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雾之下:雾与蒲公英》 章节目节录 第一一章 “妈妈,妈妈,你看,这个是蒲公英哦!” 窗边一棵很久没有管理的桂花树树叶稀稀疏疏,渐渐显出生命垂危的焦黄色。树干细得几乎手指粗细,即使是顶着并不茂盛的树冠也无奈地低下了头,在月色中痛苦地默默颤抖。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洒在树叶上,仿佛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抚慰着受伤的孩子。 月光被桂花树稀疏的树叶遮挡得忽深忽浅,落在一床因为放了很久而边角略显焦黄的棉被上。一点点黄晕的光忽闪忽暗,勉强撑起了这个小卧室的照明工作。 焦黄斑驳的被窝里窝着一个年龄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她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手脚冰凉,发了很严重的烧,身体十分不适,但还是强撑着把背靠在妈妈身上要妈妈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努力地露出一个辛苦的笑容。 小女孩的妈妈精疲力竭地靠在墙壁上,脸上尽是沧桑留下的皱纹,明明已经很疲惫不堪了,但还是选择多陪女儿一会儿。 “嗯,对,宝贝最喜欢蒲公英了,是不是?” 妈妈的眼睛已经不停地打战,几乎已经要睡过去了,但还是硬撑着。 卧室外是小女孩的爸爸,一个靠着关系当上的小官和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事情。时不时就有不休的讨论声传进卧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喋喋不休的争论扰人心烦,小女孩的妈妈忍无可忍,对着外面几乎崩溃地大喊:“吵什么吵!不知道小孩子要睡觉了吗?” 自从那两个奇怪的哥哥来到她家后,她家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她其实挺喜欢那两个哥哥的,特别是小一点那个哥哥。他经常陪着她一起玩,一起画画,一起下棋,一起在海边捡贝壳,一起在田野上采花。爸爸似乎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但妈妈却有些不感冒,甚至为此经常和爸爸吵架。小女孩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一直希望妈妈能接受两个哥哥的到来。 “哥哥,你看,书上说在天空的另一边,有一大片一大片好多好多的蒲公英哦!” 虽然量词用得有些问题,但哥哥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兴奋的小脑袋瓜,略微有些疲倦地说:“是吗?那里一定很漂亮吧。” “嗯!等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哥哥一起去蒲公英海看!” “好哦,我等着呢。” 回来,她发烧了,而且有些严重,也经常是哥哥陪着她。但妈妈对哥哥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甚至不让他接近小女孩,她一直陪在小女孩身边。小女孩看到妈妈那么累也想妈妈休息一下,但妈妈却一脸不敢相信,像是刚刚听到女儿不要她了一样,于是小女孩也不敢提了。 一次,她背着妈妈偷偷出来在田野上采花给哥哥编一个好看的花圈,回家时偷听到了两个哥哥的谈话, “赛里,收手吧,不要再纠结‘幕枭’的事情了,不然我们迟早会失手的。” “为什么?你会没事的,如果让那些人继续操纵世界,格兰特的未来何在?” “没用的!你也清楚,这不过是一次报复性的回击而已!而且,你赌上了他们的命运!我们的到来已经给他们的家庭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你还想进一步利用他们的剩余价值吗?那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 “赛里斯!告诉我为什么!!!”哥哥突然站起来猛拍桌子,“你已经背离了最初的目标,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不可能!” 哥哥又慢慢坐下了,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冰凉的声音说:“好,赛里斯·瑟琳,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妹妹了。” 小女孩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打扰他们。她从另一侧偷偷绕回了自己房间,用颤抖的手一点点给哥哥编花环。 只不过,从第二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两个哥哥了。但家庭环境没有变好,父亲与母亲最后离婚了,她跟着母亲,几乎也没见过父亲了。 “一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二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三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四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雷达屏幕前一位少女像猫一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用纤细的手指卷起瀑布一样柔顺的银色秀发,百无聊赖地下口令:“所有小队回到总局集合。” “收……到……”耳麦里的电子音传来回答,却有些模糊。 少女刚想把雷达关上,却发现屏幕上所有的绿点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快速移动未登录的信息点。 “我说,你把它看烂了,不做点什么也发现不了线索的。”木藤拿起速溶咖啡用力嘬了一口,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你这样非常无聊。”日升的声音异常冷静。他推了一下眼镜,不厌其烦地仔细一遍遍翻看。 “指哪个?” “两个都是。”日升终于把报告放在桌面上,挥手让服务员再把木藤的杯子加满咖啡。 “可以了不用了,合成速溶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木藤把服务员打发走,“怎么样?大科学家,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你终于承认自己错了?” “很奇怪。我无法理解。”日升皱着眉头,晃了晃杯子里剩余的咖啡。 “怎么了?还有东西能难倒你们这种文化人?”木藤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硬汉,他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和情商都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而能杠倒日升这种看起来很高深实际背地里不知道有多闷的文化人是他第二大的人生乐趣,第一大是陪女儿玩捉迷藏,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只有这么一两次。 日升没有追究他话里带刺的问题:“没有声响……没有痕迹……就这样凭空消失,绝对不可能。”日升下结论。 “可是它们确实消失了,自卫队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你们有检查树顶吗?”日升问道。 木藤急忙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到他脸上:“什么?树顶?你开玩笑吧?这种地方怎么检查?” 巨蕨林的树木都近乎六十米高,更是有一堆大型的蕨类植物缠绕着要十个人环抱的大树树干。导致树木之间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绿油油的蕨类植物环绕,搜查必定十分困难。 “或许作案人正式预料到了这一点。最好还是检查检查,有没有机器碎片残骸之类的东西。”日升又扶了一下眼镜。 “还没说是刑事案件呢。”木藤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又放下了。 “除了人为,我不觉得有什么自然力量能够做到这些。特别是,a4-16这种机体。况且为什么机器会消失人就不受影响呢。”日升呷了一口咖啡。 “还有其他可能吗?” “暂时只能想到这个。” “好吧,我勉强再去申请一次搜查。”木藤苦笑着离开座位“那份报告先留在你那吧。” 木藤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内海说:“行了去总局吧,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还好。” 木藤又从前置箱里扒出来一份搜查报告,学着日升的样子一遍遍翻看。 上个月的七号,一支无人机甲巡逻队进入了巨蕨林例行检查,随后消失不见。 消失得非常彻底,一颗螺丝也没有剩下,附近居民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一整只队伍直接蒸发,无论是目击者还是雷达信号都没有。该巡逻队的负责人突然发现它们的信号在巨蕨林地域消失的时候还比较冷静,毕竟巨蕨林的重重绿叶遮蔽之下断信号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这种情况大概几小时后就能在巨蕨林边缘地区再次连接上的。但是它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接消失。 等一天过去后,负责人上报给管理总局,总局随便拨了附近的一支巡逻队进去寻找,然后同样一去不复返。 在两支队伍都彻底消失之后,总局调出一支由a4-16型反“白雾”机甲组成的部队进入搜查,哪怕是一点点碎片也好。 依旧不知所踪。 所幸当又组织一支人类队伍进入森林后安全地返回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格兰特共和国,位于大陆东南部,占据曾经作为第一帝国——苏兰特中央王朝上方的绝大部分领土。在四年前的“黑钢时期”——大陆全国家混战时期前夕,苏兰特王朝已经在人好心善却无能的“昼墉帝”——莫林西斯·德罗利克的统治下,奸臣当道,贪官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解放与混乱的种子就此种下。为争夺死去的昼墉帝留下的皇位,昔日风光无限的皇族政权代表——德罗利克家族分崩离析,失去了对全国的统治。各个为了利益的人上前分瓜已经千疮百孔的苏兰特王朝的遗产,中央皇族政权失去了对全国各地的控制,各大军阀占据一方,群雄割据。最后,恩斯特·西林与奥康·杜兰特两人铲除了其他势力,效仿特仑苏里国分别成立了格兰特共和国、艾基斯坦共和国,大概掌控了苏兰特王朝主要的领土主权。 而在这段刚开放的时间里,人们彻底地打击一切与旧王朝有关的一切人一切事,让旧王朝的贵族无栖息之地,只得流浪。 当大陆上最大的王朝解体之后,勉强能够牵制其他国家的力量也就此消失,苏兰特留下的遗产也诱使其他帝国打着协助旧皇族势力的名号从中获得利益,导致大量昼墉帝前任皇帝——昼灼帝利罗索·德罗利克好不容易在垂危之际企图悬崖勒马而积累的国家资源外流,远远隔绝于“冰洋”西面另一端的外族也是蠢蠢欲动,偷偷地向东亚大陆伸手。受到苏兰特王朝解放的影响,如兰尼斯特王国、特仑苏里王朝、伊连基瑟夫帝国等等国家的人民也开始了各种解体、争夺、互换等等战争,由苏兰特王朝解体导致帝国时代结束,大陆上残存的权利、资源彻底沦为一场群鸦的盛宴,进入了为期三年的黑暗时期——“大黑钢时代” 安思霖·杜兰特,世界上第一个多足式单兵机甲,代号“黑钢”的发明者,奥康·杜兰特掌握政权的最大功臣,同样是后来自律式无人机,代号“白雾”的发明者,其对于格兰特共和国的威胁性甚至抵得上半个艾基斯坦共和国。 “黑钢”是直接抹除步兵在战争中不可或缺的地位的时代型兵器,仿节肢动物的多足设计可以提供比起坦克等战车更大的运用范围和灵活性,并且即使在设计之初就拥有其他战车无可比拟的高机动性和灵敏性,其火力也不输于坦克,并且拥有坦克所不具备的近身白刃战的技能,只是难以操作,拥有更高的上限和下限,总体超常拔高了战争时单兵作战水平。 “黑钢”一经出现,便快速地被艾基斯坦广泛应用于战场,各个国家也纷纷效仿,研制出自己的机甲。 战争的水平被提高,也就代表着渴望和平的平民百姓将遭受更加可怕的灾难。 安思霖在艾基斯坦与格兰特的统治权争夺战中处于绝对被动的时候继续研究出了号称“能够让战场真正做到零阵亡”的自律式无人机甲——“白雾”,一举扭转战局,格兰特很快就疲于应付源源不断的“白雾”,选择放弃一部分领土收缩阵线,开始至今为止已经一年了的顽强固守。因为其后撤行动相当于格兰特繁荣与衰败的划分线,被称“大迁徙行动” 由于技术原因,格兰特始终没有开发出类似“白雾”的高智能自律式无人机,仅仅能担任巡逻等简单任务。只能对在“黑钢时期”制造的“仿黑钢”作战机甲——a4-16作战机甲稍加改进,由巨蕨市最大的和国军工企业“慕蕨重工”制造的——a4-86反型“白雾”型单兵作战机甲,对抗前线源源不断的“白雾” 刚才的那位“慕蕨日升”就是研制a4-86的主要科研人员之一。同时他也是“慕蕨重工”企业的董事长的儿子。 现在正在格兰特与艾基斯坦战争弱势阶段,民众心理状况多少都是有一些问题,格兰特所占据的国家资源也已经在四年战争中消耗到岌岌可危,战争孕育的灾难正在滋生,隐藏在阴影中随时准备爆发。很不巧的是,一名报社记者通过一些手段搞到了这件私下处理的侦查事件,并且报道了出来,推测有可能是敌军的微型特种机潜藏在巨蕨林中,更是点燃了爆发的引线。 当报道刊登之后,铺天盖地的舆论一下子从角落里钻出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并不在意是否真的有特工亦或者其他东西,因为自私所以只是报复这个打扰了他们平静生活的社会,完全没有想过是谁从苏兰特的统治下将他们拯救。频繁出现游行、聚众闹事等等事件就已经能够表明他们的态度了,更准确的解释应该是所有在战争中堆积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 “木藤啊,日升是怎么说的?