也是东北风不停地刮,但你说那种能卷走各种东西的旋风,倒是不常见,所以那鞭炮的碎屑不会被刮得这么干净吧。 我转了一圈,在确实没有找到一个阴死炮之后,我就又回到三个品字形坟头中间,审视着看了又看这三个坟头,除了在坟边草丛里若隐若现的红色的鞭炮的包装还在外,我实在是没有找到那燃放过的那些鞭炮的踪迹。 我就很不情愿地又往边上那几个旁系的坟边上看,也是如此,而且好像更加干脆,他们那边,甚至连个鞭炮的外包装都没有! 算了算了,我只当是白跑了一趟了,这太阳晒得,我嗓子里都快冒火了,我很是有些失望,想着我得赶紧回家凑到压井上猛灌一通压井水了。 既然我在祖坟里找不到我想要找的阴死炮,那我还在这里转悠啥呢,万一叫路过的人看到我在这坟里转悠,不说我神经病才怪。 于是我就抬头往边上的土路上看了一圈,没有人,还好还好,这时我出去跑回家还不算迟。于是,我就两只手对着拍了几下,又搓了搓,准备抬脚顺着花生地的地山口走出去。 就在这里,我就看到,顺着花生地头那条南北向的护庄河东边的沿上,从北往南,慢腾腾地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头上系着一个灰白的手帕,左手胳膊上擓着一个小筐,筐里装的是什么我也没看清。 那人正顺着河沿,慢慢地朝南走了过来。我看不清这人是男是女,看走路的样子,跟我们庄上那个老闷喜的媳妇,我叫她为二嫂的很像。但我实在是看不清,那手帕包着头呢。 我看有人过来了,就没有往地外面走,我想等这人走过去了,我再出来。我站在品字形坟头中间,由这些坟头阻隔,估计这人也看不到我。 我就站在那里,眼睛随着这人的走动,缓缓扭着头。这人走得不快,一步一步地,款款地往南走着。我看他擓着的小筐,也随着他走路前后一下一下地轻晃。 我看不清这人的脸,不知道大晌午的,这人擓着小筐来地里干啥,而且也就他一个人。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这人给吸引了,心想,我一定得看看,你这是干啥哩。 我脑子里有好几种想法,要么这人筐子里装的是吃的,要上地去送饭。要么装的就是在地里摘的瓜果蔬菜,不往家里走这是要去哪里?要么,我就想不出来了,这也不逢年过节,能这么热的天,还头上系着手帕,要去干啥呢? 我说过了,从我家祖坟地头这里顺着东河河沿,往东南不到二里地,就是那个人们都说很是邪乎的石碑桥,但我一直没有单独下到这桥下面去。毕竟桥下的河水还是有一定的深度的而且水流也比较湍急,我一个旱鸭子小孩,可不敢贸然下去,万一被冲走了可咋整。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款款地,顺着护庄河的河沿,一直走到我家祖坟的花生地头,然后走到那田间的土路上,折转往东,又走了一阵子,到了东河的河沿上,又转了个弯往南,一直走了下去。 从我站着的品字形坟头中间,一直看过去,我是始终都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脚的,因为庄稼地里都长着庄稼,不论是低矮的红薯秧还是稍高点的花生秧,这些足以挡住了这人膝盖以下的部位。 就在这人再次转身,顺着东河河沿往南走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人略做迟顿,头往我这个方向扭了扭,然后好像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又缓缓地扭回头去,款款地走了下去。 虽然我隔得这么远,但是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人的面孔,这是一张男人的脸,他的头上系着灰白的手帕,脸色黑灰,上面的五官也看得很是清楚,他分明就是小鸡娃他爹啊。 我知道,小鸡娃他爹,我叫做大伯的,这人家住在我们庄子的东北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个长相白净红嫩的小老婆,突然得了一种疯病,经常半夜三更,一个人跑到庄子东北角的洋灰打麦场里,一边轻歌曼舞,一边轻声唱戏。 我也听说了,没人能听得懂她唱的戏词,也没人能看得出她舞的舞蹈,可是,家里人始终不知道她会半夜跑出去又跳又唱,一直到后来,有一个来庄上偷鸡子的家伙看到了,吓得屁滚尿流,顺着打麦场就往庄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唤,才把小鸡娃他爹给惊醒了。 这人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小老婆不见了,然后就赶紧跑出来找,好不容易才在打麦场里找到,正在又跳又唱的他的小老婆。 章节目录 第46章石碑桥下 为什么叫做小老婆,因为这是他第二个老婆,年龄比他要小上十几岁呢。 后来,小鸡娃他爹竟然发现,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晴天圆月,他的小老婆都会在半夜子时,一个人跑到打麦场里又跳又唱。这事儿越发地不对起来,小鸡娃他爹就四处央人,找神婆,求大仙,过来给医治,可是神棍倒是来了好几拨,钱也花了不少,但就是没有能治住。 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得弄一个头生娃的胎盘,用坩埚烘焙干了碾成粉,用石碑桥下的河水煨了,自己喝下,才能治好他小老婆的疯病。这也是道听途说,没人能当真的胡诌。 后来他小老婆还是一如既往地半夜三更,跑出去又跳又唱,小鸡娃他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索性听之任之,一直到现在。 可是,我现在看到小鸡娃他爹,胳膊上擓着筐子,看样子是往石碑桥方向走的,难道他听信了这道听途说的瞎扯吗?我想到这里,就赶紧从我家祖坟里跑出来,趟着花生地,也顾不得那密密麻麻的蛐蛐到处乱蹦,就顺着地边上的土路,小跑了追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小鸡娃他爹这是要去干什么,可他为什么在转弯的时候,要那么对我一笑还点头呢,真是怪事,他自始至终,我感觉他都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啊,为什么会在转弯的时候,跟我打招呼? 我一边飞快地往前跑,一边眼睛不停地往那边看,我生怕小鸡娃他爹突然消失不见,因为我有了刚刚那个抠眼珠当泡踩的家伙的经验了,万一他消失了我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也就没什么价值了嘛。 我费了好大劲,才总算一口气跑到了东河的河沿边上,就在小鸡娃他爹向我扭头微笑跟点头的地方,我也折转身往南跑过去。这时我已经看到,从这土路到石碑之间的路,他竟然已经走过去了一多半。 也就是说,小鸡娃他爹,并不是一味地慢腾腾地走,有可能在我奔过的时候,他也加快了速度,所以我刚刚拐弯,他已经快到了石碑桥那里了。 脚下就是河水湍急的东河,这东河两边的河岸有点高,而且很陡,这河岸上也长了一些野草,但都不是太高,有的地方直接裸露着,那黑生生的土瓣子在阳光下竟然还有些油亮。 我也没有太过多关注这些,看着小鸡娃他爹不停地往前走,我也就在后面小跑子往前跟。东河水淙淙流淌,快到石碑桥的地方,感觉河水突然跟深了很多一样,那水流翻起来的浪花,都慢慢看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这个系着灰白手帕擓着筐子的人,在还没有到达石碑桥桥面的时候,竟然沿河坡径直走了下去。乖乖,这人看来是要跳河吗? 我就站在了河沿上,没敢再往前跑,嘴里喘着气,看着那人还是刚刚那个样子,款款地沿站河坡就走了下去,没几步,就葡挞一声一脚踩到了河水中。 那河水本来流到这桥边上,已经很深了,从北面流过来的河水,在河沿上青绿的掩映下,还是有些发绿的,可到了这里水深得已经感觉有些发黑了。 我是不知道这人要跳到水里去做什么,但当我看到,那河水一下子就淹没到他腰间的时候,才突然有些发慌了,难道刚刚这人回头看向我,是想让我过来看他往河里跳吗? 我想,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我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站在河水里,又顺着水流的方向,往石碑桥方向走过去。我看到从水底泛起来的黑黄色的河底淤泥,顺着河水很快就被冲到了石碑桥下,接着就被冲散得无影无踪。 而这人眼看着就要走到这石碑桥下面了,而那河水却更深了,我看到那水已经快淹到他的肩膀,而这时他把那筐子举了起来,还慢慢地往前走。 我是没有敢继续往前跟小鸡娃他爹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干什么,因为这石碑桥上面,我是走过很多回的,但是桥下面具体有什么或者藏了什么,我都不可能知道。 可这个人,却顺着河水,一步步走到了这石碑桥下面,眼看着他就要钻到了这桥下面,这时,我就看到这人露出水面的头跟筐子,突然一陡,那人的头就瞬间被水给淹没了,而那个筐子,却被他硬生生地往上一托,那筐子竟然往上飞起,一下子撞到了桥下面的石碑底板上,然后听到通的一声,也不知道是筐子撞击石碑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发出的声音,反正刚刚听到这声音传过来,我就看到那个筐子竟然重重地往下落。 本来我以为这筐子被扔的撞到了石碑底板上又落了下来,可是谁知道,被河水淹没的小鸡娃他爹,猛地从水面下窜出来,头上溅出的水花四散开来,只见他就像是什么大侠瞬间附体了一样,伸出两手,就把那掉下来的筐子稳稳地接住了。 紧接着,还没等他在水里往下面沉,就见他哈地一声,猛地一踩水,直接从水里跃起,手一翻就把那筐子提在了手里,然后踩着水面,三两下就跃到了石碑桥对岩的河沿上了。 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蔫而巴唧的人,被东河石碑桥下面的水一淹,还能凌空跃起!真真想不到,可是更让我想不到的事居然又发生了。 那个筐子就提在他的手里,他站在河沿上的时候,我看着他浑身上下不停地往地上淋河水,然后又看了一下那个筐了,没想到的是,他的筐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卧了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黑得发亮的长虫,那长虫盘成一个大盘子,正伸着硕大的三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吐着血红的芯子。 这黑长虫竟然没有伸出头去咬小鸡娃他爹! 我看到他一手提着这个筐子,一手在头上一扯,就把他包在头上的灰白手帕一把扯掉,在阳光照耀下,他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大光头瞬间就暴露在了我的视线里。 章节目录 第47章生吞蛇胆 他就站在河沿上,脚下动也没动,慢慢低下头,看了看筐子里的黑长虫,又往我站的方向缓缓扭过头来看了看,然后把筐子提起来,慢慢升高到胸口的位置,这家伙想要干啥? 我正在纳闷,只见他出手如电,猛地抓住这长虫的三角头,张开嘴巴,一口就咬了下去,然后用手扯着长虫的手体猛地往外一拽,那长虫头,就被他生生地咬掉了。 长虫的黑红的血,就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我一看,惊得我浑身直哆嗦,这家伙莫不是疯了吧,怎么饿成这样,连一根活长虫还要生吃? 可是我想错了,只见这家伙噗地一声,把嘴里咬掉的长虫头吐掉,然后拎起这个还在极力想缠绕的长虫身体,把断头的一端对准自己张开的嘴,只见那长虫的血,不停地往这人嘴里流,我看到他的喉结在动,没一会儿,那长虫血就不再流了。 只见这人好像很是满意,血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角,好像还意犹未尽。而他手里没了头的长虫,居然还在动。 我看得是头皮子都发麻,这还真是没完,就见这人,一手拎着那长虫,另一手在长虫身上摸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亮出他尖利的有些发黑的指甲,照着他摸好的位置,噗嗤一声就划了进去,只见他手指微弯,就从长虫皮肉中撬出一个青黑的小卵泡。 这家伙看到这个东西,我明显感觉他嘴在不停地蠕动,喉结也在上下翻滚,看样子这东西他是极度喜欢。只见他用两个指头捏着这东西,轻轻地放进仰起来的嘴里,他的喉结一动,这东西就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然后,这人就一把把这已经没了头的黑长虫扔到了河水里,我看到那长虫在水面几个翻腾,就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而这时,小鸡娃他爹又慢慢地从地上捡起那个灰白的手帕,轻轻在自己头上包好,又伸手擓起那个小筐,理了理自己湿透的衣裳,顺着河沿,又款款地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我是站在来时的路上的,这时看到他在返回来,在我吃惊不定中,慌忙转身,一溜烟就跑回到我家祖坟边,用力一跳,就跳到了品字形坟头中间。 我就站在这坟中间,看着他款款地原路返回,转了两个弯,他就走到了我所在的花生地头。原来我以为,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要回家换干衣服呢,没想到,等他走到了我家祖坟的边上,他居然停下来不走了,然后转了个身,面对着我家祖坟的方向,从胳膊上把筐子拿下来放到地上,自己则双腿齐齐跪下,开始从筐子里往外拿东西。 我是没有看到,这筐子里竟然还有别的东西。我看到他拿出来几个圆白馍,在面前左右各摆了一堆,然后又拿出一个细瓷碗,这碗里好像还有沙子或者是粮食颗粒,只见他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把香出来,又拿出一沓火纸,都放在面前。 这都放好了,才从筐子里拿出一盒洋火,擦着一根,把那香给点着,郑重其事地插到面前的细瓷碗里,然后开始点火纸,一张接一张的火纸就慢慢燃了起来。 随着火纸特有的火花伴着蓝白的烟雾腾起,我就看到他跪在地上,开始头着地嘭嘭地磕起了响头。我也搞不懂这是为啥,在看他不停地磕头中,我就听到了他嘴里竟然还在念念有词:“十二叔啊,你给我托的梦,我照着做了,你就放了小敏吧……”。 我不知道这个小敏是谁,跟这小鸡娃他爹是什么关系。可是我从他说的话中,竟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个十二叔,居然就是我爷! 我爷在我们家族中,排行十二,我们这一辈人,都叫我爷十二爷,叫我奶十二奶。而小鸡娃他爹,我称之为大伯,所以,我们庄上叫十二叔的,也就只有我爷了。 可是我爷已经去世多年,怎么可能还跟这个大伯联系呢,就算是托梦,怎么会这么逼真?难道我爷也知道了这大伯的小老婆得了鬼病,用这个方法才能祛除? 不是说要吃头生娃的胎盘汤,才能治好的吗?怎么却要喝石碑桥下大黑长虫的血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可为什么这大伯要来拜谢我爷,怎么不跑到我爷的坟头来磕头,却在路边摆下祭品点上香焚起火纸来呢?这些我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我爷告诉他要这么做吗? 