还有,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局长坐在办公室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一看木藤粗暴地推门进来,赶紧追问。 木藤面露难色:“局长,能不能……再进入巨蕨林搜查一次?还需要攀爬设备和专业人员。” “这……好吧。” “真……真的可以?”木藤还以为要一直请求好久才能通过,毕竟已经那么多次失踪事件发生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大众是怎么说的?”局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龙舌兰,倒了两杯,木藤拿起来一饮而尽,“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门口还有人挂横幅。到处都是闹事的人群,他们都是在战争中失去职业的游民。前几天还有人聚众游行,虽然没几个人,也都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但是现在这种局势,不容乐观。” 局长抿了一口:“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整个国家都要被引爆了。也不可能和谈,砸了这么多钱和人进去,抚恤金、损失费谁来填补这些空缺?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木藤站在原地,盯着桌面上的酒瓶,舔了舔嘴唇,心想着怎么再搞一杯。局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是!!”局长对他说:“现在我们的力量很有限,只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你能胜任吗?” 木藤大吼:“是的!!” ◇ “有发现吗?” 木藤在巨树底下朝着上面大喊。被光圈罩住的层层叠叠的叶子、树枝晃动了几下,掉下来几片绿叶。像是有人踩在上面移动。 “没有……在上面视野太短了……基本看不到多少东西……”顶上传来几句模糊的回答。 巨蕨林由于独特的自然气候,树木长得极其高大,将近60米左右。而不同的蕨类植物攀着树木粗长的树枝疯狂生长,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盖住了整个巨蕨林的天空,几乎没有光透下来,所以随行的装甲步兵部队也都带了各种灯。 “用刀把那些碍事的东西砍了!!”木藤把手放在嘴边竭尽全力地大喊。 上面又晃动了几下。 一个身材娇小的十六岁银发少女蹲在一旁照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地上的落叶。她捏着一片枯黄的落叶根拿起来细细观察,刚拿起来时它规整地掉落了一半,只剩下半片叶子。 木藤撇了她一眼,她穿着一件被熨得没有一丝皱纹干净整洁的白色的军服,仅仅是在袖口、领口、肩章附近等位置点缀了些许亮绿色的花纹,左胸处点缀了一朵很小的蒲公英,领带也是印有暗金纹的亮绿色。比起正儿八经的军服,这套衣服更多的其实还是观赏性,倒是很切合“蒲公英少校”的外号。她那一头瀑布一样顺滑浓密的银发下面藏着一双又大又亮的蓝色眼瞳,甚至有些形似。她就是最初失踪的巡逻队的负责人,之前曾担任前线指挥官一职,其名芙蕾雅·阿尔芬斯,也就是总司令罗德·阿尔芬斯上将的女儿。因为不仅家族显赫,更是战绩显赫,功勋远扬,年纪轻轻就担任指挥官重任,在军中被尊称(或戏称)“蒲公英少校”。 她认真地观察地上的落叶,好像能发现新的东西。 她站起身来:“警官,请您看一下这里。”她用手电筒指着一片被落叶盖住的土地,“这里有一些奇怪。” 木藤看向地面。落叶在地上堆积了很厚的一层,虽然已经被踩掉一大半,但是能很明显地看到落叶堆被类似刀刃的东西从上往下刺的痕迹。而且非常密集,像是一个人很有目的性地在地上走一步插一刀。 “好像看到什么了……”上面又传来一句模糊的喊叫。 “是什么?”木藤急忙回话。 “好像是……看不清楚……被藤蔓缠着……应该是器械吧……” “靠近看看!!”木藤恼怒地喊,心想着我怎么没有爬上去而是让这群走一步问一步的猪脑负责。 “是白色……不对!你是谁?!不要过来……” 上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一个物体掉落下来。 木藤抓着芙蕾雅的手腕后退半步。上去的两个人之一重重地摔在他们刚刚站的位置。 芙蕾雅赶忙过去把他翻了个身测他的呼吸,又按了按身体。他的胸口被干净利落的一刀刺穿,血液缓缓浸染地上的落叶:“一刀直接刺穿心包,内脏多半也震碎了。彻底救不回来了。” 上面又一阵骚动,又一个人掉了下来,在空中被防坠索勒住颤了一下,在空中晃了晃然后重重地拍在树干上。一个白色的身影贴着树叶之间快速移动,身后跟着层层白雾,其速度也令人发指。随行的装甲步兵举起手中的步枪对着它铺开弹幕,却只是零星打下来几片树叶,至少看起来并未造成。木藤凝重地挥了挥手,阻止他们继续开枪。 他很清楚,如果所有失踪都是那个东西造成的话,他们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无论如何,机甲的战力永远跨层次地超越人类,更不用说“白雾”。单独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歼灭”所有a4-16,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仅仅7.62mm口径的步枪伤到。 身影很快消失,木藤与芙蕾雅继续检查死者。防坠索被一刀砍断,所以才掉下来。木藤对着随行的人大吼:“傻站着干什么?去把吊着的那个弄下来看看死了没有!!” 其他人听到就立刻去办了。木藤皱着眉头叫来一个人:“你去把尸检科的随便哪一个叫过来。”士兵敬了个礼:“是。”然后朝巨蕨林边缘跑去。 木藤皱着眉头叫他站住:“慢着,再叫一个人和你去。然后任何人问都不能说,就说是我的命令。” 两位士兵带来一个秃顶的大肚子中年油腻男,他带着足以媲美大庆油田的恭维笑容问:“警官,我是尸检科科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一边说还把眼睛往芙蕾雅身上瞅。 两个尸体躺在铺开的防水布上,被无影灯照着,木藤看到他皱了皱眉,手指着尸体说:“你能解剖他们俩吗?” 中年男把色眯眯的眼睛从芙蕾雅身上挪开,看到尸体脸色大变:“这个……警官,能不能让我把我徒弟叫来?” 木藤近乎吼地说:“滚!” 芙蕾雅倒是没注意他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飘,毫无惧色地靠近观察,甚至没注意到血沾上长靴。 “两具尸体都是被一刀致命,脸部受到了重创,但是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创伤。伤口很整齐,凶器应该是十分锋利且没有倒刺之类的物品特征,至少在35厘米左右。应该是类似长度的管制刀具。”尸检科科长的徒弟认真地做着尸检报告。 木藤扶着下巴:“很好,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 尸检科的人前脚刚走,芙蕾雅就向木藤提议:“也许我们可以从刚才的身影开始调查。也许它和我们的目标一致。” 木藤故作深沉地说:“不,肯定一致。那么该怎么调查?它都跑没影了。” 芙蕾雅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我刚才就注意到了,按找这个一棵树一棵树地找,也许可能找到。” 整个巨蕨林呈现一个竖过来的“?”的形状,在它的东边有一个极其巨大的巨树,相当于几十棵已经很大的巨木叠加在一起,在巨树的周围并没有树木遮挡,像是专门留下一块空地来种植这棵世界之树。这颗巨树的巨大,在百米开外一眼望去视野里只能存放她的三分之一,甚至看不到叶子。直升机观察她时,她几乎高出其他树一倍,藤蔓从不同的地方死死地缠上她的树根,攀爬上她的躯干,几乎看不到一块树干,只有数不尽的藤蔓包裹。 “还能找到痕迹吗?” 芙蕾雅摇了摇头:“不见了,应该就在这里。” 木藤派人从另一边包过去,特意叮嘱了仔细检查有没有树洞,然后自己带着芙蕾雅从另一边走。 走了很久,这颗树实在太大了,一直没有看到东西。 芙蕾雅竖起耳朵听了听,说:“警官,有水声。” 木藤挑了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稍作休息:“也许是附近有条小溪之类的吧。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芙蕾雅摇了摇头,喘了口气就继续往前走。 木藤甩了甩头,随后也跟了上去。 他看到芙蕾雅愣住原地,脸上震惊的神色完全展现出她隐藏起来的、原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表情。 木藤下意识地把手按在手枪上,由于死角他还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警察的直觉告诉他绝对有问题。 他把手枪上膛,靠着树干一步步挪过去。 在他把头稍微伸出去那一刻,他窥视到了他所不能接受的事物。 它站在溪流里,戴着一个类似斗笠的头部,身体是纯黑的机械,外层装备白色的一块一块轻型链甲组装起来的装甲,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小腿,而是由两把刀刃代替。红色的电子传感器对准他们两个,散出淡淡的薄烟。 ◇ 今天又是无聊中消磨的一天。 春天的美好在这两天展现得淋漓尽致,娇嫩欲滴的桃花瓣纷纷飘落,暖暖的春风携着柳絮、花瓣一阵跑闹,空气中洋溢着太阳暖暖的味道和新鲜的花香。虽然放出了不明身份白色强威胁物的消息,街上来来去去还有很多人逛街,即使防线正在一点一点收缩也依旧不闻不问。 芙蕾雅切下来一块用合成奶油做的蛋糕送进嘴里,无聊地把玩自己银色的头发。 因为实在面临物资紧缺的问题,现在市面上大部分食物都被合成食品代替。而味道和口感……那种味道类似于把橡皮泥做成剃须膏,然后一股脑地喷在放了一个月的蛋糕胚上送上来给人吃。合成食物的味道真的二十分糟糕。 据说一位来自岛国——和国的发色火红的中尉军官在品尝过合成食品后曾经评价合成食品像是可塑炸药。芙蕾雅对此十分认同。 虽然这样,甜食还是对她有无比的吸引力。 “嗨呀,这不是‘小白花’少校吗?什么时候了还能来这种地方啊?”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但身材方面高出她一大截且有一头极其罕见的粉色长发的少女一脸坏笑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活像一只密谋着什么坏事的粉毛狐狸。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被降职之后我每天都闲得要死。”芙蕾雅懒得去纠正莉丝汀的称呼,趴在桌子上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忧郁样。 “那还不是你的问题嘛?谁叫你居然叫人家在那种情况下冲进敌人堆里去。谁能想到居然真的从那群铁皮罐头里面跑出来了。违法军令本来就是重罪了。再说了你家老头子的势力能给你多大的处分?还不是看前线打这么狠,怕你怎么样嘛。他肯定知道你的意思,等过两天也许就升回去了,可能还更高呢?阿尔芬上校?再说,”莉丝汀不怀好意地一边坏笑一边咬着芙蕾雅的耳朵说,“你不是已经要订婚了吗?强行退役的先例可不是没有哦。” “不可能!!我绝对不同意!这是我的人生,即使是……生来就是为了嫁人…但是我拒绝!没有人可以随意支配我的人生!!” 芙蕾雅·阿尔芬斯少校,出生于大军事世家,指挥第十机甲部队。阿尔芬斯将军的女儿,致力于靠自己而不是父亲在军中战斗,十六岁升上少校的军事才女。当然了,在这个时间段获得“少校”及以上的军衔仅靠“军功”还是比较困难的,关于这点上芙蕾雅并没有那么排斥她几乎把她撒手人寰的混蛋父亲。她始终认为她的能力足以胜任这项任务,但要凭军功升官的话她前面还有一大批人在排队等着领军衔,等她拿到任命书估计得等到格兰特灭国,所以终究还是用了点手段。 阿尔芬斯早在古苏兰特王朝统治时就是一个军事贵族大姓,因为“弑君者”罗德,也就是芙蕾雅的父亲亲手斩杀了最后一任皇帝,所以被在改革开放后极其歧视贵族的人们认可, 三个月前在“白雾”中型规模全线进攻时因为指挥疏忽而导致据点被几百架早期机型“白雾”围成铁皮罐头,原本物资丰富且据点稳固可以坚持到救援抵达的情况下铤而走险用“敢死队”的战术强行突破包围,但是还是导致东南部战线调员困难而露出一块大缺口,之后虽然被东部战线独立连的增员强行压了回去,但是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事后军事法庭判定,芙蕾雅·阿尔芬斯违反,拒从上级命令,情节严重,当以降职处理。 很牵强,很离谱。差点导致全线崩溃的巨大失误就只是降职处理?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在搞鬼,只不过这次庇护确实有些过分,罗德是如何化解这次足以掉脑袋的危机,是否也有求于人,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你放心啦,我已经听到风声说你要高升啦。但是不是你原来的队伍了,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 “什么?!” 芙蕾雅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情绪异常激动。 “怎……怎么了?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那不是……好吧。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个什么什么突击连吧。” “你好奇怪诶。好吧。我也没有了解多少,只是听说那个总队长从来不听人话,每次作战只是大体听一下目标,然后要么在作战会议上当场驳回,要么只按找自己的计划行动。但又保持89.6%的胜率,队员也都听他的,连长也不管他。其他指挥官都头疼死了,干脆撒手不管。还有个怪毛病,可能为了维持神秘感,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摘下面罩,除了几个战友外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啊……这个我信。” “你见过他吗?” 芙蕾雅思考了一下:“……没见过,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好吧……但是据说他对历代指挥官的态度都很好,至少表面上也很尊敬领导,战队氛围被他处理得好得一塌糊涂,管制官、辅助管制、指挥官的任务被他一个人全揽了。也许还轻松了不少呢。不,应该是是完全被架空了。” “哈哈哈……” 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由身经百战的老兵在战争中残疾却依旧坚持服兵役在志愿接受机械化改造的改造人,被称为“机武”的半人形武器,以及成熟的装甲兵器技术组成,属于老鸟聚集地,总共有四十名改造人、六十台不同型号的机甲。四个机械化部队,六个机甲部队,全由兵龄两年以上的老鸟组成,可以说是精锐部队,且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在“大迁徙”中几乎没有移动位置,只是象征性地从五河市迁到稍后的森林外围,整体来看就像是一只嵌入敌方领地的钉子,他们的基地就建在这个钉子的最尖端。也就是说一旦敌军开始大规模进攻,他们将是第一个直接撞上“白雾”的可怜蛋,更是将敌军压力向两边分流的支点。 当然了,所有人员资源是初始数据。 说来奇怪,这只队伍的人员减少速度在这四年间几乎是其他队伍的1.86倍左右(注意,不是损失率,而是减少速度),虽然不排除地理位置特殊损失率高的可能性,但是之后在连长报告中统计出,这只队伍的战斗损失率又低得离谱,毕竟精锐之师的称号不是天上掉的。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在另一只六年前的大革命时期的时候的一只无名队伍中出现过,但是这只队伍的信息少得离谱,只知道这只队伍一直跟随着西林家族征战沙场,且战果累累,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代号“幕枭”以外几乎无一点遗留信息。按理来说大部分曾经参加过革命且忠实跟随西林家族的战队都有较为完整的资料,甚至在第一直辖市有专门刻下各位曾经为革命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战士纪念碑以供后人敬仰,但是偏偏就是这只无名小队,后来芙蕾雅专门调查这只队伍时几乎无法在国家档案库找到任何有关这只队伍的资料,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某个无法看清的庞大组织故意抹除它的一切一样,渐渐地沉寂在历史的巨大摆钟下悄无声息。 目前在“十三连”只剩下四支机甲部队,两支机械化部队。各队也有不同的人口损失,却除了机甲维修和日常物资补充外很少有人员补充,这个谁也不清楚。 奇怪的是,已经是“兵龄两年以上的老兵”在这四年里没有任何人因为兵龄已满而离开,也被各位网友争议纷纷,甚至一度怀疑国家是否存在强行服兵役的行为。 格兰特共和国遵循军民同心的准则,所以关于军事上只要不是机密资料,政府往往都会公之于众,表明自己从不迷惑大众,尊重百姓的态度。 也正因为“十三连”的特殊性,刚公布那段时间在网上翻起了轩然大波,但后来这个话题被有意图地压下去了,意图搞事的无聊网民也被强行封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从这件事上其实就能看出来,国家对于“十三连”有着难以描述的敏感性,一旦有关“十三连”的话题被拉上热度榜,第二天就一定会被压下去,甚至有了删除所有信息重整互联网的威程度,但是谁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去了解这个特殊的队伍。 “这样啊。算了,也算凑合,什么时候才把我调过去?”芙蕾雅愁眉苦脸地看着莉丝汀。 莉丝汀用慈悲的眼神还回去:“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没事干,你再可以去研究研究你手下消失的那支队伍啊?上次你不是进去调查了什么也没发现吗?”她耸了耸肩,“还有,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管他们的纪律了,平时还好,就是要是谁碰了他们队长他们跟谁急。” “这么重视?看不出来啊……好吧,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现。”芙蕾雅彻底颓了。 莉丝汀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先别想这些,合成食品你都吃得下去。要不要尝尝我妈做的蔓越莓蛋糕?我家后院种的那棵树结的。还是上次你和我一起种的,我妈特意要我给你带一点。” 芙蕾雅“腾”一下直起背来:“在哪里?给我给我!” 莉丝汀看着芙蕾雅并不存在的猫耳朵突然竖起来,笑得更大声了。 ◇ 血红色的光学传感器上下打量芙蕾雅,她被吓得愣在原地,想害怕得大叫却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她不敢动,余光瞟见木藤举着手枪躲在旁边死角,稍微冷静了一点。 “你……你是哪位?”芙蕾雅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显得惊恐,却还是用尖叫一样的声音说话。 她当时的内心只剩下对于近乎神明的畏惧。事后她回忆的时候,一直因为害怕他而恼羞。 她当时绝对没有想到,面前是怎样的一个复杂的沙雕。 它张口第一句话就导致前面营造的气氛全崩。 “你们好。” 看着好像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它的声音实在很不对劲。 就像那种故意做作很假的变声器小女孩的声音,听着很难让人绷得住。 它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咳嗽了两声锤了自己的头一下,头上的光闪了两下,发现没问题了悄悄念叨了两句,像是在诅咒这个该死的音响的制造商。 最后它终于把一切准备好,把帽子一样的东西戴到头上(刚才打掉下来了),煞有其事地咳了两声:“抱歉,刚才出了一点小状况。”年少与沧桑并存的声音被大小的电子杂音夹杂着有点听不清,也许是刚才打坏了。 芙蕾雅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有点疑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面前这个家伙。 “……哦…你好,请问你是哪位?”不过倒是让她内心放松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下来。 “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总战队长,赫利·约尔……应该是这么叫吧,”他认真地回答,“听说这里最近离奇消失了两支队伍,我被拜托来看看。刚才那两个人我还以为真的是敌人卧底,所以……下手有点快。”他摊了摊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许是吧,机器人的表情管理我不太懂),“还有,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拿着枪(还是上膛的)躲在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多半也会被我杀掉。” 芙蕾雅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厌恶,就这样做掉两个完全没有做任何坏事的无辜人,好像自己凌驾于别人之上的骄傲感,让她觉得不适。而且在木藤警官被发现之后,还有一丝危机感一直缠绕着她。 木藤乖巧地举着手从树后面走出来,把枪利落地扔到地上踢到他脚边。 “额……为什么枪上有朵小红花?挺可爱的贴纸。缴械倒也不用,看起来你很喜欢这把枪。”他弯腰拾起手枪,递到木藤面前,“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木藤迟疑了一下,把枪接住了。 那朵小红花贴纸是她女儿在不知道多久以前给他贴的,她说:这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给我的,说我乖乖的表现很好。我也奖励给爸爸一个,因为你是我最棒的爸爸,应该要有奖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也是找导致这件事的元凶吧,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像是钢铁的残骸之类的,我不是很了解这方面,也许你们能解释出什么,跟我走吧。”说着他已经转身走掉了。 木藤把枪插回枪套里,给芙蕾雅打了个眼色,跟上去了。 ◇ “什么也没有啊?约尔上尉?”赫利走了一会后就站在原地看着树静止不动。芙蕾雅看他没有继续走或者其他意图,只好开口小心地询问。 “等一会应该就好了。叫我赫就好了,不用太拘谨,他们这么说我是个太不拘谨的人。”续死死盯着树。 五分钟后,依旧没有动静。 芙蕾雅的直性子终于忍不住了:“约……赫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在耍我们?” 赫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吓得她后退半步,木藤往前几步把芙蕾雅挡在身后,又把下意识手按在枪上。 赫看了他们一会,点头说:“好问题。” 从白色链甲状装甲缝隙下突然伸出两根钢索弹射出来缠上巨树的一根粗长的树枝,赫猛地转身,身后喷射装置喷出白色浓烟,飞上天空,钢索快速收缩,像一样荡着飞上树枝,又靠着同样的方式快速地在树木间移动。 后来木藤与从后面接近的队员集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据说后来因为实在没有线索就不了了之了。但如果他们一直进行下去,也许就不会还有那么多事发生了。 虽然有考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但从那时起,芙蕾雅就从心对机武有种无谓的厌恶感,对于“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也没有太好的印象。 她第一次如此恳切希望莉丝汀向来灵通的小道消息是假的。 任职通知倒是很快就下来了,确实升上校了,并且与莉丝汀说得完全一致,指挥“第十六独立机械化突击连”作战。 即使如此,芙蕾雅的决心依旧不减,她认为无论是在哪里都应该付出二十分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 冷静,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芙蕾雅坐在运输装甲车上努力地平复心情,反复深呼吸却还是感觉心跳完全不想降下来。 她身上同样穿着上次在巨蕨林里的那套白色军服,不过胸口的勋章标星不一样了。 莉丝汀就坐在芙蕾雅面前,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一脸讥笑地打趣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 芙蕾雅几乎一脚把她踢下她的位置:“起开!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啊?” “安丽丝博士是中央特派机武研究技术顾问。”赫简单地回答。不说话还好,这下反而证明了他刚才全部听进去了。 赫双手抱胸就坐在她旁边,刚刚一直扭过头去,跟紧张到一路手放在腿上沉默不语脸色难看的芙蕾雅对比就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戴着装甲面罩看不到表情,估计脸色也不怎么样。倒是没有穿上上次那种极其明显的外骨骼防御甲,而是在更适合护卫的贴身型外套着一件长得差不多的白色纳米材质(就是几乎一样的款式换成软布料的样子),确实像莉丝汀说的,始终戴着面罩不卸下来,同时上次曾见到的暗灰色腿刃不见了,是两条纤细的小腿(当然是义肢)。 “喏,外面就是突击连的基地了。”赫脑袋朝外面点了一下。 芙蕾雅晃神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啊……好的,谢谢。” 芙蕾雅脑袋朝外伸,尽量掩饰自己的面色苍白。 到了基地外围下车,芙蕾雅感觉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其他原因。 赫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用浑浊的电子杂音说:“我帮你拿吧,阿尔芬斯上校。” 芙蕾雅惊恐地拉着行李箱:“不,我自己拿着就行。” 赫强行抢过来,温和地笑着(大概)说:“这是总队长该做的事。” 芙蕾雅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规矩,在人家的地盘里还是遵守人家的规矩吧。她勉强自我安慰。 “嗯……约尔上尉,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要带着浴巾吗?难道是把阿雅接到房间里就要用?”莉丝汀一直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和芙蕾雅明显相识的赫,时不时还偷偷捂嘴偷笑。芙蕾雅知道她又懂了什么,但是实在心情复杂就不想管她。莉丝汀越过夹在中间的芙蕾雅问赫利,很明显想要开始拱火,只不过劲用得有点大。 “哦,这个嘛,你们很快就知道了。”从刚才开始这两样东西就一直夹在赫的腋下。赫回答道,至少算是彬彬有礼了。 这才勉强算一个合格的队长嘛。芙蕾雅对他的好感渐渐回上来了。 “额……为什么那里有一个……红绿灯?”芙蕾雅看到墙角站着红黄蓝三个颜色的人,像是精心用油漆粉刷一遍。 赫:“……” 原来你也不知道吗?! 赫:“吉祥物……吧?” 这个理由还不如不说呢! 基地建在前线的地方,背后是一片森林,前面是曾经的格兰特阵地五河市的废墟,现在被完全搁置。途中芙蕾雅瞧见机场的卷帘门半开着,检修班在里面忙上忙下,能看到里面几十架机甲吊在半空中做检查。 “由于材料、场地、人员都比较吃紧,只有两栋楼和一座机场,男女宿舍都在一起,军官宿舍在二楼,士兵宿舍在一楼。宿舍呈现“凹”字型,对面楼就是食堂、训练场、会议室之类的地方。” 赫彬彬有礼地为两位介绍基地,一边按下宿舍铁门的开关。