我站在坟头中间,看到这大伯在路边,诡异地磕着头说着话,那样子咋看咋不正常,只觉得头上的烈阳根本没啥温度,只是白花花的甚是刺眼。 一直到这大伯的筐子里的火纸,悉数烧完,他才停止磕头,等他抬起头我一看,乖乖,他的额头,看样子,都快磕破了。因为外面的土路虽然不比石头铺的大马路那么硬,但是这好久没下雨,路面估计也是硬得不行吧。 我看火纸烧完,他也磕好头了,心想着,这一下你可以起身回家了吧,再不回去换衣裳,衣裳就要被阳光晒干了吧。没想到,这人只擓了筐子,地上的圆白馍,当作香炉的碗,都看都没看,起身扭转头,就往西飞奔而去。 他跑得那叫个快啊,简直像一道影子,嗖地一声就消失了。我看得有些懵,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正常的还是被鬼摄了魂,这举动咋看咋离奇。 可能是我年龄太小,经历的事太少,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真真的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跑得那么快呢,我爷又没从坟里出来,难道你还怕我爷抓到你不成? 想到这里,我就往我爷的坟头上看了一下,没啥啊,这大白天的,我爷怎么可能出来呢。我看那人跑得没影了,就想顺着花生地的地山口走出去,我也该回家喝点水了,这嗓子真真的要冒火了。 我刚刚抬起脚,还没迈出脚步,就听到东边的土路上,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章节目录 第48章死里求生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头皮就一下子跟炸了一样,我爷咋也敢在这晴天白日里出来凑热闹啊。我估计他是嫌我这个当孙子的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啊。 我本来就想往外走的,这一声传来,让我一下子肾上腺飙升,抬起腿不由分说,就从松树边跃了出去,没想到,可能是心里过于紧张害怕,我没有算好落脚点,再加上我使的劲过大了,我一下子竟然掉在了老沟上的护庄河里了。 我之前都说过,这老沟上一直以来都有半汪碧亮的河水,而且这河沿是又高又陡,加上两边繁茂的野芭茅棵,我这扑通一下掉到这水里,我心里顿时慌得不行,唯一一个念头顿生,完了完了,我马上要被水淹死了。 而且,我那个神出鬼没的爷啊,你咋这会儿出来了呢,真是会挑时候,我心里在想,要不是被我爷吓得浑身一哆嗦,我也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一下子掉到这深水里。 我掉到水里之后,就感觉那无边的有些温热的河水,一下子就把彻底包围淹没,还好我能憋气,要不然,我肯定会被这河不灌得跟气蛤蟆一样的饱。 我就睁开眼睛,趁机往水里看,没想到,我现在在水里,竟然也能跟在地上一样,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而且我还能看到,有很多长得很漂亮五颜六色的小鱼,串成串,沿着水草边,游得很好看。我一时竟看得呆了。 那是一种有着虎皮一样的小鱼,那小鱼,也就是跟普通的屎光皮鱼差不多大小,而这种虎皮小鱼肚子没有那么宽,它们身上披着一道一道的虎斑,眼睛是黑红的颜色,尾巴短小,但是轻轻一摆,那姿态却很是让人喜欢。 我顿时被这种在水里串成串蜿蜒游动的小鱼给吸引了,一时竟忘了我是掉进这水里的,而不是我还在地面上。但是我看那群小鱼,游得极度好看,就想凑过去细心地看,看它们为什么能长得这么好,游得这么让人心动。 于是,我手脚并用,不停地往前用力扒水,没想到,我竟然一下一下地往前走了。我看到水面上的那些长长的带细密锯齿的芭茅叶子,很自然地垂在这水面上。 那些又长又白的白条鱼,一下一下地从水面跃起来不停地撕扯着吃那叶子,每次那叶子动一下,我就看到有一条白条鱼奋力地去咬,我就在水里细心地看。 那些白条鱼,没想到它们背上都有一条很厚实的肉,而且它们在水里,会像箭一样地冲锋,然后跃出水面去撕扯那芭茅草叶。 我还看到,有水长虫,在水面,头尖着,从这边河沿,蜿蜒着游向那边河沿,然后一头就扎进了芭茅棵里不见了踪影。 更有趣的是,我还看到,有宽宽窄窄的长虫皮,从河沿的草间一直延伸到水里,我在水里能看到,有很小的吃鱼狼,咋咋呼呼地用前面的钳子,不停地一下一下在刨动这长虫皮,好像很是乐不知疲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我眼尖还是咋,我看到,那芭茅掩映的水面之下,竟然还有一根长檩条一样的木棒子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在水里这东西的颜色灰苍苍的,我也没有多看。 没想到,我手脚并用地在水里划动,竟然从眼的余光中,看到这个木棒子竟然在缓缓朝我移动,只是速度很慢,要不是我看到边上的芭茅叶子动了一下,我还真以为这真的是一条木头杠子呢。但是,我也忽略了,木头在水下,是要往上浮起来的。 我一看,这还得了,这哪里是一根大木杠子啊,分明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长虫嘛。我的乖乖,这不要了亲命了,这东西要是缠到了,不是分分钟把我给憋死啊。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踩水,头往上一抬,我竟然从水里呼隆一下,冲出了水面,冲出来后,我就朝河沿上跃去,还没等我在河沿上站稳,从那芭茅棵掩住的水下面,也哗啦一声,猛地窜出一个大海碗粗细的大长虫。 那大长虫就瞅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扑了过来。我的天呢,还好我钻出来了,我一看这东西果然是长虫,我就赶紧一蹦,使出了吃奶劲,就一下跃到了护庄河的对岸。 其实,这护庄河两边,都被人栽了一墩一墩的芭茅,这些芭茅不缺水,也没有什么天敌,长得那叫个旺啊,我这样从这些芭茅顶上跃过来,我怀疑我的脚脖上肯定被那些比刀子还要锋利的芭茅叶子给剌出了血口子,因为我刚刚落下来,就感觉我的脚脖上又痒又疼的难受。 可是我还真没有功夫低下头去摆弄我的脚脚子,因为,我看到那个灰苍苍的大长虫,跟个旋风一样,在水面一扭,转了个大圈,就又朝我扑了过来。我的天呢,我还是快点跑吧。 于是,我又拼尽全力,猛地一跳,朝着我家祖坟那边就跃了过去。太阳朗照,我看到那条灰黑的长虫身上,竟然闪着幽幽寒光。它在水面这一折腾,我看到河岸边那大棵的芭茅竟然也被它给压倒很多。 我三两下就跳到了我家祖坟中间,刚想扶着那棵松树喘口气,那个大长虫又阴魂不散地顺着花生地的地山口,跟个推土机一样,直接把那茂密的花生秧分开,快速地向我奔过来。 我的天呢,这东西要是给我一口,我估计能一下子把我的头给咬掉。这家伙也太大了,要是不弯曲,真跟我家瓦房里那些粗檁条一般。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长虫,而且这长虫竟然还潜伏在水下,伺机而动。看来以后,我还是少到水边去玩了,毕竟我还太小,万一掉到水里,被这玩意儿给吃了可咋整。 我明显感觉到,这长虫奔过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腥风,离老远我都闻见了。我得赶紧跑啊,就算我跑到我家祖坟中间,也挡不住这个畜生的一口啊。 我爷呢,这会儿咋没听到你叫我啊,你快点出来吧,帮孙子我挡一下这个凶神恶煞吧。天呢,难道我今天就要命丧这个畜生口里了吗? 章节目录 第49章无敌旋风 就在这时,我听到突然头顶有呼呼的风声响起,我忙扭过头去看,从我老爷那个坟头北面一点点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旋风,瞬间刮了起来。 那旋风卷起了下面的花生秧,嗖嗖地腾空而起,乖乖,这旋风不得了,要是旋到我,估计也能把我旋得飞起来吧。我东北面是一个巨大的旋风,正朝着西南方向快速飞旋着跑。 而我正西面,就是那个想吃了我的大长虫,箭一样地向我冲过来,我的天呢,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让我这么一个小孩面临这样的险境。 我得赶紧跑了,离开这个凶险之地,要是晚一步,估计我不是被这个大长虫生吞活剥,就是这被这个疯狂的大旋风给卷走,然后摔死在地上。 我感觉我的腿脚都有点想抽筋了,我使劲用巴掌拍了几下我的小腿肚子,在确定我能再次跳起来时,我咬咬牙,一跺脚,就猛地往上窜了起来。 我刚刚跳起来,就感觉那股腥臭难当的腥风就冲了过来,没想到,这个大长虫来得这么快,估计它是不是好几天没吃到东西了,把我这人小胖孩当成了它的午餐了吗? 也就是在这大长虫要抬头张嘴咬我的一刹那,那股大旋风,竟然也过来了,那旋风雷霆万钧般地一下子把这个大长虫给当头罩进了旋风的中心了。 我跳起来看得很清楚,只见那旋风,好像是伸出来一把巨大的手,一下子就把这大长虫的三角扁头给掐住,然后带着它,迅速地开始盘旋转圈,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半空里升。 我看到,那条大长虫是真的长啊,被这旋风旋到足足有这棵松树这么高的地方,那大长虫的尾巴,才算是被旋得离了地。然后这条大长虫,就跟一大卷破塑料纸一样,被这个大旋风没头没脑地给旋转着往半空里不停地升高。 我看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个大旋风竟有如此的威力,能把这条大长虫玩得团团转。在大旋风不停地旋转中,我听到了急速的风声,震耳欲聋地刮着。 我已经跳到了花生地边的土路上,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没一会儿,那条大长虫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叫声,跟晴天里打了一声闷雷似的,那旋风就慢慢地松驰下来。 而那条大长虫,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沓沓地就掉在了花生地里。我再看时,那大长虫整个身体,好像麻花一样,也不知道被拧转了多少圈,身上的肉,也断断续续的一会儿一个疙瘩,一会儿一个疙瘩,再看它那个大三角头,这时我才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大长虫的嘴巴一直张着,好像也合不拢了,嘴角也裂开了,似乎还往外淌着黑血…… 这大长虫被旋风给生生地旋死了!我的老天呢,要是我被这大旋风旋到的话,估计不到十秒钟,我就要彻底交待了吧。 我看到这大长虫终于死了,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没一会儿,我看那大长虫跟一堆破塑料布一样堆在那里,我就觉得没啥可怕的了,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嘴里很是发干,这才想起来,我该回家喝点水了…… 也真是奇怪,自从这大长虫从半空里软沓沓地掉下来,那旋风就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就算我抬头四处张望着去找,到处都是一片平静,根本没有旋风的迹象。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三跳两跳到跑到我家那三个社坟的坟头前,庄重其事地跪下,挨个儿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跑出花生地,沿着往西的土路,一溜烟跑了下去…… 我是从来都不敢把我在外面的这些遭遇说给我的父母听的,一是我怕我说了他们会揍我,二是我怕大人们也害怕,更加不让我自个儿出去玩了。 所以,我一直以来,在要进入我家院子时,都会好好地把自己端详一番,衣裳是不是掉了扣子,是不是被泥土弄脏了,或者是鞋子有没有断了鞋带,脸上是不是有被抓伤的血道子,在确定没有这些之后,我才会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 我爹管我们是相当严的,我上面有一个哥,下面有一个妹,要是谁犯了错,三个人都会一起被罚跪在屋里,轮个挨揍。一开始是吃栗子,就是大人伸出右手,把中指关节突出来,照着脑门就是一个猛击,这叫一个栗子。后来可能觉得这样不好,或者是每揍出一个栗子自己手也疼,就改用鞋底子猛揍屁股,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就准备了一根洋槐树的枝条,乖乖,上面还带有一层尖刺! 只是这洋槐树的枝条,一直只是放在我家门仡佬里,从来都是起个警示的作用,就连我那么调皮捣蛋,我爹也从没有拿这个杀手锏揍过我一次。 所以,每回回来,我都很是谨慎,不停地察言观色,只要觉得大人脸色不对,我就会脚底下抹油,哧溜一声,就溜到我奶的屋里了。反正我始终坚信,光棍儿不吃眼前亏,溜之大吉为上策。 扯得远了。这次我跑回家的速度,我自己都觉和是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没有之一。因为这一天的经历,着实让我有些吃惊不已。可我心里还没有跟我家大人说的想法。毕竟,自己在外面,如果事事都要跟大人反映,我估计,不是栗子,就是鞋底子,很快就要伺候我。 我离老远就看到我们家院里没有人,我就兴冲冲三步化作两步,一阵风跑进院里的压井边,身子压在压井杆上,然后左手伸出来捂住井水的出口,身体用力往下坠,井水就慢慢地白亮亮地压出来了。 我顾不上其他了,看井水涌得不少,凑过嘴去,就饮牛一样,咕咚咕咚喝了个肚圆。 等我感觉我肚子里的水都快开始晃荡晃荡发出响声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打着饱嗝从压井上下来。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还是没人,这才突然觉得身上的湿衣裳,扒得我一阵皮紧,就赶紧脱了这些衣裳,顺手就扔到了压井边上的大二号盆里。 章节目录 第50章鬼虫打架 然后扯过晾衣绳上的洗澡毛巾,在压井上接了水湿了,浑身擦了一遍,才回屋,找了干衣裳穿上。等我出来,想拉小椅子坐到龙门下歇一会儿,隐隐约约就听到我家堂屋后面,好像有人在说话。可是那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很弱也很细,我根本听不清在说的啥。 外面太阳还很是热辣,我看看院里的楝树,还是那么茂盛的枝叶,可树上,连个找楝籽吃的楝八哥也没有。我侧耳细细地听,就是有人在我家堂屋后面说话哩。 我家后面,住的是九叔一家人。自从九哥不在之后,他们家里的人都去了南方谋生,这新盖的两座三间大平房,就这么闲置下来了。难道他们家回来人了?不会啊,没有听说他们要回来的啊。要不我过去看看? 我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看呢,就算他们家回来人了,我来看个啥啊,我就迟疑了一下,坐在小椅子上,屁股连抬一下都没有,算了,关我什么事呢。 可是,我坐在椅子上,听着听着,还不是一个人在说话呢,是两个人,好像还在吵架,而且吵得还挺凶,听那声音,感觉怪熟悉,可是一下子我又想不起来,是谁跟谁在吵。 外面没有风,太阳火辣辣地照,到底是谁在吵架,怎么这么小的声音,连我这么尖的耳朵,也听不出吵的是啥。可是,明明是从我家堂屋后面传过来的,但怎么听,怎么这么遥远呢?