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被袭状况,宿舍楼相当于避难所,所以是这种设计。” “……阿尔芬斯上校,安丽丝博士。” “啊?怎么了吗?” “你们生气是很正常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三思而后行。” “诶?” 80mm厚的铁门缓缓打开,全宿舍楼都响起了警报声。 芙蕾雅紧张地回头:“什么情况?”却发现赫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得远远的,打开了雨伞站在她们身后。 “全体听令!!发现敌情!!进入二级戒备状态!!”像战车炮一样洪亮的声音怒吼着传遍了整条走廊,整个基地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芙蕾雅,吓得芙蕾雅差点就跑了,奈何脚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要是真跑了该多好。 “开火!!!” 接下来发射的不是子弹,而是水。 “哗!!” 劈头盖脸的冷水直冲芙蕾雅二人面门,像是整个浴缸的水一股脑冲到身上,赫躲在雨伞后面挡掉了大部分水流,但是还是湿了靴子。 “一班开火结束!!退后!!二班上前!!!” “好了好了!!一波就够了,人家只是两个十六岁女孩子而已,吓跑了就没人敢干了。”赫上前挥挥手遣散拿着水桶欲泼又止的第二突击班。 赫捡起地上的白色军帽(被冲掉了),扣在芙蕾雅脑袋上,给她披上浴巾,似乎有些歉意:“这个大概算入军仪式吧,历来指挥官都会经历这么一遭,拉不下脸就不干了的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但还是请不要在意。” 芙蕾雅擦了擦湿透的头发,感觉只感觉头脑发懵,硬憋住了没让眼泪流出来。她擦干脸上的水,透过发酸发痛的眼睛看到走廊两旁都是身着灰铁色工作服的队员们,他们分在走廊两侧站成笔直的两列,整齐得就像柏油路两旁被仔细规划好站位的法国梧桐,从一端望向另一端看始终只能看到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沉默得可怕地站在两旁,始终没有一人笑出声或者说话,仿佛就是无声无语的兵器。 拿着空水桶站在第一列的四个不同军级的军官也在泼完水之后笔直地挺着胸站在她面前,后面还有四个人拿着满水桶笔直地站立在后。 赫利站到他们中间的空白区,像苍松一样笔直地立着。周围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纪律训练得很好。身后无数在各个位置的工作人员也立正站在原地双手放两侧注视着她。 “敬礼。” 赫猛地一跺脚,钢制的高跟鞋后跟与干净到能看到倒影的瓷砖地面猛烈接触,发出的声音在长廊间来回回荡。一瞬间所有人同时猛跺一脚,行出一个标准的格兰特军礼。声音整齐动作划一得像是被设置好的程序,没有一丝差错(甚至包括墙角那两个“吉祥物”) 芙蕾雅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分钟内经历如此大起大落真是难为她了。 “欢迎新指挥官入职!!”所有人一齐大声喊道。 章节目节录 第二二章 “……” “……” “……对不起。” 赫领她去自己的宿舍时主动道歉。 芙蕾雅有点不服,虽然刚才一下真的很委屈,但是好歹是看过无数生离死别的军人,一下还是撑住了,至于平时古灵精怪一堆鬼点子乐于整人并以此为乐的莉丝汀被整得当场哭了出来(毕竟只是个坐机关的)被几个女队员围着安慰。 被当成了需要小心呵护的温室里的花朵,作为军人的尊严却被无视了。 自认为高人一等,所以对所轻视的人施加对于弱者的怜悯。 “哦,我觉得这个活动还挺有趣的。”芙蕾雅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活跃了队内的气氛……吧。” “有的人可不这么觉得。我们历史最高次数是五波泼水。甚至这次还有人提议泼油漆,被否决后还偷偷把油漆加进水里,被我扣到他们自己脑袋上了。”赫也勉强笑了笑。 芙蕾雅逐渐理解那个“吉祥物”是怎么来的了。 打开了宿舍的门,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就在这里。旁边是高大的铁皮资料柜,背后有一个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广袤的绿色森林的景象。 办公室左边有一个卧室,以及厕所、浴室、阳台,每一个角落都被清扫得很干净,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房间里的感觉十分舒适。 “嗯!这里环境好好啊!”芙蕾雅忍不住惊叹。 “热水应该烧好了,你先去洗澡换一下衣服吧,安丽丝博士那边我去看一下。待会响铃之后记得在食堂吃中饭。”赫把行李放到门口,把房门顺手关上了。 赫把门给关上,长舒了一口气,靠着门缓缓坐到地上。 “没问题了?你这么特殊对待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你有说过少惹一点麻烦吧?”一个高大的暗铁机武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一旁等待着赫。 “我心里有数,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操心了。”赫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意敲了敲雷亚装甲粽子头上的尖尖。 “喂,不要随便动手敲人啊!” 赫转过身来双手叉腰企图俯身看他,但由于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距显得有些这个动作有些滑稽:“哈?你有意见咯?” 暗铁机武抓住他的衣领:“我有意见?你算哪根葱?!” “我算你上司!雷亚·格里斯!在我叫你全名的时候你就应该意识到错误了!怎么样?只会躲在装甲后面的废物?!还有,快点把我放下来。” “你好意思说我?连个最基本的装甲都敢直接往上冲,还不是得我来打掩护?” “到底要不要放我下来?!” 就在情况进一步恶化之前,一个身材偏矮的茵绿机武少年以极快的速度挤进他们两个中间,甚至差点冲过头,成功制止了两个十岁小孩拌嘴:“等等!你俩先别打了,‘鸦眼’发来报告看见了一支敌方侦查小队,好像说都是自律式无人机,队长,今天轮到你出外勤了,具体定位和数据希儿应该已经发你了,赞哦。” 赫看着少年几乎要竖到他脸上的大拇指摇了摇头,低声道:“真倒霉。”他指着暗铁机武的鼻子(大概是)说:“刚才的问题等我回来再解决,你给我等着。”然后翻身跳下一楼,朝着门口走去了。 雷亚摇了摇头,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茵绿机武和赫的白炽机武一样经过特殊改造,脚上装载了一双轮滑,所以经常冲得很快。眼下他正在绕着赫的“好同事”——专心于火力压制而与专注于高机动性突袭作战的赫耶无论怎么看都八字不合所以天天吵架的重锤战队队长——雷亚·格里斯身旁转悠:“雷亚,你们一天到底吵几次?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跟我说说呗?” 雷亚装聋作哑愣是不回答,茵绿机武就像只苍蝇一样一直在雷亚身旁飞来飞去,雷亚烦躁地挥挥手:“不跟你说,关你什么事。” 茵绿机武碰了一鼻子灰,很失望一样站在原地目送雷亚沉重地一步步离开,耸了耸肩:“真让人扫兴。不过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 一只系着钢索的钢爪飞上楼顶,死死地钳住废墟上露出的钢筋,然后绷紧、收回,赫乘着这股推进力在灰色的废墟中来回穿梭,身后拖着两条浑白的压缩空气喷射推进器留下的雾化痕迹。 正因为拥有空中半推进装置和钢索钩爪才拥有的高机动性白炽机武被赫一眼相中,从而陪伴着他一直战斗了四年。 “我看看啊……e级侦查武装,第三区坐标二〇九四,五台斥候型和三台格斗型……这么点东西为什么就挑我值班的时候来啊?” 立体地型图显示他已经与侦查武装基本接近至三百米内,赫取出隐藏在腿部外层的折叠长刃,刀刃是黑色的钛合金造物。血红的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在废墟广场上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赫猛地转身朝着突出点发射钢索,身后喷出瓦斯气体减速后提速,环绕着广场周围的建筑物隐秘地接近敌方机体。 舍弃了机甲独有的重火力而搭载更为敏锐的传感器同时装有14mm反轻型装甲机枪的五台斥候型无人机与三台担任护卫的近距离格斗型无人机组成侦查组,看似为侦查第十三区保护武装而进入接近基地的地区,赫隐藏在离他们五十米外的地方解除限制器,身后竖起类似翅膀的装置,排出在堆积储存的热量,以防冷却系统损坏。膝盖上的连接扣自动开启,两柄黑色的钨钼合金腿刃从曾经的小腿里拔出,说是小腿其实也不过是刀鞘而已。 “侦查一号,这里是指挥机,请报告侦查进度。” “收到。目前坐标为第四区二〇九五,已确认坐标‘零零零零’,未发现拦截防空设备,可以进行‘轰炸’。友机无损耗,预计两小时后抵达返回路程,未发现任何防御措施。” “指挥机收到。一小时后重新布置任务。雷达显示有已登陆敌方信号在接近你们一百米后消失,请提高警惕。” “收到。” “这里是侦查一号,所有机体一旦发现移动中物体立即报告。” “收到。” 八台机甲排成矩阵前进,想来应该是被警告了。赫躲在暗处盯住侦查队伍,腿部逐渐绷紧,钩爪盯住目标位置,推进器开始提前运作,握紧了手上的长刃,犹如弓弦上绷紧的利箭,就准备在一瞬间出击。 左侧的斥候型似乎看到了什么,默默注视着阴影中神经紧绷的赫。 60m…… 50m…… 40m…… “咻——” 就这它们行进到广场正中央后,一根钢索突兀地朝着它们飞来,超强动态视力的它抬起机枪准备用子弹弹开,却连一枪都没射出来,黑色的钢索就贴着它的装甲飞向它的身后,仅仅留下一道刮痕。 它一边对着钢索飞来的方向无差别扫射,一边发送对其他机体发送警报:“识别飞行物,秒速800m,确认存在威胁。” 钢索抓到支点之后迅速紧绷,一道白影在半秒内就从斥候型身上划过,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却足以将最薄弱的背部装甲被劈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白影略过它之后飞向了广场另一端。赫握住手中的刀,深吸了一口气,松开钩爪的爪子收回腰间,转身再次发射另一根钢索,死死扣住其中一只格斗型的格斗辅助臂。它企图用另一只格斗辅助臂上的高周波刀将它砍下来,可惜它的反应速度实在太慢了。 一道白影再次飞来,他在飞行过程中调整姿势,用左腿上的刀刃将半个格斗型的身体劈开,然后继续用钢索飞向广场另一端的废墟掩体。 整个过程其实还不过三秒,直到现在其他机体才反应过来,而此时也已经损失了两台机体了。 所有机枪同时转了起来,四台机枪对着绕着它们快速迂回的白色机武怒号着发泄携带的所有14mm铅铜弹,却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才击中。 赫绷紧神经观察着可能的切入口,身后是紧紧跟着的弹幕,锈迹斑斑的墙壁原本就伤痕累累,现在被重机枪一扫射更是布满了弹痕,显得摇摇欲坠。 “啧,怎么追得这么紧。”赫咂了咂舌,紧皱眉头寻找突破口。身后是无论去哪里都会跟着的弹道,他必须十二分注意才能躲开。 一颗乱飞的流弹击中了赫。他突然感觉到一瞬的冲击,然后是清晰的疼痛感。他感觉到了什么,心跳停了一下。赶紧躲进一片废墟墙壁中,把基本不摘下来的头盔取下,摸了摸自己的腰部。 他感到手上一阵湿润,拿起来一看,全是暗红色的血液。 ◇ 芙蕾雅换上一身备用的军服,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仔细寻找有没有哪里不妥,整理妥当后套上手套,打开房间门,把脑袋探出来一小部分。 门外人来人往,都是清一色的灰色工作服和突然出现的一个两个机武。 房间钥匙就插在钥匙孔上,她拔下来收进口袋里。这个小细节让芙蕾雅感觉很心情很好。 芙蕾雅刚想找人问一下莉丝汀住在哪里——约尔上尉应该也在那里。一个个子不高的茵绿机武就像飘一样滑到她跟前。 “您就是新指挥官芙蕾雅·阿尔芬斯上校吧?你好啊!我是约尔上尉的副官利斯·修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忙吗?”斯欧热情地询问芙蕾雅,一边还伸出手。 芙蕾雅迟疑地和修伽握了握手:“你好,修伽中尉。请问约尔上尉是不是在与我同行的安丽丝博士那里?” “哦,他啊……他去‘出外勤’了,应该很快回来。”利斯简单地回答,“要不要我带您去安丽丝博士那里?” 芙蕾雅不是很理解,微皱着好看的柳眉问:“请问……‘出外勤’是什么意思?” “‘出外勤’就是发现了敌情,但是处于个人就能处理的范围内,然后我们几个就隔一天轮着换班来处理这些小杂兵。”说着他还把双手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说:“如果您想的话,要不要看看队长的战斗直播?” “什么?!有敌情不报告就擅自出战?!怎么能这样?!”芙蕾雅显得十分惊愕,然后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表情,感觉舌尖有一丝苦涩,似乎体会到了莉丝汀所说“被架空”是什么感觉了。 “是啊?哦——对了,阿尔芬斯上校是刚来的,应该很快您就明白了,我们作战的频率基本没有报告上传的空隙,而且只不过是七八只机甲嘛,队长肯定能够搞定的。您放心好了。” “这怎么能行?他什么时候去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连系上他?” 利斯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头亚德埃人的蓬松金色短发和碧绿中带着一点狡黠的清澈双眼。但却有一张苏兰特人的脸,充满稚气的十五岁少年的脸庞眉宇之间蕴藏着一股女生的清秀,歪着脑袋坏笑着说:“有倒是有,只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在交战了,指挥官,建议你以后不要在赫战斗的时候打扰他哦,一般在那种时候的他,是被称为‘白雾猎手’的东西呢。” “不过,我倒是有办法‘偷看’队长的战斗情况呢。” 赫正在绕圈圈。 成片的弹幕紧随其后,金属喷流和弹片四处飞溅,其中一片碎弹划过赫的后脑,之前一直盘在后脑的火红的蓬松长发散了下来,在空中飘逸的样子犹如在空中四散飘荡的银色丝带。 