难道是后庄上有人在吵架吗,可是,那声音就跟在我家堂屋后面发出来的一样。 我是知道的,后面那两座空平房,我现在是不太敢一个人冒冒失失进去的,有了之前那让我害怕的经历,我只要出去玩,都会顺着我家那排陈刺树往南,一溜烟就跑到了老海家那棵大扁食树下,然后站在那里,四围里看一圈,才慢慢决定去哪里玩。 而这有一阵子我没有去后面看了,怎么会突然有人这么低声地吵架呢。其实我们庄上,你说吵架也好,打架也罢,这都是很正常的,但是你吵归吵,打归打,总归得有个由头吧。像现在我听到的这样,怎么感觉嗡嗡囔囔地,听不清又不绝于耳,真让人心焦。 我家后面就是这两座空平房,再后面就是那小娃娃五伯家,他们家还是老瓦房,有些低,但是一家人都在。再后面,也是一个五伯家,他们家也是瓦房,院里长年停着一个很大的拖拉机。 后面这几家,我都不太熟悉,至于说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确实也不是太过于热衷,因为我就是一个还没有上学的孩子,人家吵人家的,关我什么事呢。 说的也是,跟我有啥关系呢。可是,我就坐在龙门下面,觉得那说话的声音,不,是明显吵架的声音,可是越来越近,而且也渐渐有点清晰了。可是,我还是听不也来,到底是谁的声音,唉。 本来,我在外面晃荡这大半天,遇到的这好几个糟心事,都让我已经困顿不堪了,加上我又喝了一肚子井把水,我一坐在到这椅子上,靠着那弯弯的靠背,我就有些犯困。 而这越来越清晰的说话声,却扰得我不胜其烦,你们也真是的,不挑时间,不挑地方,咋就这么有力气呢。我可是想眯一会儿啊,能不能别吵。 可是,我咋听着,那说话的声音,好像顺着我家的堂屋山墙,慢慢地移到了院墙上,没一会儿又跑到了我家那棵粗大的桑树上了。我正要睁大眼睛去看,没想到,那还在不停传过来的说话声,不是,是吵架声,又飘到了我家东屋的北山墙上了。 怪事,这人这么大,怎么可能一会儿的功夫,能跑这么多地方,又是上墙头,又是爬树,还能顺着墙出溜着吵架吗?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本来很浓的睡意一下子就全然不见。不行,我得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我家后面院墙这里,什么都不顾地吵来吵去。就算你们吵,但也不要爬到我家墙头上,真是的,万一把我们家墙头弄倒了咋办? 我连忙从小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想到,我明显听到我的肚子里咣当响了一下,看来我是真的喝太多的水了。 我就朝我家东屋北山墙那边看,看了一遍,啥也没有,不会啊,那说话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往我这边传,怎么会没人呢? 我心里很是纳闷,就听着肚子里不停的咣当咣当声,慢慢走到了东屋的北山墙根,站在楝树的树荫下面,贴着山墙慢慢抬头往山墙的屋脊上看。 我家东屋盖成的年代已经不少了,跟堂屋一样,屋脊上面,都错落有致地长着高高低低青紫泛白的瓦栋,这些瓦栋的小圆叶子很厚实,便也很脆嫩,我一直想弄一点回来,切切拌凉菜吃,我只怕我爹会拿那根布满尖刺的洋槐树枝抽我,我就没敢上房揭瓦了。 但是现在看来,虽然太阳这么大,这些瓦栋竟然没有一点发蔫的迹象,它们挺拔地站着,跟一排排哨兵一样。我不由得看得呆了,可是,除了瓦栋,我却没有看到有人在这里说话,但是那个说话声,离我更近了,虽然我还是听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 我就开始有点抓狂起来,这声音到底来自哪里啊,明明就在眼前,我却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虽然我有隔着墙就能看到人的异能,但是现在也确实不管什么用,因为我明明就能感觉到说话的声音,就在我边边上,但我就是看不到人在哪里。 又是一大怪事。我突然觉得一阵尿意汹涌而来,刚刚喝水太多了,我实在憋不住,连忙往堂屋东北角的茅坑边上跑,刚拉下裤子,就是一阵疯狂扫射。 我释放得相当舒爽,一边提裤子,一边打着颤抖,头无意识地往后扭了一下。没想到,我竟然看到,我家东屋的山墙上,竟然有两个很大的臭斑虫,在你追我赶。 章节目录 第51章鬼虫放屁 我看那臭斑虫,跟我平时见以的完全不一样的颜色。我们这里,树上一般都会有绿色的臭斑虫,棉花地里有黑色的体型稍大点的臭斑虫,而现在我看到的两个臭斑虫,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居然跟我的掌心那么大,就爬在东屋山墙上,一个在前面快速地跑,一个在后面飞快地追 。 而且,我竟然看到它们两个嘴里都念念有词,发出的声音,就是刚刚我一直听到的声音。但是,为什么它们竟然能发出人声,而且我挺着还很是熟悉呢? 这两个巨大的臭斑虫,体型庞大自不必说,但是它们的颜色竟然跟我家山墙上的砖头是一个颜色,黑蓝黑蓝的,怪不得我刚刚站在山墙根没有看到它们。而只是觉得它们离我很近,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一样。 我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忙转过身来,也不敢往前走,只怕惊动它们两个你追我赶的状态,就站在茅坑边上,看着,没一会儿,前面一个大臭斑虫,居然轻轻一跳,连藏在身上的翅膀展一下都没有,直接跳到了我家那棵大楝树干上,后面这只,也紧随其后,也是轻轻一跳,就跟粘到楝树干上一样。 乖乖,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一边追赶,一边喋喋不休地争吵个不停。我在后面,看着它们两个那巨大的肚子,跟个小簸箕一样,在楝树干上摩擦着往上,一会儿的功夫,它们竟然跑到了楝树树冠上,马上就要被枝叶遮挡起来。 我忙跑到楝树下面,抬起头往上看,只见它们两个还是你追我赶地一前一后快速地跑。只是,我惊奇地发现,它们身上的颜色,居然慢慢地变成了楝树干的那种淡红色了。 想不到啊,这东西还会变色,怪不得我粗略一看,竟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呢。可是,明明是两个巨型昆虫,怎么可能口吐人言呢,虽然我实在听不出来它们吵的内容是什么,但明明就是人的说话声啊。 我只怕它们飞走了,我得问问,它们究竟来自哪里,怎么能跟我一样会说人话呢。于是,我就赶紧往上一跳,眼看着我就要跟它们平齐,钻进这林楝树的枝叶当中了,没想到啊,后面的这个大臭斑虫,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猛然把屁股一抬,然后肚子一挤,一股黑黄色的浓烟,就冲着我喷涌而来。 我的天,我赶紧往下落,可眼睛还在盯着那浓雾里的两个大臭斑虫,不停地看。我知道不论大的小的臭斑虫,只要放屁,肯定是奇臭无比,而且这臭味经久不息。 可是能放出来黑黄烟雾的屁的臭斑虫,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我怕闻到那个臭屁味,在这黑黄色烟雾快速往下坠的时候,我刚落到地上,就往龙门口跑了过去。谁知道,我跑动的可能太快,带动起微风,那黑黄色的烟雾,竟然跟着我就冲了过来。 天呢,这屁还会拐弯,真是稀奇至极啊。那我得往哪里躲啊,眼看着那黑黄色的烟雾就要罩头盖在我身上了。我连忙双手把我家龙门一合,我就夺门而出。 这一下,我可闻不到臭尼味了吧。我跑到我家院墙外那排陈刺树边上,回头一看,果然那团黑黄色的烟雾被阻在了院子里,慢慢消散开去。而当我再抬头往楝树上看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两个巨型臭斑虫了。 我以为它们是变了色,变成了枝叶的颜色,可是,我细心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看到。后来,我透过楝树茂密的枝叶看到那两个大型的臭斑虫,居然展开藏在背上的一对大翅膀,跟个斑鸠一样,扑楞楞钻出枝叶,往半空里冲天而上…… 我踩了一下楝树的树枝,又往上跳起来一段,我就定在楝树最高处,抬着头看半天里,越飞越远的那两个巨型臭斑虫,没多久,它们就消失了。 我有点怅然若失,趁我父母还没有回来,赶紧落了下来。我没事干啊,还是一个人坐在龙门口的小椅子上,手捧着脸,不停地想,为什么这两个臭斑虫会说人话,它们说的是什么,还有它们为什么会变色,而且它们的体型为什么那么大…… 我想了很多,可始终找不到答案。没一会儿,我就又困了,外面好像起了风,风很小,我看到外面沤坑边那歪脖子枣树上的树叶,微微晃了几晃,我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睡梦里,我听到龙门外面,好像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橐橐地走过,又听到有狗叫,从东边的路上传过来,没几声就不再叫了。 我还听到有母鸡咯咯地叫着,好像是下了蛋,也不知道谁家的羊在很大声地咩咩地叫,没一会儿,就听有嗡嗡的声音,跟潮水一样往我身上涌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叫的,还是什么翅膀扇的,那嗡嗡声越来越大,也就是说,这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做梦了,可是梦境却极为混乱,没多久,我就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一阵尿意又来了,我要去尿尿,刚想到这里,我就醒了。 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东边二狗子家的小葵,正站在我家沤坑边上,往我家枣树根那里撒尿,那泡尿可真是长,我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这家伙看,好半天,他才哆嗦两下止住。 我不知道这家伙跑到我家门口尿这么一长泡尿是想干啥,我睡着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跑进我家院子里。现在我醒了过来,看到这家伙竟然还对着我家那棵枣树,动也不动地,就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也不转过走开,也不跟我打招呼。 这家伙是想咋?难道他想吓唬我吗,哼,我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别说你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个脸上没有任何五观的家伙,我不仅见过,尚且不怕,还怕你一人活蹦乱跳的家伙吗? 我心里突然想到一个恶作剧的点子,嘿嘿,就悄悄地站起身,猫着腰,从我家龙门墙边,摸出一个半截砖来,想照着他站的地方那沤坑的水面用力砸过去,哈哈,要是这家伙来不及躲开,身上肯定会被溅出为的粪水浇个满身。 章节目录 第52章骷髅蜂窝 我有点得意得想笑出来,可是就在我把手里的砖头高高举过头顶要奋地夯过去时,我就看到这个家伙的头,突然就扭了过来。 本来他是正对着枣树的,我只能看到他整个后背,这家伙太熟悉了,他就是二狗子家的小葵。可是,他竟然一下子把头给扭了过来。按常理,人要扭头,也仅仅能扭过来九十度而已,也就是说,能扭到的最大极限,是头扭到跟肩膀平齐就再也扭不动了。 可是这小葵,竟然一下子把头扭了个一百八十度!天呢,现在小葵的脸面完全朝向了我,而身子还是保持原样,正对着枣树! 这家伙难道有特异功能吗?可是,我看到他这样子,也仅仅有一点点的惊诧,最让我心惊的却是,他睁着眼睛,而眶里却只露出来了眼白! 看来这家伙,是要装成这个鬼样了,来吓我了。哼,我可不是吓大的哦。小心我拿砖头夯你个龟孙。我佯装,要把砖头砸过去,没想到,这家伙也不说话,头脸就那么白着眼睛看着我,然后,只见他慢慢地把身体一点点转了过来,我看到,这家伙裤子已经提好了,只是他的肚子竟然露在外面,我看也没什么异样,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我就朝他肚子上看,结果,我看到,他的肚皮里面好像有什么活物一样,拱得他的肚皮不停地一起一伏。这时,我又听到了我睡梦里听到那个嗡嗡声,像极了大铃姐家堂屋后墙大裂缝里那些虎皮骷髅蜂飞起来的嗡嗡声音。 可是我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我附近有马蜂在飞,那这嗡嗡声来自哪里?我就觉得这个小葵有问题,而且问题还挺大。就盯着他的肚子一个劲地看,没想到,没多久,我就看到他的肚皮好像被什么东西叮出来一个个细小的孔洞,而且从那孔洞里,钻出来一个个有着黑色短触角,带着细翅膀,还有一个很尖细的尾部……这些都是小马蜂啊。 没想到,小葵的肚子里,竟然是一个大马蜂窝!我的天呢,这可是最大的奇观了,我就往小葵的脸上看,没想到,他的眼眶里,还是那死一般吓人的眼白!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些马蜂,会在他肚上下面筑起了马蜂窝,这可如何是好。我手里举着的砖头,我感觉越来越重,我手都快举酸了。 没奈何,我现在也不敢拿砖头夯小葵了,就默默地把砖头又扔到了墙边,可我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半寸!我只怕他会突然暴走,朝我冲过来,拿他肚里的马蜂蛰我! 这个小葵,我一直觉得虽然他比我大五六岁之多,可他总是喜欢捉弄我,有时还跟我搞恶作剧,反正我一看到他,就想躲开他,不想被他薅住脖梗子,让他问长问短。 可是,现在这个小葵这个样子,我也是束手无策,他的肚子变成了马蜂窝,但是他还能这样直直地站着,真是不得了啊。可是,我看他眼睛的样子,脑海里突然有人在说话:“快去灶屋里抓马小灰,过去往他嘴里塞。” 我吓了一跳:“谁,谁在说话,你给我出来。”我四周看看,没人啊,就我跟枣树边站的小葵啊。我看到了,小葵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难道是我自己说的吗? “别瞅了,是我啊,我在你身体里呢,快点去抓把小灰,往他嘴里塞啊。”那声音有些急促,不停地在催我,我不由自主地就往灶屋里跑,伸出手就插到锅底道里,抓了一把小灰就冲了出来。 小葵比我高很多,毕竟比我大那么多岁,我就算是手举过头顶,也够不到他的嘴,于是我狠狠心,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手扒开他的嘴,一手就把成把的小灰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就把他的嘴给推着合上。 这些做完,我看到他的嘴巴,脸上,都是黑黑的小灰了。我也顾不上管他的样子多好笑了,赶紧跑回到龙门下,那个声音又来了:“快去端碗水,往他嘴里倒,要快!” 我马上就去灶屋拿了个撇拉碟碗,到压井边压了满满一碗水,飞快地往小葵身边跑,当然这碗里的水,洒了最少得有小半碗。到了他身边,如法炮制,又把这碗里的水都灌进了他的嘴里,我看到他竟然全部喝了下去。 没一会儿,我就看到这家伙的喉结竟然上下翻动,然后就开始呕吐,吐得那个凶猛啊,就跟他刚刚尿尿一样,哗哗哗地赛过喷泉。 原以为,他能吐出来黑色的小灰汤,可是,我怎么样也没想到,他竟然吐出来一大滩又腥又臭的黑绿色的东西,那东西又粘又稠,怎么看怎么恶心。 而在他不停地往外吐着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他吐的秽物当中,有了细细小小的马蜂样的东西,包裹在了那黑绿色当中,而且数量还真不少。难道这家伙偷吃了哪里的未成型的马蜂蜂蛹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这家伙才慢慢不再吐了,我看到他的眼睛竟然慢慢恢复成常人的模样了,而他肚皮上那些本来已经钻出马蜂的细细小小的孔洞也慢慢愈合了,再也没有马蜂飞出。 而就在他恢复后,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我,看我手上还有黑色的小灰,就瞪大了眼睛:“是你,是你往我嘴里塞小灰的?” 我一看,连忙把手往背后一背,也没敢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生气,然后就想冲过来揪我。我吓了一跳,正要往我家屋里跑着躲开,没想到,我右手手腕上那个绿长虫钻进去的地方,好像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一道亮光闪出,那亮光朝着小葵的面前就冲了过去。 这小葵好像是受到雷击了一样,突然就来了个马失前蹄,窟通一声,就往前直直地栽到了地上。我看得真切,也就是十来秒的时间,这小葵又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等他抬头又看到我时,却对我喜笑颜开:“嗯,不错,挺好。”边说着,边拍拍身上的灰,大踏步往他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章节目录 第53章蜻蜓魅影 我有些莫名其妙,望着他的背影,疑虑重重,这家伙玩的又是哪一出呢? 等小葵进了他家院子,我才走到椅子边上坐下,一看我手上,满是小灰被水湿后和成的黑色,就又走到压井边,就着井水把手给洗干净了。 等我擦干手想回到椅子那里坐着歇一会儿呢,我就看到压井边上的那个小水洼边,有很多细细长长的马蜂,好像找不到方向了一样,在胡乱地飞来飞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这小水洼里,就掉落了好几个还在水面飞着打转的马蜂…… 这时我又想到那个指挥我去救小葵的声音了,于是我就用手摸了摸手腕那里的肉突起,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声音传出来,更没有那亮光闪出…… 我不知道这个小葵是为什么成了这样,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锅底道的小灰,竟然能把他这个魔症给治好。难道是我在椅子上睡觉,自己发癔症了吗? 我赶紧用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还是那样没有发烧的迹象啊,我怎么可能会发癔症呢,做梦跟发癔症,跟我正常的样子,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我坐回椅子上,反反复复想着这事,没一会儿,我就不想再想了,没啥意思,反正这小葵又没有真正地被马蜂占领了肚子,他不是好好地回家了吗,我何必这么纠结呢。 天依然很热,我肚子喝的水,已经被我尿得差不多了,我坐在龙门下,有些百无聊赖,左看看右瞅瞅,我家院里没啥好玩的呢。 不经意抬头,看到了我家院墙外那排陈刺树,我就想起,陈刺树下面,那是一堆黄土,黄土上面可能由于陈刺树遮挡的原因吧,一直都是有些微微的潮湿,上面有很多大大小的地蟷洞,我不如过去挖地蟷玩吧。 想到这里,我就站起身,跑到我家堂屋里,从门仡佬那个早就不用的老炉子里摸出我那个斜三角短把小铲子,就一蹦一跳到往陈刺树那边跑。 说起这地蟷,还真好玩的很。这些东西,跟树杈间结网的蜘蛛,还有在地上爬行的蜘蛛,很可能都是近亲,不过,这地蟷颜色要比其他的蛛蛛深得多,呈黑紫色,身上还泛着油光。 很有意思的是,这地蟷不咬人,不论大小,只要抓到它们放到手心里,它们都很乖,伏在掌上,从不挣扎着乱跑,而且它们身上软软的仿佛毛茸茸,反正摸起来很滑腻。 我们庄上,不是任何地方的树下,都有这样好玩的地蟷的,有的地方太硬了,没有树荫遮挡,或者是人来人往的过于频繁太过嘈杂,这地蟷都不会过去打洞筑巢。 就我们家院子周围,陈刺树这里地蟷洞最多,而且都非常好抓。发现地蟷洞,通常都是洞上面的盖子是盖着的,不地,对于我这种抓地蟷的老手来说,随便一看,就能看到哪块地上有地蟷洞了。 我只要看到有地蟷洞,就会慢慢走近,趴在洞口前,用手指头在洞盖上轻轻弹几下,没一会儿,那肥硕的地蟷就会从洞下面,匆匆忙忙地冲上来,用几根腿把洞盖支开,然后亮出细小的眼睛往洞口看,就在这里,我会把小铲子照着地蟷口斜着从旁边插进去,嘿嘿,常常是这地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我给连根拔起。 然后我就坐在地上,把裹着地蟷的那一小块土轻轻捏碎,那黑紫色的有些暗光的地蟷,便会老老实实地留在我的掌心了。 有时我会在陈刺树下,挖很多这样的地蟷,不过,我得找个罐头瓶把它们装起来,要不然,我放在地上,专心去挖下一个时,它会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有时也会被悄没声息走过来的鸡子,啄米一样一个个直接叨着吃了。 我现在手里已经拿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地蟷了,它们都缩着身体,看样子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我看它们在阳光下,身体上的颜色有些熠熠生辉,越发地觉得它们极其好玩。 就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小铲子也丢了地上,就站在陈刺树下,想找个小棍子拨拉一下,看看这两个地蟷会不会跟蛐蛐一样,相互打架。 可是,就在我一手捧着地蟷,一手探出去找小树棍子时,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东西,扑棱一下,我只觉得手心被一个尖东西轻轻一点,我忙回头看时,那两个黑紫的地蟷竟然不翼而飞! 我忙抬头往四周看,哪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啊,如果是鸟过来啄走的,可以我的眼光速度,还是能看到鸟飞走的影子的。可现在我竟然啥也没找到,而这两个地蟷却消失不见。 乖乖,在我家院子外面,竟然又遇到了怪事。我忙弯腰捡起斜角小铲子,退后几步,想撒腿跑回我家院子。可就在我刚刚要闪开的时候,我看到跟我视线平齐的陈刺树枝间,有一个我大拇指头大小的东西动了一下。 那东西竟然亮晶晶地,太阳照在上面,它还在反光!我就赶紧细心地看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脱离了陈刺树枝,轻轻一抖身上很宽但很薄的翅膀,这东西竟然悄没声息地飞出了陈刺树满是绿色长刺的包围。 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跟我大拇指头这么粗的,有我一搾长的大蜻蜓。这个大蜻蜓长得可真是壮实,就那个会转动的亮晶晶的圆头,居然跟我大拇指头那么大。 我看出来这东西是一个大蜻蜓时,它的前颚还在不停地动,像是在咀嚼东西一样地。看样子,是这个家伙出其不意,从我手里,把我刚刚挖出来的地蟷给吃了。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已经飞起来的大蜻蜓,还真跟我平时看到的蜻蜓不一样。其实在我们庄子这里,蜻蜓也有很多种的。 最常见的就是要下大雨前,密密麻麻围在麦秸垛边上乱飞乱舞的全身红色的小蜻蜓,还有一种是头非常大,肚子又长又细,浑身像是一道白一道黑又一道青色的那种大蜻蜓,还有就是在水边,有一种极小的蜻蜓,一般这种小蜻蜓跟大蚊子那么大,它们会沿着河边的水草慢慢地飞,看到有露出水面的草尖,会轻轻地停上去,就跟个直升机一样,好半天不动弹。 章节目录 第54章诡计失算 <!doctype html> <html> <head> <meta charset="gbk"> <title>提示信息- <style type="text/css"> body {background: #f9fee8;margin: 0; padding: 20px; text-align:center; font-family: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14px; color:#666666;} .error_page {width: 600px; padding: 50px; margin: auto;} .error_page h1 {margin: 20px 0 0; font-size:20px} .error_page p {margin: 10px 0; padding: 0;} a {color: #369; text-decoration:none;} a:hover {color: #f30; text-decoration:underline;}#tt{color:#f30} </style> </head> <body> <h1>非常抱歉!</h1> 找不到您请求的页面! 可能是您请求的页面不存在或者是页面内容正在处理中。 您可以选择 或者 <b id="tt">2</b>秒后跳转到首页。 </body> </html> 章节目录 第55章建寨坟场 <!doctype html> <html> <head> <meta charset="gbk"> <title>提示信息- <style type="text/css"> body {background: #f9fee8;margin: 0; padding: 20px; text-align:center; font-family: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14px; color:#666666;} .error_page {width: 600px; padding: 50px; margin: auto;} .error_page h1 {margin: 20px 0 0; font-size:20px} .error_page p {margin: 10px 0; padding: 0;} a {color: #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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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从大路上转了个身,跳过那条改水的小沟,就朝这烧砖窑走了过去。其实外面现在还是大太阳热辣辣地照,我是不敢抬头看这正午骄阳的,我害怕一下子刺瞎我的眼。 我刚刚走到这烧砖窑的小门这里,探出头往这窑坑里看,里面黑洞洞的,我只看到窑壁上有一层黑黑的煤灰。其他啥也没有,本来我想透过这窑坑看进去的,但是我就要走到了,还是过去看个究竟吧。 我从阳光里,慢慢走进了这窑的小门,这个小门箍的不太高,估计也就有我个子的两个那么高吧,这里也没有装门,就那么空空的跟个真的窑洞一样。 我走过去,手也没有扶着边上的窑壁,就伸出头想往这窑坑里看下去。还没等我伸头过去,就听到嗖地一声,从窑坑下面,猛地往上窜出来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我感觉黑乎乎的,跟个大海碗口一样,直直地进着我要伸头过去的地方,就冲了上来。我吓得妈啊一声,就往后猛地一撤步,紧接着我就想扭身往外跑,可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看到那个窜出来的黑东西,猛地一下刹住了车,就定定在悬在了差不多跟我平齐的位置。 我这才看清楚,我的天呢,原来是一条黑得跟锅烟一样的大长虫,那大长虫得有碗口那么粗吧。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缠绕到哪个地方,竟然能从窑底猛地往上这么一窜,一下子就窜到了我站的位置边上了。 可是,我看到,这东西其实是张着大嘴里,只不过,嘴里有个也是纯黑的东西,我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就是刚刚从窑顶冒烟洞上掉下来的那个大黑鸟! 按理说,这东西已经有了猎物了,可怎么还会从下面窜上来,在我面前现出原形呢。我看着这个大家伙,估计它也在看我,因为我看到它那个硕大的三角头上,两个铜铃子一样的大眼泡,似乎冒着寒光,不停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而这条大长虫,我也不知道有多长,它嘴里的大鸟刚刚吞进了一半,那鸟的翅膀跟两个爪子还在长虫嘴外面露着,而这大长虫却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慢慢地从下面不停地往上伸着身子,而头部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它那个姿势,就跟一个巨大的7字一样。 我其实一直是不怎么怕长虫的,这东西我见得多了,但是你今天这么大的,我还真是不多见。之前在老沟上的河水里遇到的那个,倒是个例外,只不过,那个现在估计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而现在我看到这根黑漆漆的大长虫,也没有吓得尿裤子或者直接晕过去,我只是在想着,怎么要能快速地从这小门里跑出去,这样也能躲过这大长虫对我的致命一击。 我知道,虽然现在这长虫看着是不怎么动,但如果它动了,肯定不会让我逃脱的,它嘴里现在是有了大鸟,可它这个窜出来的意思,我估计是嫌这个大鸟还吃不饱,它是把我当成了正餐了吧。 我一想到这里,就赶紧手扶站窑壁,眼睛往上看了一下,如果我斜着往外跳出去,能不能撞到顶上的窑壁,如果撞不到,我就一跃而起,往外跳出去得了。这长虫窜得再快,它跟我之间不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嘛。 想到这里,我看到这长虫已经慢慢地从下面伸上来好一段身体了,看来这条长虫是真的长啊,它是想趁我不备,一举把我缠住,然后慢慢地勒死,等吃了这个大鸟之后,再慢慢把我吞到肚里的吧。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我想到这一重,就手扶着洞壁猛地脚下一踩,身子往后一倾,我脚拖着地,就往窑外跃了出去。 没想到这长虫的反应也真是迅疾,我的身子刚刚出了窑洞,才被太阳晒到,这个大长虫巨大的三角头,带着风声,就从窑腔里呼地一声冲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57章巨蛇争斗 我就看到这长虫头,眼看就要冲到我的面前,我赶紧又用脚在地上猛踩了一下,这一下我就直起了身子,一下子窜在了窑洞门外不远处的麦秸垛上了。而那条大长虫,一看马上就要到嘴的肥肉,转眼就飞了。 急得好像呜呜咆哮一下,猛地一甩头,直接就把嘴里那个吞了一半的大鸟给整个甩在地上,然后身子一收缩,就跟一条弹簧一样,缩在了一起,看来这条大长虫是真的长啊,即便它已经收缩了很多,我还是没有看到它在窑腔里的尾巴。 