白炽机武的限制器解除后将会处于超运行模式,各项机能指标都会平均上升,但是在一段时间后机体将会越来越烫,甚至到了烫伤操纵员的地步,所以需要有大概半分钟的待机时间,而在这之前的行动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没电。 这玩意也没有充电宝闪充,即使有也是几十公斤重的东西,要求高机动的突击作战的时候总不可能背着一个发电机在天上飞吧?还不一定管饱,十分钟顶多了。 在之前,五分钟足够赫来回杀穿整个防御阵线(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在打击阵线中确实是很大的作用)但是最近已经沦落至与一个e级侦查武装苦战。 “白雾”居然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赫不经笑着自问。我是不是也该学一下怎么开机甲? 推进器的燃料储存即将见底,在最小计算返程的话大概只能坚持两分钟。他暂时躲在一块墙壁后面,取出装有部分浑白色的纳米流体的背仓。 四台机甲轮流开火,保持持续性火力压制且不会出现一起枪管过热的情况,赫躲避的墙壁轰然倒塌,激起的尘雾中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一直躲在掩体之间徘徊,一旦出头就有可能被劈头盖脸的子弹扫得不省人事。 白影不断穿梭,机甲不断对着他射击,因为速度太快而只能看见影子,却没发现身后的一只如鲜血般艳红的红瞳与另一只空洞的白瞳突然出现。 “刺啦——” 赫如降临的死神的镰刀般用双刃利落地撕裂其中一个机甲的中枢核心,跨到它背上跃向下一个,顺手刺穿它的传感器,背后喷气一下滑到它身下。 突然从背后裂开的机甲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转过来查看,却被刺穿了眼睛,随后腹部装甲被缓慢地撕开。 意图砍下赫脑袋的一架格斗型用辅助臂上的高周波刀将斥候型一下劈成两半,然后被突然感觉背后被无情地撕裂。 推进器喷射出白雾仿若战争迷雾笼罩着战场,让可视范围几乎消失,所以机甲围成一个圈严阵以待,结果就是又一架斥候型被钢索快速拖进白雾中,在内部雷达上失去信号。 其余机甲朝着那个方向扫射,也不知道打中没有。 “白雾猎手”在迷雾中赫然出现在它们背后,血红的眼睛似乎在放着猩红的光,他转动全身用尽全力斩下手中的刀刃。 迷雾渐渐散去,赫站在堆积成山的机体残骸上。 他仔细看着手上的血,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起伏:“居然又受伤了,又要去听那个老女人叨叨了……果然好麻烦。” 即使它们全是没有痛觉和感情的钢铁怪物,但是死去的惨状依然让人从心里感受到恐惧。 ——他可是被称为“白雾猎手”的家伙呢。 芙蕾雅感觉头昏沉沉的,一下子无法接受。一个十分奇怪的半吊子,一个彬彬有礼的队长,一个在战场上确如兵器一样冰冷的士兵,再加上还未被揭穿的城府极深的阴谋家,三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又再次错开,最终称为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芙蕾雅至今也并非没有见识过战争的可怕,也并非惊叹赫独到高超的战斗技巧。只是赫的那个年龄却在不同的时间所展示出完全不同的面目的能力实在令人畏惧,甚至无法探清面具底下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赫只会给别人看他认为有利于他的,并且他隐藏得很好。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至少有精通权谋诡计的基本条件。 与其说是“白雾猎手”,不如说赫本身就是一座布满“白雾”的湖泊,任凭在皎洁的月光也照不进来。 而赫利始终隐藏在厚厚的白雾之后,观察着一切。就像由他自己编织的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所有人都在网上摸索,只有他自己清晰地观察着一切。 芙蕾雅察觉到了危机,但可悲的是仅仅是察觉了而已。她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她始终认为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实〗,还未发现危机早就把她掌握在手中,并且稍微用力就能捏死她。 他们现在在芙蕾雅的宿舍兼办公室,办公桌上摆着利斯的平板电脑,上面插着一个硬盘,刻着“a1”的字样。 刚才的战斗全程都被芙蕾雅和利斯以第一人称观看,利斯倒没什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很习惯了,毕竟是一直与赫战斗了四年的队友。联想到他的年龄,芙蕾雅甚至认为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赫利真正的可怕。芙蕾雅指挥官则是一脸茫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发愣。 这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最后赫脚下的破碎残骸,联想到赫的身姿矗立之上深深地印刻在芙蕾雅脑海挥之不去。 “哈……什么?饭铃响了?指挥官我们走。”走廊上传来一阵响铃声,刚刚还慵懒地打着哈欠的利斯像是突然被点着了一样一下子站起来拉着芙蕾雅的手往食堂跑。 芙蕾雅还处于茫然状态,突然被利斯拉起来时还没反应过来。 平板电脑还没有关闭。 赫感觉有点累了,就瘫坐在在残骸顶上用手托住下垂的脑袋。 他又开始害怕。 不知道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世界上只剩下手上的刀和眼前的敌人,要做的事也只是挥刀。失去所有痛觉和知感,只剩下猎杀猎物的快乐。 虽然用刀撕开猎物的身体的快感上乘,但是这样的情况不被赫允许存在,赫原以为这种原始杀戮的本性带来的快感早就被他的完全理性排除在外。 只不过,比起那些由他一人承担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生存游戏,或许单纯地杀戮更能带给他纯真的快乐。 当武器再次挥下时,眼中是待宰的羔羊还是长久的利益,是很大的区别。 ——莫德,不能变成为杀戮的兵器,而是让杀戮成为你的利器。 ——如果战争是你们一族无法反抗的命运,那么你一定要利用他,而不是成为他的奴隶。 赛里,我做的是对的吗? 我是不是……又没有做好,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其实赫利十分清楚,赛里早就永远无法回答他。这才是他不愿面对事实的原因。 耳麦里传来几声杂音,然后是一个活泼的声音,稍微照亮了他内心的阴影:“喂?队长,我们这里开饭了,你赶紧回来,不然就要被抢光了。” “知道了。新来的那个指挥官跟你在一起吗?” “放心,我怎么可能放跑蕾娅姐的有力竞争对手呢?” “唉……等我回去之后你记得躲着点,小心被油漆罐砸,就用上午开封的那罐,我记得还剩下一点……你怎么知道我结束战斗了?上次让你拆的针眼摄像头是不是还没拆?!” “诶!等等队长!我不是!我没有……真的没有!我是开玩笑的……” 赫懒得听他解释,摘下耳麦扔在一边。 一团浑白色的纳米流体爬到他手边,他打开背仓的盖子,让它爬了进去。 刚才就是它拟态成赫的影子乱窜,才引开了它们的注意力。虽然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在高速移动的情况下,有个大概形状就够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腰,用皮筋把银色的长发盘在脑后,带上了自动扣紧的面罩。 ◇ 王城内。 “王子殿下,请现在跟我走。” 近卫队队长在深夜猛地拉开了王子寝宫的大门。 年仅八岁的王子迷迷糊糊地在小小的床上翻了个身:“嗯……赛里……让我再睡一会儿……” “已经没时间了,王子殿下,请抱紧我。”年轻的近卫队队长赛里斯也顾不上更换衣物,从床上抱起了尚未从睡梦中清醒的王子,以最快的速度在走廊上狂奔。 “塞里……怎么了?”王子稍微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却被赛里把脑袋按进怀里:“先别看,王子殿下。” 不给他看他就更想看,小王子在他怀里挣扎着扭来扭去,希望挣开他的手一探究竟,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或许是为了制止他撒娇一般的胡闹,赛里斯把他抱得更紧了,甚至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小王子的稍微清醒了一点,虽然赛里斯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小王子敏感地察觉,若不是君主与臣子的既定尊重,赛里斯可能已经因为着急开骂了。 作为一个8岁小朋友,这种精确察觉别人的心情的特长十分可悲,但作为一个在深宫中不被重视的继位者,这个特长十分重要。 小王子感到不对,下意识也抱紧了赛里。 赛里一抬头,看见在皇城远远的另一端,无数闪着亮光的光点从地上飞起来,飞向空中,又在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之后精准地砸向王城。 “砰!!!” 一枚燃烧弹正好降落在他们的身旁,紫檀木搭建成的皇宫被爆炸轰出一个大坑,燃烧的黑色固态燃料四处溅射,就有那么两滴溅上了赛里的红色军服。他当机立断把它脱下来扔进了火场,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衫,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整座宫殿全部灼烧了起来,浑浊得没有一丝星星的天空被逐渐增大的火势照映成血红色,在同样血红的乌云中,一列黑色的巨大黑影隐藏在其中,有规律地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小王子看不到东西,被赛里死死护住,但是稚嫩的耳朵里被还未来得及逃出来的大臣、侍女、妃子的恐怖的哀嚎、尖叫、叫骂声塞满,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其中有一个声音属于他的父亲——莫林西斯。 大概过了十分钟,赛里的脚步声不在急切清脆,而是像是踩在青草地上一样柔软。他把小王子放到地上,小王子的困意彻底被打消了,他急忙转身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小王子的小手被赛里紧紧地握住,他揉了揉眼睛,在这个年龄毕竟还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们来到了王城背后高崖上的树林,赤裸的小脚踩在柔软的青草坪上十分舒适,小王子却觉得像脚下是通红的铁板一样折磨,一双瞪得巨大的红与银色的异瞳中的倒映着地狱般的绘卷。 燃烧的皇宫中矗立着将近坍塌的木梁独挺其中,更多的燃烧弹、榴弹、成型炸药从天上落下,猛烈地砸向整座宫殿。 隐藏在阴云中的巨型铁鸟——b4-2战术轰炸机的引擎轰鸣着巨大的怪叫,投下一枚枚高爆弹、凝固汽油,四处都着火了,坍塌的屋殿四处起爆,火龙直冲天际,喷出恐怖的火舌好像?舔王城的身体,被烧得通红。 又一波闪亮亮的光点从好远好远的地方飞起来,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又再次落下,落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身上。 小王子只匆忙看了两眼,就被赛里领手一路向森林里奔跑。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王城就沦陷了。 ◇ “嗨,老大,饭我帮你领了,就在你房间里。”利斯愉快地向赫打了个招呼,然后同样愉快地打了个嗝。 “谢谢。”赫看向一脸黑线的芙蕾雅,“阿尔芬斯上校没事吧?” 芙蕾雅看到赫从大门进来之后一直坐立不安,刚才也没有胃口吃饭,她的午餐还完整地躺在餐桌上。 “哦……不,我没事,只是有点没胃口。” “嗯,安丽丝博士说过这种状况。如果需要,特殊物资要到希斯莫诺夫班长那里领。” 芙蕾雅几乎忘了莉丝汀在车上说过的事,现在想起来脸颊整片地红了:“不……不是!才没有这种事情……” 她发现越解释越没用,最后无力地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赫压根没有听她的解释,早就转身走开了。 芙蕾雅把头稍微抬起来放在桌子上,看到年仅十五的利斯一副“原来是这样”和“我什么都没听到”的看戏脸一边用吸杯子里的碳酸饮料一边似笑非笑的表情观察自闭的芙蕾雅。 “看什么!你不要听他瞎说!”芙蕾雅感觉恼羞成怒,只能对着利斯撒火。 利斯转过头去用很奇怪的语气说:“哎呀~我的耳朵怎么聋了?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呢~” ◇ “是啊,有问题吗?” “什么有问题吗?这问题大了去了!” 医疗兵上杉安子正在给赫上碘酒。 “几乎都打对穿了……你是真的没有痛觉是吗?” 她皱着眉头用手术刀把子弹一点一点扣了出来,用镊子夹到小盘子上。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我怎么好像隔两天就能看见你,上次的绷带都还没拆你就又来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白衣天使的感受。” “我能怎么办,今天轮到我值班我总不能耍赖吧?” “切,轮到你值班……别以为我没看过你们的值班表,几乎一半以上都是你的名字,几乎半个队的人都没轮上,你到底是多喜欢自虐。” “……”赫没有说话。那份值班表是他自己一个人私自定制的。基本可以概括为:996的日程安排(值班,值班,值班,值班,值班,值班,休息) “你要是真的不行,就不要逞能了。”安子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能力很强,但是也知道你背后有多少东西。你要休息休息也没有关系,不然会垮掉的。” “这个我知道。”他含糊道,扭过头去。 安子帮他绑上绷带:“你才刚十七对吧?严格意义上还没成年,你天天出勤,你让队里那些成年人的自尊心怎么受得了一个年龄还没他们一半的小孩来承担最多的痛苦?男人嘛,不都一样吗。” 赫利扭过头嘟囔着:“反正不是也没几个嘛……” “什么?” “没什么。而且听起来你好像把自己排除在外啊?” “怎么说话的?像我这样又善良又好看的大姐姐当然会心疼你们这群小弟弟啦。” “切,善良的大姐姐可从来不会一下子扯掉别人身上的软麻布,都是一点点揭的(真的很痛)。”赫感觉差不多了,跳下手术台,像个没事人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 安子看着他一步步挪向门口,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无论什么是手术从来没有打麻药,即使是局麻,虽然确实这方面的物资紧缺。即使这样也没见到他叫出来过,也没有叼着什么东西,从无例外。 若是说他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痛苦的话,也倒强行说得过去。安子不是没听说过赫之前的事,只不过没有详细过程,去找他身边几个问也没有结果,只好作罢。 ◇ 芙蕾雅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紧张的心情,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谁?” “我,芙蕾雅,请问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带着一个熟悉的面罩的脑袋伸了出来。 赫迟疑了一下说:“我好像说过特殊物资要找希斯莫诺夫班长领吧?我说过吗?” “不……不是……没有这回事,我不是说这件事。”芙蕾雅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那张好像什么都懂但是根本不对又表现得很认真的脸上,“我要跟你谈谈今天你擅自出击的问题。” “……好吧,你进来吧。” 赫的房间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桌子,床,衣柜,空调这些基本设施,除此以外没两件家具,只有一面巨大的书柜占满了整面墙壁。上面的书从《战争与哲学》到《日常炒菜一百道》包罗天下,完全看不出主人的喜好(甚至有《海啸的自救措施》,但五河市与最近的海岸至少有五百公里啊?!) 芙蕾雅找不到椅子坐,就坐在那张一看就很像快捷酒店的床上,把手交叉放在腿上说:“关于你不对长官报告就擅自出战这件事,约尔上尉,我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行啊,你说。” “约尔上尉,听说你已经在不同的指挥官手下都表现出了卓越的成绩,并且拥有丰富的经验,但是,在发现敌情后首先通报指挥官,这应该是最基本纪律吧?但是,由于你已经违反了最基本的纪律,我想作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我应该提醒你一下,如果还有下次,我会上报给总部,也许会对你进行降职处理。”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啊?!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赫表现出的无所谓震惊到了芙蕾雅。这个人是不是有后台才这么表现得这么无所谓啊? “听……听到了吗?降职哦!很可怕的哦!”芙蕾雅试图表现得很严肃,可是语气还是变得很奇怪一样。 赫像看傻子一样疑惑地看芙蕾雅:“嗯。然后呢?” 芙蕾雅看着他不明所以的表情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站起来红着脸指着他的脸说:“你真是……我……我讨厌你!!”然后摔门出去。 一路跑到了自己房间,一下子趴到床上把羞红的脸蒙到被子里。 我在干什么啊?我作为一个指挥官怎么能……我讨厌你……我在说什么啊!我是不是让人讨厌了?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现在要怎么办啊…… 她头晕乎乎地走到厕所,让冷水直接冲脸,稍微让自己冷静了一点。 赫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疑惑地摸了摸后颈。隔壁传来“砰”的一声摔门声。芙蕾雅强烈的反应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他现在还是不清楚他干了什么,但是还是很快就调节回正常状态。 老爷子,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女儿变得这么难以捉摸。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某个有时像小孩一样幼稚顽固的死老头求着他保护自己那个基本散养的女儿。面对一个撒娇耍泼的五十几岁半老头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只不过老爷子可能也不擅长跟女儿相处吧。毕竟也十几年没见了。 从蕾娅身上赫利学到了一点:永远不要尝试揣测一个青春期的女孩。特别是出现害羞、悲伤、沉默、发怒或即将发怒的情况,立刻远离,越远越好。 一个长着两个猫耳朵一样的尖尖的粉色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发出银铃般清脆但不怀好意的声音:“好像这里刚刚发生了大事,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章节目节录 第三三章 “干什么?” 赫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实在太闹腾遂被队内痛恨她已久的队员们称为头号搅屎棍——西塔·玛丽娅,上去把住了门。 西塔笑嘻嘻地把头缩了回去:“别这么见外嘛,我们不是战友嘛?” “那这里是战场嘛?身上湿透了就回去换一身衣服,上衫安子在医务室,总之不许进来。”赫皱着眉头问她。西格身上确实全湿了,而且脸上带着一点淤青和红肿,看起来是被修理过了。虽然西塔和这个队伍里大部分女生一样都“心胸坦荡”没什么看头,但是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确实不检点。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蕾娅姐让我来把新的一盒鱼饵拿过去一下,顺便拿两条浴巾。我看这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就来瞧瞧咯。”说着她举起手中拎着的蓝色纸盒。 “好吧。你们又去钓鱼了?” “嗯哼,对咯。我们可没有那么多事可做。” “算了,你去吧。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要多嘴,懂吗?” “イェス,しろ!!” “你这个语言一锅炖的习惯迟早得给我改了。”赫抱怨着把门一下关上了。 西塔拎着盒子站在门外,看吃了闭门羹,拿着盒子准备离开。 “呼……哈秋!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西格什么时候回来啊?” 莱亚双手环抱抱着湿漉漉的身体蹲在河边,呆呆地望着一动不动的鱼漂发呆。 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手握着一根野钓鱼竿,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湿透的衣服全部紧紧地贴着身子,湿漉漉的棕色长发粘着肩膀。因为羞耻而且风真的很冷就把背弓起来的,眼睛落在鱼漂上,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里闪过略显呆迷的光芒。 莱亚看到她这副单相思的样子,就知道现在无论他怎么叫她也将不会获得任何回应。又一阵寒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诸神啊。他暗自咒骂了一句。恳请神圣的尚神将阳火焰降到西塔这个该死的家伙的头上,把她头上那团从来不洗的红色毛线团全部烧干净。 莱登和黛什是护卫班的所以呆在基地待命,斯芬克斯领着达琳和西琳手拉手去森林采野果了,女生的活动他也不太好擅自加入。至于剩下的思琳安和布兰登……电灯泡真不兴当。 最后只剩下一个实际十五看似十二心智实则三岁的屁大点女孩和一个心心念念想着她两百年了都没有进展就像这只钓了半小时除了西塔的恶意捉弄一直没有动静的鱼竿一样的单相思忧郁小公主。以及他这个……专门给人兜底的善后人员。 西塔偷偷躲过他们从河的另一头憋着气潜到水底游到蕾娅跟前捏住鱼饵晃了晃,吓到蕾娅还以为终于有鱼上钩了,硬拽愣是拽不上来。莱亚帮着她一起拉竿,最后一直与他们对抗的力量终于消失,却什么也没有钓上来。 莱亚和蕾娅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偷袭!” 西塔笑嘻嘻地猛地从河里跳出来,把冰凉的河水泼向他们两个。 “……”蕾娅。 “……”莱亚。 蕾娅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她却没有露出怒容,反而把手撑在腿上,和善地笑眯眯地看着西格。 莱亚没敢说话。原本他还想把西塔拎起来教训一顿的,看到蕾娅笑眯眯地看着她,反而有点心生怜悯。 尚神慈悲,还是让西格留一条命吧。莱亚把脑袋扭过去,尽量不去想象西塔被蕾娅吊着抽的惨状。 很明显今天蕾娅心情不好,整整三十分钟被蕾娅暴力地拖进草丛里的西塔尖利刺耳的惨叫声不断强行灌进莱亚的耳朵里,搞得他耳朵生疼。 算了算了,这段时间还是别打扰她了。莱亚擤了擤鼻子,找了个风不那么大的地方蹲了下来。 就在他板着手指头数西塔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他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耳麦突然有了反应。 由于经常事发突然地出勤,所有队员经常刚摘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再次出动,还得动用广播大声叫嚣,搞得希儿也不知道怎么办,索性就全天二十四小时戴着(没坏,防水的)。 这时候所有人的耳机里都传来了一阵响声,那是有人开通了共享频道的提醒音,似乎有事发生。而在基地里,一阵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也像是证明众人的疑虑一样咆哮了起来。 “空袭。所有人,全部前往宿舍楼地下一楼避难。” ◇ “各班长清点本班人数!!” “护卫班全部到齐!” “嘶……好痛……第四机甲班‘火枪’到齐……” “第一机甲班‘重锤’班长未到,其余到齐!” “第二机甲班‘阔剑’副班长未到……队员两名未到!” “第三机甲班‘巨人’队员缺两名。” ……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芙蕾雅拿着名单扯着嗓子确认人员到齐,虽然看起来不太优雅。 虽然是混凝土隔音设计,但是依旧能听到上方不断空降的炸弹爆炸的声音。 暗橙色的灯光忽闪忽闪着勉强照亮了黑暗且闷热的地下室。所有人一字排开靠着墙坐下,后勤部正在一个个发放单兵反器材兵器,所有人都井然有序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 因为机场被轰炸机用高爆弹彻底清理过了,大部分的机甲都失去了作战能力,所以清扫空降的自律式无人机“白雾”一边搜救未避难人员的任务就落到了以机武为主要战力的莱登领导的护卫班与赫利领导的突击班上。 “……滋……滋滋……已搜救第三机甲班人员三名……请报告剩余失踪人员。” 耳麦里面传来赫断断续续的冰冷无情的声音,以及背景轰隆隆的爆炸声与震耳欲聋枪击声。 芙蕾雅强迫自己冷静地回答:“除第二机甲班副班长及两名队员,第三机甲班队员两名需搜救,所有人都已经到齐……还有一个第一机甲班班长雷亚·格里斯。” “他现在在和我们一起……那就是没人了,是否确认?” “是。”芙蕾雅咬了咬下嘴唇。 无线电连接那一头沉默了一会,但是还没有关闭,依旧能听见爆炸连天的轰鸣:“你真是个差劲的指挥官。” 芙蕾雅强压下被下属嘲讽的怒气尽量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赫没有听出她话里带刺,或者说不想理:“中控员希尔·布莱恩正在前往宿舍楼,大概半分钟后抵达,这里有一些棘手。我会送她过去,其他声音要求开门绝对不要开,就算是其他队员。” 芙蕾雅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其他人都沉默着上膛、装弹,没有人看过来。她低下头来,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有人员失踪。” “……唉……也不全算你的错……待会再说。”赫的声音似乎刚刚有些柔和,就立即切断了连接。 天呐,这是什么地狱。 雷亚站在赫身后,从机场被战术轰炸机投下的高爆弹炸出的大洞里看到了惊为天人的一幕。 漫天乌黑的黑云压了下来,全是被空投的装甲集装箱,它们上方挂着着黑色的纳米布料制成的空降伞,像是代表不详的黑鸦张开巨大翅膀,悄无声息地从运输机的后空投口滑翔出来,就像是几只蜜蜂在天空中喷撒着花蜜,放眼望去,天空全部都被乌云占据,明明是三点半左右却像是八点时又被厚厚的层层乌云笼罩一样,无法看到一丝一毫的阳光,数量极其恐怖。 赫靠在墙壁地阴影里,转头看了看外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焦急地指着那架低空飞行的运输机:“有办法把它打下来吗?” 雷亚一直看着缓缓降落的集装箱,听到没人搭赫的话,就瞅了他一眼,看到那只充满怨念的大红眼睛瞪着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讲话:“有办法,但是比较难办。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这个玩意很危险吗?我还以为是来给我们送物资的呢。” 赫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和问题,转头朝着所有人大吼:“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全力在空中拦截所有的集装箱,不要让它们落下来,”转过头询问雷亚,“摧毁那些运输机要怎么做?” 雷亚感觉到赫的焦急,他从未见过赫这种状态,逐渐对于那些意义不明的集装箱产生莫名的恐惧,不禁额头渗出一滴冷汗,开始认真地说:“这个高度我有信心用klv高射机枪打下来,但是横向距离不够。