我就站在那个麦秸垛顶上,低着头看这条大长虫猛地扑在了地上,然后又直直地抬起了他那个大三角头,冲着麦秸垛,呼啸而来。 看样子,这东西不把我逮住是死不罢休啊。我的天呢,这东西跑得可真是快,眨眼的瞬间,它已经冲到了麦秸垛的下面了。如果它再一抬头猛地一冲,肯定能直接咬到我的小腿! 这时,我才看到,它那个略微有些细的长虫尾巴,才从窑腔里出来。天呢,这东西得有多长啊。我真是吃了一惊,连忙跺了一上脚,冲着那个烧窑顶上的冒烟洞就窜了过去。 我看到这东西在麦秸垛下面,急急地抬头就往麦秸垛顶上冲,就在我跳到这烧砖窑的顶上时,还没等我站稳,我怎么感觉,这冒烟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风声,就要往外冲。 不会吧,这里面还有一条大长虫啊,我的天呢,看来我是要完了啊。我赶紧往外跳,冲着大路路面就跳过去了,我才刚离开这个窑顶,就看到那冒烟洞里,又呼啸着冲出来一根跟刚才那个差不多粗细的大长虫,那三角长虫头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寒光。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大长虫居然身体发着青色,跟还在麦秸垛边上那条,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在我落到路面上时,这么青色的大长虫从那个早烟洞里滚滚而出,顺着这烧砖窑外坡就跟一股洪水一样飞奔着就往我这边猛冲。 我的天呢,这个青家伙,看样了,比那个黑家伙还要猛,也不知道它们是饿了多久了,看到我这个大活人,居然就像看到了唐僧肉一样,如此的想把我吞掉啊。 而那条黑色的大长虫在看到我已经逃离了麦秸垛顶之后,又看到我站在路面上了,猛地扭头过来,朝着我就是一声嘶吼,那声音低沉有力,我就像是听到一声巨型货轮的鸣笛一样,然后就看到这条黑长虫飞奔如风,也朝着我就冲了过来。 我的天呢,看来今天我要被这两个大家伙给撕吃了啊。我这边看看,是一条巨大的青色的大长虫朝着我快速地飞奔,那边看看,又是一条差不多大的黑色的大长虫带着风朝我疾驰。 我有这么荣幸吗,我有这么受宠吗,我的天呢,你们咋都相中我了呢。难道我没有出路了吗?就在这两条长虫距我还有一丈多的距离时,我正在脚下用劲跳起来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两条长虫本来都是冲着我奔过来的,但现在好了,我看到这条青色的大长虫,居然一下子改变了方向,它竟然进着那么黑长虫迅速地飞奔过去。 难道它们两个想凑到一起,商量一下谁吃我的胳膊,谁吃我的大腿吗?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天呢,我还是跑吧,我打不过,我惹不起,我还不能跑吗? 我刚想跑,就见这条青色的大长虫,很快就奔到了这么黑长虫的一侧,而那条黑长虫快居然慢慢停了下来,把硕大的三角头也抬了起来,盯着那条青色的大长虫,就猛地一声长啸,那个声音,居然很是洪亮,就像巨型卡车笛声一样的鸣响,差点就把我震晕了。 而那个青色的大长虫,丝毫不怯懦,抖了抖三角形大头颅,也猛地一下抬了起来,张开大口,猛地就朝这条黑长虫的脑袋后面,奋地咬了过去。 我的天呢,我亲眼目睹了两条巨大的长虫,为了争吃我这么一个小孩而相互撕咬,它们瞬间就战在了一起,我看到,两个大长虫先是抬着头,相互对着鸣叫,接着就开始互相张嘴大咬,后来竟然都把身子缩过来,没多久就拼命地缠在了一起。 我的面前,竟然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有黑色青色相间的圆形大肉球了。而且这个大肉球还在不停地翻滚,露出来的两个硕大的三角头,还在不停地鸣叫,不住地撕咬。 可是,被当作猎物的我,却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好像在为两个斗士加油鼓劲!孰不知这两个大家伙却是想要我的命呢。 一直到两个大家伙缠成了一个滚圆的大肉球再也结不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两个东西太厉害了,如果它们不死,我,或者庄上的其他人,肯定要被它们祸害,我就想拿个什么刀,过来把它们露在外面的三角头给砍下来,这样它们不就玩完了吗? 于是,我就赶紧飞奔着跑到南庄我二叔家的院里,找了一圈,我竟然连个宽刃镰刀都没有找到,只是在东屋的山墙上找到了一把挂着的铡刀片! 这铡刀片,可能是我二叔磨好放在这里的,我一看这也中啊,我吃力地把这铡刀片从墙上拽下来,一手拖着,就往这个大长虫缠成的大肉球这里跑。 铡刀片其实没有多重,只是有点长有些宽,对于我这样的小孩来说,已经算是很重了,因为我拖着往前跑,我清楚地看到铡刀已经把路面上拖出一道很深的土槽了。 等我跑到的时候,那两个信球货,还在不停地翻滚着,谁也不服谁的样子,你咬我一下,我撕你一口,正打得不可开交呢。 我吃力地把铡刀片拎起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快步走到这大肉球前面,也顾不上细看,朝着这肉疙瘩狠狠地就切了下去。只听得噗嗤一声,接着就有一股热血直接窜到了我的脸上。 章节目录 第58章疯子尧娃 我随手抹了一把,赶紧往这肉球上看,真想不到,这铡刀片是有多锋利啊,这大长虫,我竟然一刀下去,差不多直接切断了好几根,那本来已经缠得紧绷绷的长虫肉疙瘩,一下子就断成了几截,那浓重的又腥又臭的长虫血,跟喷泉一样,直直地溅到了我的脸上了。 我看有了效果了,害怕那结开的长虫头,扑过来咬我,我就赶紧一下子跳起来好高,低头看这要结开的肉球。真是想不到,我切下去的那个地方,估计是两个长虫七寸的位置,等那肉疙瘩解开来,我看到,两个长虫头,竟然被我齐齐地斩掉了…… 而那锋利的铡刀片,由于自身的重量,加上我用力过猛,居然有些微微地扎进了地里。这两条巨大的大长虫,就这样不停地往外流血,没多久,就再也不动了…… 我也没管那铡刀片,也没理会这大长虫,用力抹了一把脸上,觉得粘唧唧的无比腥臭,就赶紧跳下来,飞也似地往我二叔家院子里跑,我想凑到压井边上压了水,好好把脸给洗一洗。要不然,不要说这一脸的长虫血,就是这腥臭难当的气味,也会把我熏晕过去…… 我特意洗了三遍脸,在确信基本上闻不到那个腥臭味之后,才用手把脸上的水抹干净了,走出我二叔家的院子。可我刚想走过去,把二叔家的铡刀片拿回来,突然觉得这事咋是这样呢,这两条大长虫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这里是平原地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长虫呢?而且在我被大长虫追赶的时候,还有两条大长虫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为什么就看不到一个庄上的人出来呢?这些都是疑问啊…… 难道它们是从建寨坟的坟场里过来的?可建寨坟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长虫?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过呢?我站在太阳下面,顶着热辣辣的阳光,不停地在思索。 一边想着,一边顺着路想走过去,谁知这时,我就看到北边的大路上,慢腾腾地走过来一个人,看那身形,我就知道是我们庄的那个疯子,大家都叫做尧娃的。 这个家伙,平时脸上净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走个路,也好像是站不稳似的,看站想要摔倒的样子,可就是摔不倒。这个家伙,我平时见到了也会躲得远远的,我不是怕他身上那种难闻的气味,而是怕这家伙万一哪天神经错落,逮住我给我揍一顿咋整。 可是现在他咋从庄上出来了呢?这大晌午的,人们估计都猫在家里歇晌,他出来是要干什么?我为了避开这个疯子,就抬头看看路边的大杨树,脚下用力,就一下子窜到了杨树茂密的枝叶当中了。 这个尧娃,刚才看着走得还是慢腾腾的,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了我刚刚站的地方,然后往东一拐,朝着烧砖窑那里就走了过去。 我还以为这家伙是要往建寨坟那边走过去呢,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那个大长虫的大肉球那里,站住了,然后微微抬头,往空里不停地闻,那个样了,像极了家里看的狗闻东西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闻到了什么,脸上现出一片兴奋的神色,然后就听到他嗷的一声,快步就往那个大长虫的肉球那里跑去。一边跑,两只手还伸出来不停地舞着。 我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看得那个清楚啊。只见尧娃,看到那大长虫的尸体之后,冲过去,捡起一段,眼睛里闪出绿光,舌头伸出来在嘴唇上舔了几下,就张开嘴,对着这长虫尸体就开始嘶咬起来,一边咬一边跟狗一样还呜呜地叫…… 我看到,没一会儿,这尧娃的脸上,前胸上,还有手上,都是黑红的长虫浓血,而我看到他一下一下地把那长虫皮扯掉,然后咬着里面一檩一檩的血红的肉,吃得那叫个欢呢。 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是真的,这尧娃全身心投入到疯狂撕咬中,没想到,刚刚我斩下来的长虫头,也不知道是回头返照,还是神经错乱,就那个黑色的大三角长虫头,突然挣脱大肉球的束缚,猛地抬起来,张开嘴就往这尧娃的腿上咬来。 我吓了一大跳,正在为这尧娃捏一把汗呢,没想到,这尧娃看也不看,轻描淡写地抬脚就是一踢,刚刚好,正踢在这窜过来的大三角头的下面,只听得噗的一声,那个硕大的头硕,跟个破筐子一样,被踢出去好远,骨碌着一头栽在了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一直以来,尧娃在大家的眼里,都是一个纯粹的疯子而已,但是现在我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尧娃,虽然他抱着大长虫不分思路地生吃长虫肉,很是疯狂,但他抬脚就能精准地把这大三角长虫头给踢飞,这倒完全用于我的意料。 我站在树上,敛声屏气,只觉得这尧娃跟以往那个,完全变样了,现在看来这家伙是一点者没疯,根本就不傻! 看着尧娃竟然把一段长虫,给生生地吃成了一段红白相间的骨头了。他好像吃饱了,直接伸手在衣裳前襟上下抹了几把,又用手背擦了擦手,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堆还在动着的长虫身体,但无奈他打了几个饱嗝,就盯着那长虫堆看了又看,才慢慢回转身,就在他回转身的刹那,我又一次看到了平日里傻里傻气的尧娃了。 我慢慢蹲下来,在枝叶后面,看着那尧娃慢慢地顺原地返回,走到我站的那棵大杨树下,我看到他停顿了一下,我还以为他看到了我呢,我正要从枝丫间站起身,没想到这个家伙伸出指头,在嘴里搅了几下,又咳了几下,转过身顺着路往北就慢腾腾地走下去了…… 难道这人尧娃的疯,是装出来的?平时看站,他疯得还是很真实的啊,可是现在我看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的尧娃,而这家伙根本就没疯,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那大长虫要去咬他,被他轻轻松松给踢飞了。 章节目录 第59章簸箕柳叶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反应机敏的正常人,也不可能把握好那么准的时机,一击中的,可倒是这个平时里疯疯颠颠的家伙,却随随便便就把这长虫头给踢飞了! 还有就是,我也不知道这尧娃是怎么知道,烧砖窑这里,有这么大一堆长虫的身体,难道他有千里眼,能看到我之前跟长虫搏斗的场景,或者他能闻到这大长虫特有的血腥味。 可是他是在庄上溜达的啊,怎么可能能离到几百米之外的旷野里的味道,这太不可思议了。就算叫上我家那个雪白的大狗,这么远的距离它也不可能闻得到啊。 我一直想下去,想着想着,我就觉得这个疯子尧娃居然有些可怕,万一他哪天抓到,也像啃这大长虫一样,是不是也能把我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想到这里,我心里甚是忐忑,慢慢站起身,看看下面周围没有人路过,就轻轻地跳了下来,然后又顺着路往北看过去,那个尧娃已经慢慢地走进了庄里。 太阳还很是火辣,看来我要往东跑过去玩的想法,被这两个大长虫给浇灭了,我还是回家吧,这时,我就听到我的肚子里传来一阵鸣叫,顿时我觉得,饥饿来了。 我一刻也没停,一溜烟就跑回我家院里,窜进灶屋,看我家锅底道里好像还有余烟,在袅袅地围着锅底在缭绕,我就知道,我妈回来过了,饭肯定还在锅里呢。 我就一把把锅盖掀开来,看到篦子上的蒸面条还冒着腾腾热气,用筷子反这篦子撅开一条缝,吹开烟雾,看到到锅底蒸的红薯有几个已经裂开了皮。 我妈应该是在等着我回来吃饭呢,我就把锅又盖好,跑到堂屋,找我妈过来一起吃饭,堂屋,东屋,我都找了,我父母都不在,我院子里看了一圈,又叫了几声妈,没有回应。 我妈应该去串门了吧,我在想。肚子里又传来鸣叫,算了,我自己先弄点吃吧,我用筷子挑了半碗蒸面条,从小锅里铲了一些炒豆角,又用筷子扎了两根红薯摆到面条碗上,两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了院里楝树下那个石磙上。 我抬头看了看,在确认这楝树上没有飞来的楝八哥在找楝籽吃之后,才拉一个小椅子来坐好,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说实话,我妈做的蒸面条,真是好吃极了,没一会儿,一大碗蒸面条就被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净光。我看碗边的蒸红薯还有点烫,觉得蒸面条有点噎,就站起身,又回到灶屋里,看看我妈有没有做汤,我就看到墙边的炉子上坐着钢精锅呢,我打开一看,乖乖,半锅油亮的簸箕柳叶茶还有余温呢。 在我们这里,天热吃蒸面条,再熬上一锅簸箕柳叶茶,这可是绝配啊。蒸面条,一般都是以豆角炒五花肉拌好,那吃起来才更有味,口感爽得不得了。而这簸箕柳叶茶,放一点冰糖进去,那喝起来,才叫个舒爽。 这个簸箕柳叶,就是一种细细的长得不高的小柳树,这种柳树是专门用来织簸箕用的,而这种柳树也只有成人那么高,细得跟筷子一样,独独地栽在地里,这种柳树根本不会分叉,叶子长得长而细,而且从来不招虫子啃咬。 每回从地里收工回来,我妈都会拐弯到这簸箕柳地里,掐一把叶子,拿回家在压井上掏干净了,放到锅里煮茶喝,我妈说这种簸箕柳叶茶,败火清神,喝上一碗很是解乏。这种簸箕柳叶茶,颜色深红,红得很是好看,喝起来也很光滑,还有一个后劲,就是喝过之后,嘴里有些发甜,所以我们庄上的人,很多都喜欢用这叶子来煮水当茶喝。 我就舀了一碗,也端到外面,放在石磙边上晾着,我则是坐到了龙门下,靠在椅子上,一会儿打一个饱嗝,漫无目的地看着我家堂屋房顶上那些瓦栋出神。 基本上能长出来瓦栋的房子,都已经是很有些年头了。我们庄上,我也就看到没几家的房顶上,才有这要的瓦栋长出来。有一回我跟我哥去他上的小学里玩,我才在他们学屋的山墙上,看到有绿色紫色的瓦栋,那时,我看这些瓦栋是斜着长在山墙上的,就想捡个半截砖头冲一两棵下来,掰掉那又圆又厚的叶子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可是我找了一个很是趁手的半截砖头,使足了劲朝着那山墙上的瓦栋就夯了过去,结果,我人小力量不足,那砖头刚刚挨到这山墙,就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后来我哥放了学,我也就跟着回了家,我想尝尝这瓦栋的叶子好不好吃的想法,也就流产了。现在,嘿嘿,我可是有了机会了。我这会儿反正是吃饱了,虽然有点噎,但不影响我去够屋脊上的瓦栋。 我看看父母还没有回来,我盛出来的红薯跟簸箕柳叶茶,还在石磙上晾着,只要大人没在,我就可以上去,用不着什么梯子,我现在,嘿嘿,不是能跳起来的嘛。 我就从龙门下面,站起身,往着堂屋方向猛跑几步,脚下用力,噌地一声就窜了起来。我家堂屋,是我爷那时候盖的,本来就没多高,我这一跳起来,一下子就超过了屋脊的高度,我看差不多了,就慢慢脚挨着屋脊站稳了。 这下可好,我往前看,就是我家的院子,可以说是一览无余。而往后看,则是后院九叔家的院子,那院子还跟之前一个样子,长满了有着阔大圆麻叶的野麻棵。 我也没有急着一把采了这瓦栋就跳下来,我想着,我极少能上到这么高的屋脊上,就索性前后左右都看看吧,于是,我就在屋脊上,如履平地,走到西头看看挨着我家的堂伯家的院子,又往东走到头,看看我家大桑树前面那片空地,一切照旧,我就有点兴味索然,就想扭回头,到屋脊中间,薅一棵瓦栋下来。 我刚刚回过头来,恍惚间,就看到后院九叔家的长满野麻棵的院子,有一个黑影,从麻棵里猛地往上一窜,就越过了他家两个院子中间的那道山墙,然后听到吱哇一声,接着就归于了平静,只留了野麻棵上面的大麻叶,还在轻轻地晃动。 章节目录 第60章嘴里人头 哎呦,这是啥玩意儿蹦过去了,我赶紧在我家屋脊上往西紧跑几步,想看看刚刚跳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咋跟射箭一样,这么快呢。还是一个黑影,我们这几家是没有养猫啊,看那影子比猫大得多,不可能是猫,但也不可能是狗啊,狗怎么可能能一下子跳过成人这么高的院墙呢,而且还是从麻棵那里的地下往上跳。 我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敢再去九叔家这两个院子了,说我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我年龄在那里摆着,对于未知的东西,我除了充满好奇心之外,更多的则是害怕,或者说是恐惧。 我在我家堂屋屋脊上,快速往西跑,没几步,就跑到我这堂屋西间的屋脊上面了,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九叔家这边的院子一览无余。 我就看见,这个光秃秃的院子里,就靠在这条中间的将近两米高的红砖山墙边,有一个通体黑色的东西,一动不动趴在山墙根那里。 我还以为那是一个黑色的大鸡子或者一个黑色的猪呢,可是等我伸出头来仔细看了,才知道,那黑色,居然是穿的衣服。而能穿衣服的,目前也只有人了吧。 可就在我盯着这个黑东西仔细打量着时,这个家伙居然猛地身子一拱站了起来,我这一下看得可清了,这竟然是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人,只是我看他脸上,跟搽了面粉一样的刷白,看他的面部,虽然他才跟我这么高,但脸上却老气横秋。 而他身上穿的就是一身锅烟一样的黑衣服,从上到下,全部黑不溜秋的。可是我就不明白,这么高一个小人,怎么可能能一下子窜过比自己高出三四倍的山墙呢? 我往前探着身子,想把这个人看得更清一点,没想到,屋脊上的半湿的绿苔,竟然有点滑,我差一点就顺着出溜下去,还好我赶紧往后仰了一下,才颤巍巍地总算定住了。 可这一举动,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一身黑这人的注意,他竟然抬起他那张白得不像话的脸,往上盯着我看,一看我这么大个人,跑到屋顶上玩得挺开心,就嘴角咧了一下,像是要张嘴说话的样子。 可他就嘴角咧了一下之后,就伸出不长的胳膊,先是指着我点了一下指头,然后就跟想薅什么一样,一把在面前抡了一下胳膊,之后,就又垂下手,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动不动了。 我可没弄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正在疑惑间,就见这人突然嘴唇一动,竟然面露笑容,可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见他白得有点瘆人的脸上,那笑容越来越盛,后来竟然嘴巴咧得越来越厉害,我看那个样子,再咧下去,一会儿那嘴叉子就要咧到耳朵根了。 我的天,这家伙想干什么,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就见这人还在往后咧着嘴巴,一直到他的嘴巴张得上下平齐,整整一百八十度,才慢慢停了下来,我的天呢,就这么大的人,那嘴巴能张成这样,估计能塞得下三四个大白馍了。 我看这人属实不太正常,也不说话,就这样把嘴巴玩坏成这样,难道是想这样吓我吗?乖乖,真是小看我了,就张个嘴巴就能吓人,真以为我是普通的小孩啊。 没想到,我还以这人只会玩这一招呢,没想到,他张开的大嘴里,竟然又猛地跳出来一个头,那个头的脖了又细又长,跟个长虫一样,一下子就浮在了他的面前。 我看到这个跳出来的脑袋,居然跟他的脸一模一样,也是跟搽了面粉一样,白得极度难看。这跳出来的脑袋,跟个大长虫头一样,在他面前左右跳动,没一会儿好像是看到了站在屋脊上的我了,就慢慢地往后,再往后缩,然后就猛地斜着往上一窜,这个伸出来的头,竟然像离弦之箭一样,柔地一声就朝我射了过来。 我一看,不得了,拿脑袋当弹弓子儿,这要是弹到我身上,不把我的肉咬下来一块不可。我就在这个伸出来的脑袋向我激射的空档,立刻转身朝着我家桑树那边就狂奔过去。 我可不能被这个家伙嘴里伸出来的脑袋给咬到了,谁知道这家伙的牙上有没有毒呢。万一跟那些有毒的长虫一样,那我被咬了,岂不是要一头从这屋脊上栽下去啊。 我一边往有跑,一边扭头看这个射过来的脑袋,没想到,这个东西的肚子,竟然能往前一直延伸,而且好像那个黑衣服人的胸腔里,原本就藏了很长很长的他这样又细又软的脖子。 因为我都要跑到我家那棵桑树边上了,这个射过来的脑袋,居然能自动地随着我的移动改变追击的方向,而且我看到,他脑袋后面的细脖子,居然横扫着我家瓦楞上的那些瓦栋,有些长得不及牢固的,已经被这根细脖子绊倒了。 我一看,真的是,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事不干,净干些让人嫌的坏事。我就想跳过去,一脚把这个脑袋给踢飞,刚想转身回去,没想到,那个一身黑的家伙,又猛地在山墙根往上一跳,就轻轻地越过了山墙,然后随着那根从他嘴里伸出来的脖子,身形一飘,就上了我家堂屋房顶的后坡了。 我一看,不得了,这东西,也太厉害了,我再不跳开,马上就会被他嘴里伸出来的脑袋给追上,就算他这个伸出来的头不张嘴咬我,就这么长的脖子,缠到我也会把我活活勒死啊。 于是,我就用力一跳,一下就跳到我家那棵又大又粗的桑树上了,然后,我看那个伸出来的脑袋还在拼命地追我,我就又从桑树上,一下子跳到了我家东屋的屋脊上,然后马不停蹄,又从东屋一下子跳到了我家陈刺树下面了。 这一下好了,只要你冲到这陈刺树里,嘿嘿嘿,不把你娃扎得一身血窟窿才怪呢。我就躲在这陈刺树下不露头,我看你还追不追我。 我站在那里,有些坏笑地朝着那个发了疯一样追我的脑袋,想着,你来啊,你来啊,叫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章节目录 第61章千年笑面尸 我正在得意,就听到在陈刺树上方,呼地从南往北飞过去一个东西,那东西飞得极快,带着风声,我还没有看清楚呢,就听到啪地一声脆响,紧接着就听到嗷地一声惨叫,再看那个快要追过来的脑袋,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忙跑出陈刺树下,抬头张望,只见那个本来一脸惨白的伸出来的脑袋,这时跟一滩烂泥一样,血肉模糊地往回缩,那个又细又长的脖子,就跟被刀削到一样,缩的速度简直没谁了,才一眨眼的功夫,那脖子带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烂脑壳,就缩到了那个还站在我家房顶上的黑衣服人的嘴边了。 我看这个家伙收回了那个已经坏了的脑袋,就想过去找从陈刺树上面飞过来的东西,我循着看过去,原来是一块半截砖头,而这块半截砖头的颜色可不对,不红不蓝又不黑,那颜色好像在沤坑里泡了好多年一样,而且我凑过去,很明显那砖头上有一股极度难闻的沤坑粪水味。 我也顾不得看那个黑衣人如何把被砖头砸得稀烂的脑袋收回到嘴里去,就抬头忙往陈刺树南边看,那路上,还有两边的房子边上,没有人啊,那,这块救我一命的半截沤坑泡过的砖头是谁夯过来的?时机能把握得这么好? 我看了一圈,在确认真的没有别人帮我的时候,我再一次朝那个黑衣人望去,没想到,我家堂屋的后房坡上,那个黑衣人除了弄坏了上面的几棵瓦栋外,这个黑衣人却踪迹全无。 估计这家伙趁我去找那砖头的来源时,趁机逃之夭夭,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呢?以后还会不会再出来找我麻烦? 我不知道,我过去,捡一个树枝,就去捣那个掉在地上的半截砖头,没想到竟然一下子把它捣得翻了个身,这时我才看到,这砖头的这一面上面,粘满了粘乎乎的血肉混和物。 我一看到这样的东西,就突然闻到了一股极度臭不可挡的味道,我忙往后跳开,接着我肚里一阵翻腾,我竟然一下子开始呕吐起来,眼睁睁地,我看到刚刚我吃下去的东西,全部给吐了出来,甚至我还吐出来一些黄色绿色的粘稠的汁液。 我一直吐到我两眼泪汪汪地跟哭了一样,才慢慢地止住了,可我肚子还一阵一阵地结着疼。这时我才泪眼朦胧地看到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抹一把眼睛看清楚,没想到,我脖子上猛地一疼,我被人用手刀砍了一下,眼前顿时一黑,两腿一软,就瘫坐在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家后面是九叔家,九叔家西面就是五爷家。这个五爷很有点意思,以前估计他家家境很好,后来形势变了,五爷家里也就穷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五爷跑到南河湾那个玄云观,一去就是四五年。 后来五爷回来后,听人说,就有了法力。经常会有人跑过来,请五爷去择个地啊,看个相啊,瞅个日子啊,到后来,也有人跑过来请五爷过去,看看宅子什么的,我太小,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反正一直听说,五爷很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过,我一直在家,也没见过几回五爷,五爷基本在家里很少出来,就连我现在眼睛能隔着墙看到活物,也很少看到五爷在他家院里溜达。 可是,我被人砍晕过去了,是两天后才醒过来的,醒过来后,我还是感觉昏昏沉沉,还想闭上眼睛睡觉。可我我妈心事重重地告诉我:“小良你是咋了,好端端地跑到咱家桑树下哕了一大堆,还睡在了那里,要不是你五爷路过,也不知道你会出啥事呢。” 我在床上扭头看了一下,我爹也在屋里,我却不知道我妈说的这样,我只记得一个穿黑衣服的家伙嘴里钻出来一个脑袋追我,然后被一块半截砖把那脑袋给夯烂了,我闻到了那砖头上一股臭味就哕了,然后脖子里一疼就睡着了。 我可没敢给我父母说这些,我只怕他们会禁我足,不让我出去玩。可是,我这次晕倒,是在我家院墙边边上啊,又不是跑到外面的潦天地里啊。 我看着我父母,也没说话,我奶也过来了,看我已经醒过来了,就把端过来的半碗荷包蛋放在桌子上,然后过来摸了摸我额头,就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就在我爹把手里旱烟袋锅伸到桌子腿边不停地敲着时,我那个见面极少的五爷从外面走了进来。五爷个子很高很瘦,感觉他身上的衣服跟架在两个肩膀上一样。 五爷一进来,我父母忙站起来给他让座,五爷示意别忙,然后指了指我,就走到了我的床边。我睁着眼睛,看到五爷在我的额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气里好像写了个什么字,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而后五爷睁开他半眯着的眼看着我,说了一声呔,右手伸过来,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我感觉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很空灵地嘣地响了一下,我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我看着五爷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对两边站着的我父母说:“前天啊,我看见小良娃一个人,在你家桑树下又是跳又是蹦,玩得挺高兴,我就想过来问问在老阳地下热不热。走过来一看,不曾想,小良娃不是一个人在那里玩,是有另个一个东西想抓小良。我一看不对劲啊,就过去趁小良娃不注意把那个东西给收了,我怕小良娃看到那个东西害怕,就想拉他回屋。结果那个东西一巴掌就把小良娃给打晕了,之后我就把小良娃抱回了屋,那个东西我也收了,你们可不要怕,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带过来的,是建寨坟乱葬岗的一个千年笑面尸!” 我父母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他们哪里听说过这样的东西,忙求五爷:“小良娃还有没有救?”五爷一看我父母这个样子,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细瓷瓶,那瓷瓶口封得严严实实:“在这里封着呢,咱小良娃命好,没事了,这几天多给他吃点饭就行,别的没啥事。” 章节目录 第62见章梦见我爷 五爷说完,把那个小瓷瓶装好,起身就跟我父母告辞出去了。我看他走到我家院里,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就用手四面弹水一样的弹了几下,然后回头跟我爹笑了笑:“这下没事了,小良娃很快就跟往常一样,能出去玩了。”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五爷到底有多大神通,反正自从我看到他把那个所谓的千年笑面尸都给收了,想必五爷还是有那么几把刷子的。所以,我就想了,以后我要是遇到什么鬼怪的事,我就去找五爷,让他帮我的忙。 我知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这个五爷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啥时候在家,啥时候出去呢。我现在虽然隔着墙能看到人,但是他家的院子我也没少看,却很少看到他在家。 这个五爷人还真不错,在我父母面前,愣是没把我上房脊的事说出来,也没把我有了能跳起来的能力说出来。只是一笔带过地把我跟那个笑面尸的事淡淡说了一遍。 你还真别说,这个五爷确实有点道行,自从他在我面前那轻描淡写地几下子,我现在浑身轻松,那种昏昏沉沉想睡觉的感觉也消失了,要是我却感到饿得无敌。 