我们需要让它靠近这里。” “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高射炮或许可以,但是它架设在楼顶,和房顶一起被轰炸机投下来高爆弹炸成灰了,目前确认能使用的只有机场里剩下的唯一一台klv……而且要快点,如果再来一波轰炸机……”雷亚看到远处了集装箱的异动,似乎在一瞬间把心脏扔进冰水,惊慌,麻木,瞬间理解了赫的慌张绝对不是无稽之谈。慌张使他的手抖个不停,尽力指向那些已经降落的集装箱,“……或者那些玩意全部下来的话我们就绝对完蛋了。” 一两个黑色的装甲集装箱已经降落。它的外壳猛地炸开,黑色的金属装甲壁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开,飞向四周。从炸开的烟雾里面爬出来三个八条腿的钢铁怪物,冰河一样冷冰的电子传感器放着蓝色的亮光,四处扫描。 又有几个集装箱降落下来,再次炸开了身上的装甲,爬出来几只白色且巨大的金属蜘蛛。 即使在之前“白雾”科技还未发展成熟时,一支c级突击武装就足以让人头疼了,近几年科技水平更是成倍增长。一只集装箱大概算一支f级侦查武装,即使这样如果是这种突袭也有让基地损伤惨重的可能性。 好不夸张地讲,现在天上至少有几千只集装箱正在降落。 虽然数量十分可怕,但是几乎全是斥候型与格斗型,没有任何传说拥有令a4-86型望而却步的超重火力的重火力型战车。这么说仅仅也是无谓地安慰一下自己而已,顶多能多跑两个人,并没有实质性的削弱。 即使是如此,就算是空投下来正常士兵,让他们一人踩一脚,也足以把基地里所有人活活踩死。 “怎么搞?”雷亚转头向赫,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赫没有一点动静,低着头可能在想什么。 “喂喂喂,给点反应啊,我们是死是活全靠你了。撤离吗?下面的人怎么办?” 赫还是没有反应。 “诶,它们快要过来了,你要是再不说话我们就擅自出击了!” “……” “行吧。”雷亚知道他一定是在制订策略,但是现在真的没有时间了,他打开通讯器的临时频道,“全体都有!!现在我来接管!自由出击拦截,掩护地下室的人撤离……” “所有人听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让他们在地下吸引火力,自由向后撤离。” 赫终于舍得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 “喂!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其他人就不管了让他们等死吗?!”雷亚急了,一把卡住赫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 “如果你有长眼睛的话应该知道这种数量只有不顾一切地逃跑。”赫换回那种兵器一样冰冷的声音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快点!”雷亚把他掐得更紧了。他清楚赫绝对不可能看着自己要保护的人去死,一旦他说出这种言辞,就代表他又要逼迫自己去独自承担什么可怕的东西,向来如此。 “猎手”并不仅仅因为冰冷无情而且高明残忍的狩猎手段而取的外号,更多的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亲手送走所有人的准备,坚持只愿意让自己承担所有,仅仅在这件事上,他固执得像个孩子。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改变赫,但他至少希望,如果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死亡的话,至少他能够让赫利走得安心一些。 毕竟,“皇族的尊严与荣耀”与“有恩必报的行事准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镌刻在他心底,这点他与赫利大同小异。 赫看着雷亚,沉默了一会。他沿用刚才冰凉的声线说:“五分钟后我会引爆基地,你带着地表上所有人藏在森林里,地下室的人不会受到牵连。而你要等爆炸结束就带着地下室所有人撤离到后方的第二防线。” 雷亚把他放下来,摁住耳麦打开临时通道:“所有人30秒内到机场集合,无论有没有带着人,过期不候,不得抗命。” 他松开耳麦,疲惫地坐在地上看着被黑色钢铁淹没的基地,无奈地摇摇头:“去吧,别死了就行。” “……嗯。” 赫的腰间弹射出一条钢索,乘着白雾从刚才被轰出的洞飞走了。 “别死了就行……真是奢侈的愿望。”雷亚摘下头盔拍了拍脸,检查走向停机仓检查还有没有勉强能用的机甲。 ◇ “……”赫真的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好骗。名单上压根没有的名字也敢信。 希尔是一个存储于基地中控室的人工智能ai,毕竟如果智能性够高的话人工智能比人类的计算量高出几倍,更重要的是,人工智能没有道德负担,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原本她是没有名字的,但是西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这么叫她,然后利斯也这么叫,之后这个名字就被大家默认了。 至少现在无论什么人去都不会有人开门寻求帮助或救援。只要雷亚带着地表上的所有人撤离,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不过,赫利稍微撒了个小谎,地下的人会跟着爆炸被永远深藏在百米之下的地底。 他现在就在中控室,手放在一只红色的按钮上。 他在挣扎,他并不确定是否要按下按钮,他不确定他是否要为了拯救地下的队员而再次让近乎获得生命的队员再次投身地狱,还是就这样按下按钮让剩下的人离开,他自己与地下避难所所以人一起死亡。 他是一个队伍的领袖,在最保守的情况下保留所有的战力是最明智的选择。 即使他要再一次失去所有。 七成以上的影视作品或文学作品的基地必有一个自毁程序,自毁按钮必是红色,自毁时必有人牺牲(宝贝,吃~刀~啦~)。赫没那么傻一定要留下来陪葬,但是确实情况不容乐观。 他的腿刃被折断一只,左手肘被子弹打对穿,然后被他自己一刀把整条手剁下来。身上更是四处挂彩,头上的圆形装甲被高周波刀削去大半,同时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筛子。60mm厚的铁门才勉强撑住了外面几台机甲的直接撞击和反复枪击,浑白色的纳米流体勉强支撑住铁门的损坏,但是要杀出去基本不可能。 稍微任性一回吧,也不是没有希望,只不过是“有些”渺茫。赫把手放开,最终没有按下去,突然脱力一般地靠着墙缓缓坐了下来。 ◇ 贫民窟内。 一个阴暗且潮湿的狭窄小巷尽头里堆放着一堆垃圾,都是被巷子两旁随便违章扩建的无德居民随便乱扔的,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管,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苍蝇、老鼠肆意生长的最佳场所。 阿雷在里面拿着一只麻袋摸黑捡炼塑料瓶、纸箱一类的垃圾,他用黑乎乎的脏手在沾满了不知名油脂的臭烘烘的垃圾里面翻找东西,看到有用的就随手扔进麻袋里面。 他一路摸索着,翻遍整条巷子也没有找到多少东西。他皱着眉头朝着身边最近的小门啐了一口:“操,这些狗娘养的东西,连个屁垃圾都藏着掖着,我就说这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暴力地把麻袋甩到墙上,东西散落了一地。他还不解气,又朝着门踹了一脚,然后这扇长满了霉斑的松垮木门就被一脚踹裂了。 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有人出来查看的样子,应该是没人在家。 他想着:反正这些个破烂东西都都掉一地了,老子也懒得捡了,进去摸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当了多好。 他弯下腰进入了这个小到极致的后院,拢共也就没有五平,什么都没有,就是几盆草而已。 院子很小,但是很精细,也很干净,每一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很干净,植物都被摆在阳光最好的地方,而且都被浇过水。虽然是泥土地但是被烤干了,踩在上面很舒适。 他扫了一眼,除了花花草草就没什么东西了,于是他钻进房屋里去。 灯泡全部都是黑着的,确实是都出去了。他用黑乎乎的脚踩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他眯着眼睛瞧去,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一个勉强成为厨房的灶台加洗手池,没了。桌子上也几乎全空,只有一幅画,大概是爸爸妈妈和一个女儿,右上角还有一个太阳,看起来奇丑无比,或者是幼稚。看起来像个女孩子画的。 阿雷不耐烦地看了一遍,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感觉不耐烦了,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他瞟到一幅银项链,被挂在一对憨厚老实的夫妻照旁边。 他不想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这个项链有什么意义,他只知道这玩意应该挺值钱的。 他顺手就取了下来。然后他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谈笑声,随后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赶紧篡住它就往后面跑,进来的人也注意到他了,一个浑厚的嗓音喊:“喂!你干什么的!回来!” 他什么也没管,顺着大路一路狂奔,直到实在喘不上气了才靠在路边停下,一看后面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美滋滋地,拿着项链到典当行当了,换了十块钱,然后去胡吃海喝了一顿,剩了三块钱。 他买了一条毯子,这个他早就想要了。晚上就在桥洞底下盖着毯子,手里篡着剩下的钱睡着了。 阿雷是这片贫民窟里小孩们的头头,他从十岁左右开始就在这片流浪。他仗着远超同龄人的强壮体格,常常打架,更是专挑那些身材矮小,父母又穷没势力的弱势群体下手,就算是比他高上许多的人,要是不长眼硬要惹他,他也敢硬着头皮上,而且打起架来极其不要命,跟他打过的人无论老少四成以上一见着他就到处躲或者刻意回避,剩下六成都在住院。 他自封这片的孩子王。一直过着靠偷鸡摸狗和捡垃圾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呜呜……呜呜呜……” 这天阿雷在河边走着,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剩下的钱挥霍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上次偷东西的地方。他想着怎么快点离开,就看到一个傻乎乎的女孩蹲在河边哭。 阿雷最讨厌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哭,特别是女的。他心生一股厌恶,快步想要走开。 他走出两步,还是回头了。 他最讨厌女生在他耳边哭,让他感觉自己很无能。 “喂,你,干什么呢?你吵到大爷我了,你有病吧,哭哭哭,不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瞪着哭红了的傻傻的眼睛看着阿雷:“对……对不起……我爹给我娘的项链不见了……我娘很伤心……我……不想看到我娘伤心……” 这女娃子真他妈傻,关我屁事啊什么都往外说。阿雷心里这么想,也在河边坐下了:“那这个什么项链是不是被谁偷了?” 这句话完全是出于他的恶趣味,他看到有人被他骗了还浑然不知就会很高兴。 “是……我爹说他看到了一个人……偷了项链……”傻女孩擦了擦眼泪,“但是我不觉得他很可恶。我觉得他很可怜。一定是他没钱买一条一样的项链,所以才想要我们家的项链……” 阿雷擤了擤鼻子,表现得毫无波澜。心里生出一股怜悯:真的傻。傻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傻。 然后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女孩讲话,基本上他都没有说几句话。但是她是纯正地傻,或者是老实,问她她回什么,什么丑闻都敢往外整。最后女孩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拍了拍身子,“谢谢你听我说话。我要走了,我爹要来叫我了,希望你明天这个时候也能在这里等我,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可以吗?” 阿雷已经听得快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哦。好吧。” 然后他继续沿着河边走,结果走了一天也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 后来第二天,女孩带着一张奇丑无比的画给阿雷看。 或者说幼稚。 “好看吗?我画的。”女孩傻乎乎地笑着问。 难看死了。阿雷心想。 “还不错,”阿雷说,“进步空间很大。” 女孩露出了傻傻的笑容,瞪着又大又清澈的眼睛看着阿雷。阿雷被她瞪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干什么?你滚开。” “你叫什么名字?” “阿雷。你呢?” “莉莉。” 真土。但是不知道谁更土。阿雷想。 之后他们两个经常去河边,有时是聊天,有时是莉莉又画了什么画,拿去给阿雷评鉴。如果被阿雷肯定了,她就会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大概半年吧,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阿雷,下个月我就过生日了。你有没有要送我什么?”莉莉小心翼翼问。 你还想要什么?我一直陪聊都没有要回报了。阿雷心想。 “你想要什么?”阿雷说。 “嗯……也没什么要的。要是那条项链能回来就好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对吧?”她甜甜地笑着对阿雷说。 “嗯……”阿雷沉思着。 操,傻*东西。阿雷从典当行里出来,朝着他们的门上啐了一口。 上次他卖了他们十块钱,现在要二十才能买回去。 二十块钱,这对于无业混混阿雷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对吧?