趁我父母出去送五爷,我爬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桌子,扒着我奶端过来的那半碗荷包蛋,一口气给吃了个净光,才过去穿衣服穿鞋,然后就走到了院里。 五爷已经走了,我隔着院墙看到,这五爷走路非常轻,脚跟轻轻挨着地一样,可他走得却飞快,没一会儿,他就回到了他家院里。 而我父母回头看我已经到院里了,就忙问我感觉咋样,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我妈在一边,不停地问我:“小良,饿不饿,我给你打鸡蛋吃。” 我点点头,我妈飞快地围了围裙,就进了灶屋,没一会儿,我家灶屋的那个烟囱就开始往外冒出烟了。我爹就拉着我,在龙门里坐下来,问我前天到底是咋回事。 我就把五爷说的话,跟我爹又说了一遍,末了还宽慰他,不要担心我,我没事,身子好着呢。我爹就又开始吸他那个长杆烟袋了。 没一会儿,我妈就给我煨了一大碗黑糖荷包蛋,她飞快地端出来,拉了一条长板凳,放在我面前晾着,看我爹坐在我边上抽烟,也拉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我边上,一边吹放在板凳上的荷包蛋,一边轻声问我那天是咋了。 我也就把刚刚给我爹说的话,跟我妈说了,我妈一个劲地说:“为啥,为啥呢,咋会有这种东西跑过来呢,好在你五爷给收了,要不然得出大乱子了……” 没一会儿荷包蛋就可以吃了,我妈看着我,把这一大碗吃完,又喝光了黑糖水,才心满意足地脸上露出笑容,摸了一下我的头,端着碗进了灶屋。我爹也把烟袋锅里的烟灰在鞋底上磕了,收起烟袋插在腰带上,去牛屋里给牛添料了。 我坐在龙门里,看着门外阳光照耀下的沤坑,那沤坑表面浮起着一簇发了芽的油菜杆,那小芽长得还挺娇嫩,居然还开出来一串串金黄的小花,引得好几个白蝴蝶在边上不停地翩翩起舞。 我家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大公鸡,从院子外面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院墙墙头上,嘴里叨着一个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乖乖,这大公鸡真是厉害,嘴里竟然叨着一根筷子粗细的花红蛇,那花蛇已经蔫了,软耷耷地垂着。 这大公鸡很骄傲,站在墙头上,伸长脖子大声地啼叫了几声,然后就扇着翅膀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我家院子里有一群老母鸡正围在压井那里,刨土找好吃的,一看这公鸡飞进来,把嘴里叨的花红蛇丢在了地上,就蜂涌着过来争抢,而这大公鸡却在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跳起了啄地舞…… 我说过的,我们这里长虫是很多的,不过都比较小,见了人也会赤溜一下往墙缝里钻,往地裂缝里跑。基本上这些长虫都没有毒,所以就算有时人没注意踩到了,或者掉在人身上,这些长虫,都不会抬起头张开嘴咬人的。 所以这大公鸡,才能把这长虫当作蚯蚓或者辣条,叨回来给这些老母鸡吃。真是好啊,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脸上浮出了笑容。 我听到我家牛屋里,那老黄牛脖子里的大铁铃铛,咣当咣当很有节奏地响,那声音就像是鼓点,一下一下地响得很有韵味,没一会儿,我倚着小椅子的靠背,竟然又睡着了…… 这回睡着,我竟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爷拉着我的手,从我家院子里出发,沿着陈刺树边上的路,一路往南走,路过老海家那棵大扁食树,还没有停,又一直往东走,我还以为我爷是想把我拉到老沟上我家的祖坟边上玩呢,没想到,我爷拉着我,还没有走到老沟上时,就拐弯往南走,走着走着,我抬头一看,前面不是那个有很多坟的建寨坟乱葬岗吗? 我爷把我拉到这里做什么啊,难道他想进去找那个笑面尸替我报仇吗?可是这笑面尸不是已经叫五爷给收了吗?我亲眼看到五爷从怀里拿出的那个封了口的细瓷瓶了。 但我爷却一直拉着我往前走,一直走到这乱葬岗边上停了下来,指着一个很小的坟包,叫我看那上面一个很细但很光溜的洞。我看了又看,觉得像是一个长虫洞,而且洞口很光滑,说明这洞里有东西经常出入。 我爷也不说话,伸手在面前摇了又摇,又指着那洞让我细细地看。我又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出什么八大景来。就抬着看我爷,意思是那这洞不是长虫洞,那是啥啊。 没想到,我爷低头看了我一眼,就把我从洞边拉开,然后站在洞边伸出右手,我还以为他要把手伸进去掏一掏呢,结果,让我吃惊地是,从我爷右手手心里,突然钻出来一个绿色的长虫头,那长虫头钻出来之后,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这细细的洞里。 章节目录 第63棂章窗棂鬼影 我看得吓了一跳,我爷咋啥时间有了这神通呢,正想去拉爷的衣角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时,我坐着的椅子突然一歪,我就倒在了地上。我的头磕得生疼,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柔磕疼的地方,睁开眼,却发现我是做了一个怪梦。 我爷怎么给我托梦了啊,而且这次我爷竟然会变戏法一样,手心里钻出来长虫,而且这长虫居然是绿色的!这意味着什么啊,我坐在地上使劲地想,可想不出什么名堂。 我也不知道这梦做的是吉还是凶,反正我是极少梦到我爷的,反而我倒是经常能看到我爷,我爷一出场,都会伴随着他殷切地呼唤我的声音:“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快过来啊,我给你糖吃!” 我妈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我爷临闭眼前,只把我叫到了床前,拉着我的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糖给我。其实,我爷是有四个亲孙子的,我排行第二,我也不知道我爷为什么独独地把我叫到床前,在临终前要给我一把糖吃呢。就在我爷给了我一把糖之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爷就去世了。 而就在我爷去世的时候,我被我那几个小叔抱着,跑到我们庄上东北角那个打麦场上玩,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两个一黑一白的戴着高帽子,拿着哭丧棒的人,朝我家院里飞快地走…… 也就在那时,我就已经有了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能力了。而且这东西,相当大一部分都不是人!不过,那时候,我看到的这些,却从来都没感到过害怕,好像本来就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我一样。 就包括我多次看到我已经去世了的我爷,总是呼唤着我,从一边跑出来,然后帮我化解危机,或者替我赶走那些想加害于我的魑魅魍魉! 可如今,我怎么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梦里我爷拉着我的手,那个感觉非常真切,可是他为什么拉着我去了建寨坟乱葬岗了呢,难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吗? 我不知道,建寨坟乱葬岗,我不太熟悉,去的次数太少了,那地方,谁敢常去啊,就算我现在这样能看到那些脏东西,也能跳起来跑,也能隔着东西看到人,可是,我也没有太大的胆子一个人跑到那里啊,毕竟那里真的太吓人了! 可是我爷想跟我说什么啊,为什么他不直说啊,我是他是喜欢的亲孙子,还有什么难于启齿的吗?不行,我得找人问问,看看我做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就想到了五爷,可是,五爷刚刚从我家院子里离开,我又过去找他,这不太合适吧。算了,过几天吧,等我能跑出去玩了,再偷偷去找一下五爷,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这个梦是啥意思。 主意打定,就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跑到压井边压了水洗了脸,就坐回到龙门下面,看我父母都还在屋里忙,我也没好意思直接跑出去玩,我安安静静地呆着,一会儿看看外面沤坑上那几个飞来飞去的蝴蝶,一会儿看看陈刺树边上的路面有人慢慢地走过,算了我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吧,要不然我坐在这里,没多久又要睡着了…… 我的小床是在我家堂屋的东间的,就挨着我哥那个床。我哥要去上学,这白天父母要是下地干活了,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我走回屋里,爬到床上,装做睡觉的样子,眼睁着,看着屋脊上那粗粗的大梁发呆。 我们家住着的这堂屋,说是砖头盖起来的,其实大部分还用的是泥坯。可能是我爷当年经济不太宽裕,只用了砖头砌了前山墙的一半,其他地方,全部使用了泥坯。所以,现在我躺在床上,往边上的墙上看,还能依稀看到那些宽厚的泥坯在墙上隐隐地显出影子来。 对于司空见惯的我家的这些山墙,我也没有过多的留恋,就算平时看到一两只黄毛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小心翼翼地从墙面上爬过,或者看到有细长的长虫从墙缝里伸出扁扁的脑袋这些都极为常见,我也从来没有大惊小怪过。我知道这些东西在我们这样的老房子里,确实真的算不了什么。 有时,我看到一只指头粗细的壁虎,从墙根左右扭着快速地往墙顶爬,有时也能看到一肉两个看着很酷的蝎子,突然从墙上爬下来,长尾巴上的毒刺在我视线里晃了晃就没了影,这些,我都能看到,也不足为奇。 我就躺在床上,一会儿扭头往大梁上看看,一会儿扭头往山墙上看看,啥也没有,我知道那些东西,虽然说很是常见,但也不是说你想看,它们就会立刻出现你的眼前。 我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睡意要来了,就伸手拉了一下被单想把我肚子盖上,因为我妈一直教导我,不论天冷天热睡觉,一定要拿个东西把肚子盖上,要不然会着凉的。 我刚刚把我肚子给盖上,就感觉我所在的东屋那个木窗边上,突然有个影子晃了一下,就跟谁突然伸出手,在那窗户外摇晃了一下一样,然后就消失了。 我还以为是飞过去的鸟呢,但我抬头往那里看时,却看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慢慢地透过窗户上稀疏的木条,一点点地浸到了窗户里面。 我一看,这是什么啊,怎么看着这么模糊,现在可是大白天,外面太阳朗照,这什么东西竟然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我看到有什么进来,忙坐起了身,就盯着那窗户,眼睛眨都不眨,想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说是一个人,但是虽然窗户上的窗棂很稀疏,但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缝中间挤过来啊,但是,这个东西进来,完全不是从那缝中挤过来的,我看到了,它完全是用身体在这窗棂上硬挤,然后身体都把这些窗棂给整个陷到了自己身体里,然后就生生地透过这些窗棂,进到了我所在的东屋。 章节目录 第64章第红衣娘子 这窗户下面,摆了一张抽屉桌,桌面上只摆了几件旧衣服,眼见着,那个东西进来后,就跟一团会动的浓烟一样,一下子就瘫在了这抽屉桌面上了。我看到那几件旧衣服,也被这团东西给压在了身下。 可是,我还是没有看出来这东西到底是个啥,为什么能透过窗棂进到屋里,难道它有特异功能啊。我这么想时,就看到那团跟烟一样的东西,竟然在抽屉桌面上,不停地左右晃动,晃着晃着,竟然慢慢变高了,然后又慢慢长出来手脚、脑袋以及前腔子了。 乖乖这东西竟然还变成了人形。没一会儿功夫,我就看到这东西竟然形成了一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小娘子了。那小娘子身材极为妖娆,一只手里,竟然还拿了一个鲜红的手帕。 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人,可是她化为一个漂亮至极的小娘子之后,竟然在抽屉桌面上,转了几圈,我看到她穿的衣服就跟平放着的风车一样,也跟着转了几圈。 我就坐在床头,看得有些呆了。我们这里每年都会请戏班来唱戏,有时一年都会唱好几回,我也看过穿戏服的戏子,可是那些在台上辗转腾挪的戏子,怎么能跟眼前这个小娘子比呢,虽然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高,我看她那个样子,估计站直了到我膝盖那里差不多,但是我怎么看这小娘子咋这么好看呢。 我顿时来了兴趣,总觉得这个好看的小娘子,一个人在抽屉桌上玩得不亦乐乎极为好看,我就坐在床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一时间,我竟然忘了,这个小娘子到底是不是人的想法。 我看着看着,耳朵里,不知道啥时候就响起来鼓乐声,那小娘子就跟着这鼓点,流星赶月般地玩她手里的那个红色手帕。那手帕恰似旋转的风筝,滴溜溜越转越快,最后在我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团红雾。 而那小娘子,在抽屉桌上也是极尽腾挪跌荡之能事,翻跟头,打拆脚,一会儿舞着红手帕旋转如飞,一会儿又把手帕顶在手上做出羞羞答答的模样。 我看这小娘子的种种展示,我有点看出来了,她好像是哪个戏班出来的吧,要不然她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好,就这么小一个抽屉桌面,她在这上面竟然能玩得密不透风,让我看得是畅快淋漓。 当她跳起来,随着她舞起来的手帕快要超过我家那窗户的上沿时,那鼓乐声也跟着达到了高潮,我看得是如痴如醉,差点就站起来给她尽情鼓掌。 也就在这时,我家堂屋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我看这小娘子看得正尽兴,没想到这门声一响,这小娘子就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在她跃到窗户顶端的那个位置,赫然有一撮干透了的柳絮,正慢悠悠地往抽屉桌面上落。 我侧过头去看堂屋门那里,是我爹喂好牛了,进屋来拿草帽,他要下地干活了。我知道我爹妈要忙到天黑才能回来呢,我赶紧一下子躺进被窝,我爹过来看了看在床上睡觉的我,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看着我爹走到龙门口,顺手把龙门对上关好,才顺着我家陈刺树那边的路往南走出去。 我看我爹走远了,我一下从床上蹦下来,三两步跑到抽屉桌前,看那撮已经落在桌面上的柳絮,左看右看,除了感觉这柳絮非常干燥之外,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柳絮就是那个小娘子的真身的。我就用指头捣了捣这柳絮,我怕这柳絮生变,就赶紧缩回了手,然后盯着这柳絮看,结果,这柳絮动也不动。 我一看没事,就站在那里,不停地想着,为啥这小娘子一下子就化成了这柳絮呢,那这小娘子跑哪里去了,怎么不像她刚刚来的时候那样,慢慢地透过窗棂渗进来呢? 我就伸出两个指头,把这柳絮给捏了起来,没想到这柳絮可真是软呢,捏在手里,根本感觉不到什么质感。要是她能变回刚刚那个小娘子的样子,再给我玩一会杂耍,那该多好啊。 我心里想着时,就把这柳絮放到我手心里,用指头捣着动了又动,可这柳絮还是无动于衷,就跟它彻底睡着了一样。难道,这柳絮根本就是外面柳树上风干的真正的柳絮吗? 那小娘子又是谁,为啥小娘子没影了,这柳絮慢慢地飘落到了桌面上呢?我以为的柳絮就是小娘子,小娘子就是柳絮,难道不对吗? 我看这柳絮没反应,就把它放在了桌面上,回到桌边,正要往床上爬,想真正在睡一会儿呢,没想到,我隐隐地又听到了那愈来愈近的鼓乐声。 我忙看向抽屉桌面,想不到那个小娘子,又光彩照人地站在桌面上,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刚刚我放在桌面上的那撮柳絮却不见了。 我连忙又坐到了床上,准备全神贯注地欣赏这小娘子精彩绝伦的表演,可是,只听到那鼓乐声慢慢地溢满了全屋,可是,那小娘子一直定定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而她手里的那个红艳艳的手帕,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操控着,慢慢地往上升,再往上升,一直升到这小娘子头顶的位置,然后轻轻地照着小娘子的头就落了下去。 我看得真真的,在不停响着的鼓乐声里,那红手帕,就落在了小娘子的头上,转眼之间,这小娘子就被盖上了红盖头。 我的乖乖,看来这小娘子要出嫁啊,谁家的公子这么幸运,竟然娶到了这样出色的小娘子啊,我真为他高兴。 那鼓乐声里面,不知道啥时间又亮出来清亮亮的唢呐声,那唢呐声,吹得竟然是非常喜庆的百鸟朝凤,那鼓乐就一起伴奏着,我这东屋里的空气里,就充斥着这样欢快的气氛。 我正在想着,这小娘子要跟谁去拜堂,没想到,从这小娘子的手里,呲溜一声,朝着我就甩过来一根长长的红绸带,那红绸带好像还有自动识别能力,到了我近前,竟然自己就往我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又自己打了一个结。 章节目录 第65章第鬼娃新娘 而那小娘子,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的,因为她盖着红盖头,可是她却清楚无比地知道,我已经被那红绸带给系好了,然后这小娘子轻轻地用手拉我,我也就不由自主地下了床,一点一点地往抽屉桌前靠近。 其实我脑子里是极不情愿过去的,但就是无法抑制,我的脚好像已经不是我的脚了,完全不听我的使唤,就那么一点点,走到了抽屉桌面前。 那鼓乐声,唢呐声,甚至我还听到了鞭炮齐鸣的噼啪声,难道这小娘子要跟我这个小屁孩拜堂吗?天呢,我这才多大岁数啊,我还是个孩子! 就在我走到了抽屉桌前,再往前凑,我的脸就要贴到这小娘子身上了。这时,我就闻到丝丝缕缕非常好闻的香味传过来,我也不知道是从外面传过来的,还是从这小娘子身上传过来的,总之是那香味非常奇特,我以前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而且我闻了这香味,只感觉身上麻酥酥的,心里痒髽髽的,两眼就直勾勾地盯着这盖着红盖头的小娘子看。 我的天呢,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不要说看这陌生的好看的小娘子了,就算是平日里,遇到庄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我也不敢直直地盯着人家看,我随便看人家一眼,我就没觉得心里慌得不行,恨不得自己找个地裂缝钻进去。 可是,现在我是咋了,我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看这个好看到不行的小娘子了,难道我变坏了吗?我就猛地摇了摇头,谁知,眼光晃动中,那小娘子竟然伸出手来,在我脸颊上轻轻那么一摸,我感觉到丝丝凉意传来,有些发懵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没想到啊,忙看前面鲜艳欲滴的小娘子,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小娘子啊,分明只有一根敲鼓槌就伸在我的眼前,而那敲鼓槌根部,就扎了一撮柳絮样的穗子。那个小娘子竟然又不翼而飞了,我腰里刚刚被系着的那条红绸带也一下了消失不见。 随着这小娘子的消失,我家屋里那锣鼓喧天也顷刻间戛然而止。我还以为是这个小娘子看不上我拂袖而去呢,结果我透过我家的山墙看出去,竟然看到后院我那个很有道行的五爷,不知道为啥事,从我家龙门口由西往东款款走过。 我看五爷路过,就想冲出去问问之前我做的那个梦是啥预兆,还有我刚刚遇到的这个小娘子要跟我拜堂成亲,又是啥意思,可是,还没等我动身,那五爷就走了过去,走过我家那排陈刺树,然后走到大铃姐家堂屋后面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围着那柳树,转了也不知道多少圈,然后又低头往边上的井里看了又看,就又返回,沿着来时的路,款款地走回了他家的院子,然后进了屋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一看五爷没了影,就断了想去找他帮我解惑的念头了,可是我面前的这根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敲鼓槌,怎么摸着那么凉呢,凉得我一下子手指头都有些发僵。 我不敢直接接触这敲鼓槌,就提着根部的那撮软穗子,拎起来好好端详,谁知这敲鼓槌虽然不长也不粗,却很是有分量。我提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就跟刚刚看到的那撮柳絮一样,我实在看不出这光溜溜黑得发光的敲鼓槌有啥特别的地方,就拎着走到了我家院子里。 院里满是阳光,我刚刚在楝树下站定,谁知那敲鼓槌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就横了起来,朝着我家堂屋里就要冲进去。 我是拎着穗子走出去的,由于这东西毕竟重,我就攥得非常紧,现在这东西突然发力要往屋里冲,一下子把我带了一个踉跄,差点就把我给带得摔倒在地。 还好,我手也没松,跟着它就往屋里跑,到了屋里,这东西竟然又竖着立了起来,嗖地一声,跟起火箭一样,直直地冲着我家堂屋屋顶的大梁就射了出去。 我攥得手酸,一个没抓牢,这敲鼓槌一下子就挣脱开去,直直地扎进了我家屋脊的大梁上了。而下面悬着的那撮穗子,就是我说的那撮柳絮,还在一下一下地左右荡着。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这么厉害,就这么一下就扎进了我家那么粗的大梁里了。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在我父母他们都没在家,要是他们都在,会不会找个梯子,上面把这个扎到大梁里的敲鼓槌给薅出来扔掉。 现在我可咋整,这东西万一还会往里面拱的话,会不会把我家大梁给凿穿啊,天呢,要是大梁给整穿了,我家堂屋会不会塌掉啊,天呢,我还在堂屋里站着,要是塌了不把我压死了啊? 越想越怕,我就赶紧扭过头,往外面跑去,跑到楝树树荫下,抬着头往屋里的大梁上看。可谁知道,我竟然又看到那个小娘子现身了,只不过,她只是现出来一个极度窈窕的影子来,她是站在我家大梁上,连连向我点头,然后手一挥,就消失不见。 我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小娘子是何用意,可是这小娘子不见了,那敲鼓槌呢,怎么也没了啊,我赶紧又跑到屋里,抬头看刚刚扎到大梁的那个位置,结果大梁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敲鼓槌跟小娘子,又跟我玩不翼而飞了! 在我确定小娘子跟敲鼓槌都没了之后,我也不敢长时间呆在堂屋里,就跑到院里,走到龙门下,坐到那小椅子上面,从头到尾回想这个小娘子的种种,可是,我却又犯起了迷糊。 这小娘子,跟我爷给我托的梦,到底有没有关系。我的梦里,我爷指着那坟边的长虫洞,是个啥兆头;而这个小娘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出来,要找我拜堂成亲? 想到我爷给我托的梦,梦里建寨坟那片乱葬岗里的那个坟疙瘩倒是相当清晰,在梦里出现的那个情景,就跟我站在那坟边一样的真实。而且我爷拉着我的手的那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觉得我爷还活着,天天这样拉着我的手带我出去玩。 章节目录 第66章第鬼猪炸水 算了,这个梦既然这么真实,我就去一趟建寨坟,打到那个坟疙瘩看看,到底那里有没有长虫洞,如果幸运,看看我能不能看出来,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主意打定,我就要去这建寨坟了。我到堂屋里,找了一个我戴上不太松的草帽,又到压井上喝了几口井把凉水,拉开院门,就走了出去。 建寨坟那片乱葬岗,就在我们庄子东南角上,那边是有一条东西土路通过的,不过平时很少人走,因为大家可能都对这片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坟包子很是忌讳,所以,从庄子上出来,要不是万不得一,都不会从这条路上过。 我走出院子,走到老海家那棵扁食树下,站在护庄河洒沿上,面朝东南看了又看,只见那片乌黑乌黑的乱葬岗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些树,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我也没有多想,离开扁食树的树荫,朝着阳光下往东就走了过去。这往东的路,边上就是从老海家门前流出来的东西向的护庄河,我看到这护庄河里,还有多半槽河水,有些浑黄地缓缓流动。 我也不知道这水是朝东还是朝西流的,因为我知道这护庄河,从西往东,到了老沟上再呈丁字形断了头,然后南北分开延展。往南的一段没多长,有一个非常深的洼坑就断了,往北倒是一口气通到鲤鱼坑那里,再折转往西,一直通到庄子中心那个会长出泥鳅的大坑边上。 我在这土路上很自然地往前走,还没有到前面那座小桥的地方,就听到这护庄河里,不知道有啥东西,好像在里面乱跳,那个声音,听着就跟有很大的蛤蟆,从岸边蹦起来,然后一头扎进深水里发出的声音差不多,但是,这土路离这河面,最起码还有十米开外的距离,就算我走过来有所惊动,但也不至于把蹲在河岸边的蛤蟆之类的吓得纷纷往水里跳啊。 我就往河边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啥东西反应这么大,我只是远远地路过,又不是专门拿棍子哄你们啊。我知道的,这些蛤蟆啊,青蛙啊,一般会蹲在河边的草蒲团里,静静地守株待兔。 那些蚊子啊,飞蛾啊,蜻蜓啊,苍蝇啊,只要在它们面前飞过,嘿嘿,它们会毫不手软,伸出闪电般的舌头,会直接把这些家伙卷到嘴里直接吞掉。 可这些蛤蟆啊青蛙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惊得跳开的,像我这样在十米开外走路,是根本影响不到它们的。可它们为什么这样纷纷往水里跳呢? 原本我以为那些跳到河里的都是因为我走过来惊到的呢,结果,我轻声走到河边一看,乖乖,什么蛤蟆,什么青蛙啊,都不是,那河里有一个圆滚滚的短粗东西,在玩水呢。 我看到,那东西就跟一个横着躲平的石磙一样,猛地潜到水里,然后再猛地往上一冲,钻出水面之后,再头尾一摆,嘭地一声再栽向水面,就这么那水面被这个家伙砸得水波乱溅。 而我远远地听到的那些往水里跳的声音,就是这个家伙一下一下往水里栽时发出来的。可是,我趁它从水里跃起,再往下栽这个空档,我看这东西,咋跟个肥滚滚的肉猪差不多。 只不过,猪是长有四个不长的腿,而这个东西,除了头尾尖尖着外,其他地方圆溜溜肥滚滚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肉堆出来的石磙。 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浑身呈黑色,不过,这黑色在阳光下一照,竟然还闪闪发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即使我跑到西河去玩,那水面那么开阔,水那么深,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在里面戏水。 我正在看着,就见这东西,一个鲤鱼打挺跳出水面,然后头尾一摆,就嘭地一声又砸向水面,接着我看到这东西拱在水里,像个出了膛的子弹飞也似地往前射出去,那个速度,快到我几乎看不清。 不得了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在水里,能跑得这么快。而它浑身光溜溜的,连个手脚都没有啊。我看它往前跑过,那水面上竟然被它拱得鼓出一条很明显的水包,它一过去,那水包就往两边齐齐地分开,就跟有什么东西划过去似的。 前面有一座不大的石桥,这石桥边上,很是开阔,这个地方水很深,听大人们说,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庄上去世的人,送程的终点。再往东不到一里就是老沟上,往南一里多地就是那个建寨坟乱葬岗了。 我看那个圆滚滚的家伙,在水下面,一路直直地往东冲了过去,到了那个小桥边上,竟然一下子扎到水底去了,水面上只留了漾开的水花,那水花慢慢趋于平静。我急急地走过去,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我在小桥边的河埂上站了好久,那水花渐次都消失了,那个东西一直没有再出来…… 我知道这个小桥下面的水是很深的,而且小桥两边,还有很多孔洞。这些孔洞每逢下大雨,河里涨水,都会钻出来一些颜色很花哨的长虫,所以,我就远远地站在小桥边,往边上的水里张望,我就算运用了我能透视的功能,可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那上石磙一样的家伙藏到哪里去了,而且这小桥下面,居然真的非常深,下面居然有一个不大的深潭。 这时我也才明白,这护庄河里的水常年不干的原因。而且我也才有点悟出,为什么庄上的人们,把这里做为去世的人送程的终点的原因了。 我看那东西实在是没有踪迹了,我就摇了摇头,扶一下头上的草帽,走到土路上,往南一拐,走过小桥,没多远,就要到建寨坟这片传说中的很邪乎的乱葬岗了。 现在正是午后太阳最足的时候,就算这地方再邪性,我就不信那些鬼啊怪啊,会在这时候出来找我,我可不怕这些东西,毕竟我一直都能看到,我并不陌生。 只是,我也不知道这建寨坟里到底什么在等着我,所以,当我一走近这片坟地时,我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也不是怕,只是心里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