那句话一直缠着阿雷,让他始终忘不掉那个笑容。 靠,我真是个软蛋。阿雷恼怒地想。 第二天,莉莉来到河边,带着她的破破烂烂的素描本,没有看到阿雷。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阿雷吓跑了,她不敢确定,因为她是个傻女孩。 之后几周她都没有再见到阿雷。她想要找他道歉,但是找不到他。 她自己和父母度过了这个生日,虽然和以前一样,但是她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第二天她照常去河边写生,然后看到阿雷拿着一只小袋子坐在河边。 莉莉很高兴,赶紧上去大喊:“阿雷!阿雷!” 阿雷听到她的声音,把朝向河面的脸转了过来。 莉莉看到阿雷的脸愣了一下。阿雷的脸上紫一块红一块,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莉莉激动地抓住阿雷的手:“你的脸怎么了?这几天你去哪了?是不是我要生日礼物吓到你了?我只是开一个玩笑,下次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消失,我会很愧疚的……” “唉唉唉你先停一停,这个,你拿去吧。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要的那个。”阿雷把她的手甩开,把小袋子递给她。 莉莉拿过小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条银色的项链。 “对!就是这个!你从哪里找到的?”莉莉开心极了,一下子抱住了阿雷。 阿雷一下把她推开:“什么哪里来的,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什么啊,一天五毛谁肯干啊?” “要不要干随你反正只有五毛,不干就滚,我这里还有其他人。” 阿雷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拳头,死死盯着包工头那张又大又肥的脸,心想着可以用什么方法揍一拳上去。他反复权衡了一会,最后还是自尊心占据了上风。他愤愤地一挥手:“我不做。另请高明吧。” 油光满面的包工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强,把他弄出去,叫刚才外面的那个过来。” 一个身材健硕但是衣衫褴褛的工人放下了手上正在搬的砖块,走过来粗暴地拎着阿雷的衣领往外走。 阿雷暴怒般甩开他的手:“老子他妈自己有腿!狗娘养的,你指定没好果子吃!” 包工头瞪圆了眼睛看着阿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小子,你好像很横啊?”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桶白色油漆,对着阿雷的脸就泼了上去。 阿雷被油漆满满当当地洗了一遍。他抹了抹脸上的油漆,愤怒地就要冲上去揍他,结果被刚才的工人掐住脖子,像拎小鸡仔一样在空中轮了一圈直接甩到地上。 “来人,给这个小子点教训。”包工头挥挥手,立即几个大汉就围了上来,对着躺在地上的阿雷一阵拳打脚踢。 阿雷想要起身反抗,但是被一群人像打狗一样围在中间,刚起来一点就被踢回去,最后只能用手保护住头躺在地上被暴打。 包工头就在那群大汉身后看着阿雷被揍得不成人样,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怜。 阿雷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汉们又回去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的事去了。包工头不紧不慢地走上来用真皮皮鞋把阿雷的脑袋踩在脚下,一边踩一边说:“小子,你给我记住了,我的地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雷发不出一点声音,任凭他的鞋底任意践踏他的脸和尊严。 包工头感觉玩够了,就对最近的一个人说:“把这条下贱的野狗扔出去,真是晦气。” 那个人老老实实地拽着阿雷的手臂往外拖,阿雷无法反抗。 “等等……我……做……” 包工头转过身了看着躺在地上的阿雷,让那个人停下手来:“你要做可以,但是只有一毛。” 阿雷稍微动了动嘴唇,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嘛,真的是。你去给他找个空闲的位置。”包工头挥了挥手,自己一个人喝酒去了。 “好了,你赶紧拿去给你娘吧,就说是捡到的。”阿雷装作若无其事地挥挥手,即使腹部依然在隐隐作痛,他还是不想在莉莉目前表现得很无力。 莉莉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阿雷惨白的脸颊,轻轻地亲了上去。 阿雷还没反应过来,莉莉就已经挥手告别拿着袋子跑回家了,剩下阿雷一个人坐在河边凌乱。 阿雷愣愣地摸了摸脸颊,一下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仅仅觉得自己受这么多苦好像终于有了成果。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好。阿雷也继续打着零工赚一些小钱或者在河里钓一些鱼上镇上摆摊,一般这时莉莉也会蹲在他旁边一起吆喝。有的时候他还会带着莉莉去镇上逛街,莉莉也会趁着他不在意的时候偷亲他,然后就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阿雷也默认了这种亲近。 “搜集日记:五月三十一日,落叶计划第十五人,林道伯·德罗利克之子,柏林伯爵之养子——雷利亚·德罗利克,目前处于第三十贫民区,身份确认。限制器也已确认,应该三天内施行回收。” “新鲜的鱼啊!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条一块!” 阿雷去上厕所了,莉莉就在摊位上大声叫卖:“千万别错过了!” 一个身上披着羊皮斗篷的的人从街上的其中一个巷口里径直朝着他们的贩鱼摊走来。 他从身形上看差不多十二三岁,把脸遮挡在看起来就像是旧世纪的骑士穿的羊皮斗篷之下,只露出下一张小嘴,看不到眼睛。 “这条怎么卖?”他有意无意地直接指向防水布上最大的一条,然后掏向自己的口袋。 “啊,这条一块五。”莉莉欢快地回答,“都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可新鲜了。” “嗯……我身上没有带很多钱,一块二你看行吗。”他摸了摸口袋,把一元两毛递给她。 “也可以吧!要不要袋子装?要是吧,马上就好。”莉莉把钱接过来,利索地把鱼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这位客人看着有点面生呢,是不久前过来的吗?” “是。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卖吗?爹娘会担心吧?”他袋子装鱼的袋子,有意无意地问道。 “没有,我和我……朋友一起卖,他去上厕所了。”莉莉停顿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要怎么称呼阿雷和她的关系,一下子有点害羞。 “是吗?你家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我家啊,我家在……” 阿雷回来了,看到一个身上用羊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概是同龄人拎着黑色的袋子从他们的摊位上离开,莉莉则哼着歌继续守摊。 “他刚刚来买东西了吗?” “是的哦!还买了最大的一条呢。” 阿雷看他早就已经消失了,也没放在心上,坐在摊位上继续等待着下一位客人。 刚才的客人并没有走,而是躲在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继续看着他们两个。他把帽子摘下来,用一红一银的异色瞳冷冷地斜眼看着,打开了放在斗篷内侧口袋的对讲机:“找好人选了,第三十三贫民区,坐标七〇七四五,一个小女孩和她两个长得很憨厚老实的父母。记得晚上收网,第二天我会去把目标带回来。就是这些,上将。”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浑厚但是完全不在调上的声音:“好的,莫德特工,我这就去调人手。” 莫德眼皮跳了一下,他又瞟了一眼正在专心摆摊的两人,用一种像是对着正在开玩笑的父亲说话似的的无奈语气说:“上将,你应该很清楚我很不习惯这个无谓的称谓。” “是吗?真奇怪,在我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小毛头的时候我就经常幻想自己是个超级特工,每天早上不动声色地潜入坏蛋的基地里干掉坏蛋头头,晚上无人察觉地开着跑车搂着美女逍遥自在地跑路。” 莫德用同刚才一样的无奈语气回复,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奇怪的话题:“……上将小时候还真是思想活跃。而且我觉得早上踩点半夜作案的安全性更高” “确实。而且这样真的很酷诶!” “……您开心就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像父子聊天一样轻松,罗德的语气也完全不像一个稳重成熟的中年男子,而更像是一个……孩子。 “我先切断了,下次再说。不,应该没有下次了。” 莫德把对讲机塞回口袋,躲在暗处一心一意地偷窥阿雷和莉莉。 第二天早上,阿雷美滋滋地向着他们平常碰面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心里盘算着:昨天又赚了十五块,今天休息,带着莉莉去镇子上请她吃她最喜欢的糖葫芦,再买下那只她想要的那只蝴蝶结发卡…… 到地方了,他却没有看到莉莉,而是看到昨天下午在他们贩鱼摊上看到的那个人。 “你是谁?我昨天好像见过你……莉莉呢?你把莉莉怎么了?”他心里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没有说话,被斗篷遮挡住的苍白脸庞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阿雷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回头一看,原本莉莉到家正在被拆得七零八落。他感到一阵愤怒,怒气冲冲地问:“我问你话呢,莉莉去哪里了?你们为什么要拆她的家?” 他用一种令人莫名胆寒的奇怪眼神轻轻看了一眼他,吓得他后退了半步。他缓缓开口:“他们很安全。只要你配合我们,他们将过得很好,甚至比现在还好。如果愿意配合的话,也许你还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阿雷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心中的胆寒带着极度的愤怒地冲向他。 他猛然站起来用左手挡开,把他拉向身后,冲着他的膝盖踢了一脚,阿雷左腿一软跪了下来。莫德一把抓住他油腻腻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然后正对着他的鼻梁上勾拳。 打得不轻,阿雷被一拳打退了两步,鼻子里流出一抹红色。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得疼就爬起来朝着他冲过去。 莫德简单地侧身躲过,又对着他的后膝盖猛踢一脚。阿雷感到后膝盖一阵剧痛,痛得他跪了下来。莫把脚踩在他的背上,把他压得趴了下去。 莫德把帽子摘下来,露出在古书中记载着的不详的单赤瞳,抽出藏在斗篷下的长刃,双手紧握对准了阿雷的左肩。 “该醒醒了,雷利亚·德罗利克。”他念出了阿雷一直以来被他视作瘟神的名字,让阿雷愣了一会,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知道他从前的名字。 “对不起,表哥。”莫德用只要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喃喃了一句,用全力斩下闪着寒光的利刃。 雷亚用仅剩的一只手拿着莫德交给他的资料表,刚装上的机械仿生体义肢短时间内还无法习惯。资料表上面是他现在的身份。 “雷亚·格里斯,十二岁,苏兰特革命战争开始时父母双亡,也从那时入伍,从士兵一路晋升至班长。”莫德,或者说是赫利叼着一根巧克力棒,含含糊糊地念了出来,“听进去了吗?格里斯上尉?” 雷亚木讷地点了点头:“我要你送的东西送了吗?” “还惦记这事哪,老表?”赫笑了笑,“送了,我能是那种喜欢拖欠的人吗?” 雷亚没有说话。确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只不过是“阿雷”没来得及送她的发卡,现在“雷亚”转交了而已。 “赫利,你……已经收集了多少旧贵族的子嗣了?”雷亚感到嗓子眼有点哑。 “算上你和我的话,大概十七个吧。” “那……他们也都缺胳膊少腿吗?” “对。而且也都被夺取了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就像你的莉莉一样,被当做约束我们不构成政治威胁的限制器。” “你也是吗?” “我啊……”赫嚼着巧克力棒沉思了一会,“也算是有吧。” “为什么要怎么做?” 赫利突然用力把巧克力棒咬断:“什么?怎么做?” “……就是你现在做的,在这个不再属于我们的世界上搜索旧贵族。看起来你好像过得还不错,应该是没必要再继续纠结于过去的种种了吧?” “……原因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过得还不错,”赫撇了他一眼,“看起来你没有大碍了,我有事先走了。” “……什么意思?”雷亚疑惑地挠了挠头。 “我过得不错,就说明了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在贫民窟里自暴自弃,而是能够稍微正常地生活。我们本没有错,血脉不是锁住我们的枷锁,凭着这个愚蠢的理由就剥夺我们作为人的权利,欺压已经不构成威胁的更弱者,也只不过是证明了他们彻头彻尾的无能者的发泄行为。” 雷亚没太听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赫看到他的样子就像课堂上的老师看到睡着的学生,皱起了眉头:“你肯定是没听懂吧。不管这也不关你事,接受就好了,在此之前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